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墨离挥了挥手,“你视我为师,我自然待你为学生。别的没有太多传授的,指点一二还是可以的。”
说完,长孙墨离背着手,继续向前走。
叶逊连忙跟上,落后半步。
“你们这些被官家派去岭北的校书郎里,我比较看好你、李伯纪(李纲)、赵元镇(赵鼎)和张思叔(张绎)。朱藏一(朱胜非)还需要再磨砺。薛功成(薛弼)、李泰定(李光)、李存真(李维)、陈道之(陈修)等人,都还差点意思。”
长孙墨离仰着头,似乎在回忆岭北的那些岁月。
“天启五年,你们跟着我从岭北回开封,你被派到秀州做知州,后来我也来做江东郡布政使,机缘啊。三年了,我看你历练得差不多,便把你调任布政司长史,负责布政司上承下宣、庶务杂事。对你,也是一种锻炼啊。”
“玄明先生,”叶逊也改口称呼,“学生知道你的一片苦心,心中感激不尽。”
长孙墨离笑了笑,继续指点道:“你啊,还不是很明白。我问你,天启七年,官家批准了右仆射兼吏部尚书常公(常安民)起草的、在中书省三读通过的新官制,这两年在全国全面推行,里面有什么玄机?”
叶逊想了想答道:“常公把官阶和官俸完全分开,官阶分末入流和九到一品,共十一阶。官俸分二十五转。”
“那你说说,里面有什么文章?”
“先生这是在考究我有没有认真读过?”叶逊笑了笑,继续答道:“末入流是普通吏员,虽吏部名册在录,但无职无权。九品是资深吏员,入职五年,没有晋升职位,考成又无过失,可加九品。而升任县以下镇公所、县署各科副职,也可加九品官阶。”
“八品为县以下镇公所、县府各科正职;七品为县副职,为左右县丞、县主簿,以及州署各局副职;六品为县正职,为知县和州署各局正职;五品为州副职,为左右州丞、州署典簿,以及郡布政司各厅、各部下属各曹副职;四品为州正职,为知州、郡布政司各厅、各部下属各曹正职以及直隶州左右州丞、州署典簿。”
叶逊轻轻地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
“三品为郡副职,也为部副职,为直隶州知州,郡布政司左右副使,学生的布政司长史,尚书省各部侍郎、中书省各司都司、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大理寺丞;二品为郡正职,也为部正职,为各郡布政使、尚书省各部尚书、中书省各司都司、都察院右都御史、大理寺少卿。”
“再往上是一品,唯独此品分正从两阶。从一品为省副职,尚书省左右仆射、中书省左右资政、大理寺正卿、都察院左都御史、枢密院左右副使;正一品为省正职,被称为司政的太宰、司徒、司寇,被称为司马的枢密院使,四司国相。”
长孙墨离笑了笑,挥挥手,把一位随从叫近来,要过水壶,递给了叶逊。
叶逊感激了看了一眼,连忙喝了几口水,抹了抹嘴边的水渍。
一直在静静等待的长孙墨离开口问他:“二品以上,还有什么玄机吗?”
叶逊毫不迟疑地答道:“官家把崇政殿大学士、垂拱殿学士的规矩,继续延续下来了。”
“没错,加学士和大学士衔,才能被称为阁员,算得上入阁。这个典故,直老也是知道的吗?”
“知道。官家在崇政殿旁,辟出一栋阁楼来给诸位大学士和学士议事、坐班所用,称为东阁。故而有此一说。”
“嗯,直老,你继续刚才的话题。”
“是,先生。新官制里,官俸分二十五转,第一到五转,对应末入流,一年考成无过失,可加一转;第六到十转,对应九品官。升为九品官阶,可直接加到第六转,然后是三年考成无过失,可加一转;第十一到十五转,对应八品官,升阶即可加到第十一转,也是三年考成无过失可加一转...”
说到这里,叶逊笑了:“这个新制,制定得非常巧妙,官阶很难提上去,一般人升到八品官就顶格了,大部分人顶多是九品致仕了。为了安抚勉励这些人,特意制定了十五转官俸,全部转完得三十五年。五十五岁可致仕,二十岁入仕,三十五年...该致仕退休,官署给你直接加到第十五转,让你以此为标准拿养老金,算是一项优抚厚待了。”
“第十六、十七转,对应七品官阶;第十八、十九转,对应六品官阶。此后第二十转对应五品,第二十一转对应四品,第二十二转对应三品,第二十三转对应二品,第二十四转对应从一品,第二十五转对应正一品。”
“官俸加职位和岗位津贴,就是官吏的俸禄。职位就是官职品阶,岗位按区域划分...而教师之类的特事官、司法官、军警,有自己的级别等阶,但薪水也是按照二十五转来的。”
长孙墨离静静地听完,问了一句:“新官制里,官俸分细的用意,你刚才已经提到了。那么把官阶简化,你觉得有什么用意?”
叶逊想了想,答道:“便于地方和中枢官员交流。品阶一样,中枢到地方任职,不算是被贬。”
“嗯,说到点子上了,还有更深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叶逊想了想,恭敬地答道:“还请先生赐教。”
长孙墨离正色说道:“官家常说,‘宰相必起于州部,勐将必发于卒伍’。什么意思?就是将帅阁部,必须要在地方和基层待过。基层是什么?就是县、镇。从地方的八九品官做起。我从岭北调回开封城,官家体恤臣下,让我担任闲职,休息调养了三个月,然后调我来江东郡做郡守。”
“出发前,官家跟我说,以后太宰、少宰,必须有郡守履历,不仅如此,还不能只有一郡的履历。富郡做过,穷郡也要做过。我在岭北待了两年,官家说算我在穷郡做过,可以去富郡,于是我就来了江东郡。”
说到这里,长孙墨离笑了几声。
叶逊听出些意思来,附和着笑了几声,继续听着。
“郡守怎么提拔?也是如此,必须做过知州,不仅穷州待过,富州也要待过,最好还要在直隶州做过,这样历练出来的官员,才全面。官家和朝廷才放心把一郡百姓交到他手里。”
“知州提拔也是一样,也从知县开始。如此一番历练,怕是比此前任何时候都要艰难。为了安抚百官,所以才把官阶简化。你在穷州、富州、直隶州来回历练,说不得就是十年八年,十分地辛苦,但是你官阶早早就提上来了。俸禄、待遇,也相应地全部上来了,不能再有怨言了。”
长孙墨离语重深长的话,让叶逊连连点头。
长孙墨离问道:“知道我提你为郡长史,什么意思了吗?”
“知道,谢谢先生提携,让我的官阶先上来。副升正,很难,但转任一圈,只要不犯错,总会升上去的。正职升高一阶副职,却是难上加难。先生这轻轻一拉,属下就越过了天堑了。”
长孙墨离澹澹一笑:“直老,你确实有才,又已经历练出来了。我不想让你再按部就班地消磨年岁。你现在猜得出,你下一个职位在哪里?”
“苏州知州。”叶逊毫不迟疑地答道。
“那我呢?”
叶逊想了想,正要脱口而出,突然灵光一现,换了一个官职:“南京(金陵)府留守。”
长孙墨离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置可否,笑着答道:“直老啊,要多看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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