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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苏柳淡淡地开口,眼睛扫过陈肖氏等人,没有漏掉她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悦,不由冷笑道:“你们谁啊?没有主人家的邀请,你们这是要擅闯民宅么?”
声音不咸不淡,却足够震慑力,张氏的脚都僵在原地,看向陈肖氏。
陈肖氏的脸黑了下来,也不看苏柳,只看着陈梅娘斥道:“梅娘,看你将闺女惯成什么样了?冷言刺语,对长辈不尊不孝,没听过娘舅大过天吗?真是大逆不道。”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和往日一般,带着一贯的斥责和威严。
还真当自己是老祖宗呢,板着脸就训人,当这里是她说一不二的陈家么?
苏柳是真看不起这些个人,比讨厌黄氏她们更为讨厌这些亲戚,为什么?
娘舅大过天,谁都知道,娘家就是一个女人的后盾,兄弟就是自己的仪仗,所以陈氏当初要和离的时候就去求娘家作主。
可陈家是什么态度?不站在陈氏这边也就罢了,不撑腰就算了,却还生怕给自己带来麻烦,怕沾上他们,像是垃圾般厌弃踹开。
如今倒好,这闺女好了,就来摆长辈架子,真当她们是软柿子,想怎么掐就怎么掐呢!
“从前家里事儿也多,你又是有夫家的人,我就是再想管,也不好越过苏家头去。如今你和离了,你一个小女人带着两孩子,我再恼你心狠和亲娘置气,也不能放任你不管。”陈肖氏见陈氏不吭声,以为她被震住了,声音越发威严,道:“前儿你大嫂二嫂在镇子上遇着柳丫头她们姐俩,竟是不敬亲舅娘,我听了还不信,心想你性子再绵软,也断不会害了自己的两个亲闺女。”
陈肖氏喘了一口气,道:“如今倒真是由不得我不信了,瞧她们两个,这嘴是被针线缝上了不成?我来了好些时,也听不得她们唤一声姥娘。可见两孩子是被惯坏了,俗话说,慈母多败儿,你这娘纵着,我这做姥娘的却不愿就这么看着她们坏了名声,这少不得替你管教管教。”
啪啪两声,苏柳不由自主地拍起了手掌,道:“这位老太太可真是好口才,小女佩服佩服啊,只是,你是不是训错人了?这什么姥娘舅娘的,你老失心疯了么?咱们家可是绝户,没娘舅父家的。”
好口才,没错,比起黄氏那泼辣货,陈肖氏可真真是好口才的,瞧这一番话,说的多在理啊,让人听了就觉着感动,觉着不一般。
“姐,人家可是在大户人家当过大丫鬟的,自然比一般农女能言善道的。”苏小故作压低声音,却又足以让陈肖氏等人听到。
陈肖氏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这是真的,后来才嫁到了陈家,听说自以为高人一等,一直都很不中意陈家,而故去的姥爷也觉得配不上,就一直当菩萨似的供着,将肖氏供成了太后一般,就是家中一霸。
“原是如此啊,难怪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儿,只是,当咱这是哪呀?当自己是谁啊,像条疯狗似的乱吠。”苏柳嗤声道。
“你,你放肆。”陈肖氏听了这话,气得不轻,又对陈氏喝道:“梅娘,还不掌嘴,姑娘家家,是怎么说话的?”
“您若是无事,就请回吧。”陈氏抬起头来,此时的她眼泪已干,再无刚从的激动,有的,只是一派平和和漠然,对陈肖氏道:“我家里头有事儿,就不送您了,您慢走。柳儿,我们刚刚说到哪,回屋再说吧。”
她这样的态度,让陈肖氏等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陈肖氏更是搁不住面子,气得身子都抖了起来。
“三妹,你是连娘亲也不认了吗?”陈良性子急,指着她大骂:“娘惦记着你,老远来了,连屋子也不请她老人家进去,你这良心是被狗吃了不成?你这是大不孝,仔细头上的雷公爷爷。”
“住口!”苏柳忍无可忍,腾地转身,瞪着陈良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来我家门前乱吠一通,好不知羞。还有,当日你们赶我娘走的时候,我娘说了什么,而你们又是怎么回的,你们忘了吧?”
陈氏咬着唇,握紧了拳头,闭上眼,泪珠子又从眼角滑落下来。
“叩了这个头,便是还了你的生养之恩,从此我陈梅娘是生是死,都与陈家没有半点关系。”陈氏凄然的声音夹在寒风里飘进了陈家人的耳膜。
“而你,陈老太,你是怎么说的,从今后,就当没生过我娘这个不孝女。”苏柳紧接着道:“怎么?都忘了?当初怕咱们粘上你,如今看咱们富贵,就不要脸的靠上来想打秋风?没门!”
