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国夏州城知州府衙里的签押房里,夏州知州兼祥佑军司副统军张元庆,背着双手,在屋子里焦急地来回着走动。
在屋里还坐着五人,都是他的心腹之人,充任夏州州衙各职。他们脸色紧张,目光随着张元庆的身影来回移动。甚至张元庆的每一步脚步,都会让这五人脸上的肌肉忍不住跳动几下。
“张公,你不必心急,宥州那边很快就有消息过来的。”一位心腹实在忍不住,开口劝道。
张元庆闻声停下脚步,看了看五位心腹,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有些失态。便转身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缓缓地坐下。
“不由地我们不急。这次宋军是倾巢出动,雷霆一击啊。晋宁军一部和银州的横山师,包围了石州。石州城小兵少,不知道能顶多久。这会都不知道有没有失陷。要是石州一下,我夏州再无屏障,要完全暴露在宋军的兵峰之下。”
“定边军主力才刚出兵,龙州就投降了。洪州...恐怕是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张元庆的语气忍不住又发急了,“龙、洪两州皆失,眼看宋军兵峰直抵宥州城下,高守忠到底在干什么?再迟疑就要玉石皆焚了。”
五位心腹面面相觑,心里都在嘀咕着。
你担心什么高守忠玉石皆焚,还不是担心自己的家眷遭遇兵火之祸。
不得不说,张公,你和高大官人玩得这一出,实在是高明。
十万火急地从宋国赶回来,向国主通报了宋国要举兵的消息后,自告奋勇地请求出镇夏州——他一直挂职知州、有幕僚帮忙管理的地方。
危难之际显得忠肝义胆,十足的夏国世代忠臣。
听说当时国主陛下都感动得热泪盈眶,拉着张元庆的手说道,东北屏障就交给卿了。
其他几位重臣薛元礼、高守忠也纷纷自告奋勇,请求出镇外州,誓死御敌,与国同难。据说当时有一股浩然正气,犹如白练,从天而降到兴庆府。
于是国主任命薛元礼守盐州,高守忠守宥州。朝堂内外,一种叫同仇敌忾的情绪,在每一个人胸口激荡。
张元庆火速赶到夏州,悄悄召集他们这几位心腹,让他们写上密信,跟同张府的亲眷找个合适的借口,前往宥州城。
几位心腹一一照做,当时还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等过了几日,高守忠和他的几位心腹的亲眷们悄悄赶到夏州时,这才恍然大悟。
先自告奋勇出镇外州,离开兴庆府那个死地。到了外州,大小也是一地方伯,手里有权,又没有什么约束,那就海阔任鱼跃了。
唯一的羁绊还在留在兴庆府的家眷们。要是他们能逃出生天,那就一切圆满了。
于是高守忠的家眷来夏州,张元庆的家眷去宥州,这不就逃出生天了吗?
理由还不好编?比如张府上下两三百口子,为了不给朝廷增加负担,自愿去宥州“就食”。
又不是直接去张元庆镇守的夏州,怎么能算逃离和私通叛国呢?张、高等家都是夏国的世代忠良,在朝堂上经营多年,宗室贵族不知结交了多少。
这点情面不可能不给。
就算朝堂上有醒目的人看出猫腻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又如此紧张微妙的时机中,怎么好妄加猜测,伤了这么多“忠臣们”的心呢?
到时候自毁长城,后悔莫及!
五位心腹们把来龙去脉在心里盘算过一遍,不得不敬佩张元庆、高守忠等人,果真是老谋深算,审时度势。
“父亲大人!”一个青年匆匆跑进来。
他满脸尘土,被汗水冲刷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穿着的一件湖绿色襕衫,皱皱巴巴,满是尘土,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本色。
张元庆大吃一惊,连忙伸出双手扶住他。
“四郎,你怎么跑来了?你不是在宥州吗?”
张四郎正要说话,却被一口气堵在喉咙上,直翻白眼,身子也直直地向后倒。
两位心腹连忙把他搀扶到椅子上,然后七手八脚地抚胸口顺气的,端着温茶灌水的。
张元庆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就跟屁股被抹了辣椒面的猫,坐立不安。
在一番安抚“抢救”下,张四郎的眼珠子终于恢复正常了。他大口喘着气,气息越听越正常了。
“父亲大人,李仁忠去了宥州,李仁礼要来夏州。”
张元庆听了这话,反倒镇静下来,追问道:“宗室李仁忠和李仁礼?”
张四郎咽了一口口水,点了点头,然后放缓语气慢慢地说道:“前三日,李仁忠以兵部侍郎职,去到宥州督战。高世叔与他转圜了两日,摸清楚底细,叫儿子连夜快马赶来,报信于父亲大人。除了李仁忠,李仁礼会以河南转运使的身份来夏州督战。”
张元庆捋着下巴的胡须,眼睛里闪着寒光。
“我就知道,李家小儿是不会放心我等出镇外州。”
有心腹凑上来说道:“李仁忠、李仁礼的父亲,宗室李景思,是先帝(夏惠宗李秉常)的心腹亲信,因为反对梁氏擅权被暗中加害而故。而他兄弟俩,通晓蕃、汉文字,擅长诗文,是陛下从小到大的伴读,最得信任不过的心腹。”
“现在被派来河南之地督战,张公,此事非同小可。”
张元庆淡淡一笑,“只是这两小儿,倒也好说。要是李良辅或嵬名安惠,那才不好办呢。不过北边克夷门和南边的西平府(灵州)、静州等地,比夏、宥、韦等州要紧得多。李乾顺手下没有多少人可用,可舍不得把李良辅、嵬名安惠这样的心腹大将用到我们这里来。”
说到这里,他追问儿子道:“你的高世叔,有跟你说什么?”
张四郎看着张元庆身后的五位心腹,目光闪烁不定。
张元庆不以为然地说道:“现在我们几位都在一条船上,船翻了,谁也跑不掉。都是自己人,无妨,四郎,你只管说。”
“父亲大人,高世叔已经决定,今明两天,会找机会把李仁忠...”张四郎举起成掌的右手,往下狠狠一切。
满是尘土和汗迹的脸,显得格外地狰狞。
“高世叔希望父亲大人对李仁礼当机立断,不要误了大事。”
张元庆冷冷地笑了,“英雄所见略同啊。良禽择木而栖,大白高国这棵树,眼看着要倒了,当然得想法子。”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看着五位心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事关诸位的性命和前途,想必大家都不愿意给嵬名家陪葬吧。”
五位心腹马上齐声说道:“我等愿誓死跟随恩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时,屋外有人禀告:“报!河南转运使李官人带着数十名随从,在西门外叫门。”
“快开门迎接。”张元庆吩咐了一声,然后对五位心腹说道:“不用赴汤蹈火,把这个李仁礼拿下,再献了夏州城,我们就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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