“你,你,好,好,有两个钱就连亲娘都不认了,很好。”陈肖氏瘦小的身子都颤了起来,气道:“走,咱们走,这女儿就是生来剜我心的,走,都走。”
“娘,三妹这是嘴里硬而已,那就真不认了,莫要置气,她这都是心里苦啊。”王氏和张氏连忙拉着陈肖氏,又对陈梅娘道:“三妹,你说句话吧。娘是真心疼你,也念着你的,她老人家向来好面子,不好来看你而已。哪知你也是倔,那时的气话当真就当了真,真就不回娘家了。”
“走,别求她,我是短了吃的还是喝的,要来求她?我这是犯了贱,才来这看她的闲气。就当我没这女儿,省的心痛。”陈肖氏冷冷地道。
得,还欲拒还迎呢!
这样的把戏苏柳看多了,当下就一指来路道:“路在那边,就不送了,你们一路走好。”
“柳丫头,这话可是让咱们伤心了,咱……”
“得了吧,你们来这里是个什么心思,那是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那些有的没的,就不要演下去了,这里子要是扯开了去,那可真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了。”苏柳面无表情地截住张氏的话头。
这话是啥意思,谁都知道,张氏脸一红,而最好面子的陈肖氏更是臊得老脸直抽,咬牙切齿的。
苏小却偏偏嫌不够闹,问道:“姐,那是个啥意思啊?”
“里外不是人呗。”苏柳冷笑道。
“你放肆,你这是骂谁?啊?作死的小蹄子!”陈良跳了起来指着苏柳骂:“娘舅大过天,你……”
“你算哪门子娘舅?我娘求你们作主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巴不得没有我娘这个妹子呢。”苏柳冷哼:“我早就说过,终有一天,叫你们后悔,如今想来攀亲?我告诉你,没门儿!你们高攀不上!”
“你,你……”
“三妹,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何苦说那些闹心的话?没得让人看了笑话去不是?”王氏强堆起笑脸做和稀泥:“我们也是怕你和离了吃亏,这才紧着过来,就怕你们只有母女几个,苏家那边再来欺负你们呢。她哪就心里没你了?都是从她身上跌下来的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哩,还说要替你掌着家哩,。”
掌家?看吧,就知道不是好货,狐狸尾巴不用她们问,就自动露出来了。
“哟,瞧瞧,这是当咱们家的人都死了还是咋的,替咱们掌家呢?”苏小冷哼:“只不知是替咱掌家,还是替陈家掌家了,真是好不要脸。”
张氏听了眼皮抽抽,暗骂了一声,这大嫂真是蠢钝如猪,不会说话就别说,这怎么说话的呢,替人掌家这也说得?
果然,陈氏原本还有一丝裂痕,现在又冷下来了,对苏柳她们说道:“柳儿,莫说了,咱们家去吧。”
陈肖氏见此,真真是气得心口发痛,这印象中最易拿捏的闺女,竟是硬性起来了?
“走,咱们走,这世上没有娘亲求着闺女的理。”她气咻咻地道。这回可不是作戏,陈肖氏这口气是真的下不来,转身就要走。
“三妹,快劝劝娘吧,她都一把年纪了。”张氏大急,这大老远来了,连门都没进,水都没喝上一口,啥都没捞到,就这么回去,岂不是亏大了?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当初我求着你们的时候就说了,从此再无干系。她也说过的,没有我这闺女。”陈氏漠然地道:“以后别来了,早在我磕了那三个响头,走出陈家的那一刻,就不再是陈家女,就像你说的那样,当我死了罢。”
她语气平和,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冬日里的寒风,直刺刺地刮进人心里头,痛的很。
陈肖氏看着陈氏那张平静得没有半点痕迹的脸,眼中一热,心里有些慌,到这一瞬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失去陈氏这个女儿了。
苏小蹑手蹑脚地从正屋的门口走开,蹬蹬地跑到厨房,附在苏柳耳边说道:“姐,真是奇怪,娘竟然没哭呢,还在那做着针线呢。”
苏柳此时正将一把辣椒末蒜蓉葱末都倒进锅去,灵活地拿着大锅铲爆炒,这才将一大盆排骨都倒进锅里混在一起炒。厨房里好一阵呛辣椒的味道,可却让人闻着就胃口大开,肉味没一会就飘出来。
“姐,你听没听我说?”苏小嘟起嘴。
“就你心眼儿少,娘怕是心里流泪呢。”苏柳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手上动作却不停。
调了味,盖上锅盖,又吩咐冰茶看着添柴火,她则是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才走进正屋里。
果然如苏小所说,陈氏安静地坐在炕上做着针线活,苏柳走了过去,那绣着的牡丹,已经歪了,可见陈氏心根本不在。
苏柳叹了一声,将那绣棚从陈氏手里夺过,放在针线篓子里,道:“娘,心里难受么?”
陈氏抿了一下唇,道:“难受个啥,这又不是头一回了,我都惯了,她就没喜欢过我。”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生养自己的亲娘,也叫了几十年,现在关系却不如一个陌生人,还决绝了,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只是陈氏强撑着不愿女儿不高兴罢了。
“娘,在我们跟前,不必强撑着的,你若是想哭,就哭。”苏柳拉过她的手,温声道:“别骗你自己。”
陈氏心里一酸,眼眶里发热,眼泪花到底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滴落在两人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