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前面就是叛军的营地。”赵怀义指着远处说道。
杨惟忠举起望远镜,仔细地看了一会。
“根据我们探子这两天的回报,叛军有五千人,七千匹马。怀义,这么大一股反叛势力,是如何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聚集起来的?”
杨惟忠放下望远镜,有些不满地说道。
赵怀义尴尬地说道:“事后我们进行了复盘推演,发现了一些漏洞。这些年,为了安抚四旗部众,朝廷鼓励各千户每年举行两次聚会,春秋两次,交流感情、交易物资...尤其以秋丰节最为隆重。”
“此外还有两年一次的各旗运动会,三年一次轮流举行的四旗运动会,都是数万人交流的盛会。唱歌跳舞、聚会相亲、买卖货品...逆贼就是借着各种聚会的掩护,暗中勾连。他们都有一定身份,利用机会安插心腹成为巡骑、医生甚至宣讲员。”
“这些人由于职责所在,很便利地游走在各甲户之间,起着传递消息、聚拢人心的作用...这些家伙中,有心眼活泛、聪慧过人的谋士,利用朝廷给四旗的惠民福利举措,将其当成漏洞,堂而皇之地扇动、怂恿和聚拢叛乱之人。”
“我们初步查证,五千叛乱者,有一半是失意者。他们都是过去草原各部的贵族、首领出身,而今成了普通牧民,落差十分大,让他们心中无比积怨。在他们心里,剥夺他们贵族特权、赐予大多数牧民温饱的优抚举措,成了要推翻的暴政。”
“还有部分是萨满等相关人士。他们愤于朝廷大力推行释门和天地道,让此前的萨满教式微。他们有的出于自身利益关系,有的出于信仰问题,对朝廷充满仇视,加入到其中来。”
“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碍于过去的传统,他们觉得虽然分成各千户百户和甲户,但是此前部落首领和头人们,毕竟是长生天降临的贵人,听从他们的意见没有错...”
“居然还有这样愚昧的人!”杨惟忠身后有个声音响起,正是被派来观摩的景灵三虎其中的赵廓。
“千百年的传统,是短时间里无法改变的,只有慢慢地冲刷,才能将它们完全消散。”赵廉轻声说道。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父皇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可以解释这些。人世间的一切现象,都可以找到经济根源。我看这伙人起来造反的最根本原因,就是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没有以前的好。”
赵庚在旁边接了一句。
杨惟忠觉得脑壳痛。
原本他对亲自领军平息一场叛乱是满怀期待。
与姚雄搭档,在李邈的配合下,快速地进行了一场攻灭大理国的战争,杨惟忠让自己迈入当世名将的行列——攻灭大理国,虽然在惨烈、规模等方面,无法跟攻灭西夏和北辽相比,但毕竟也是灭国之战,灭得还是立国比大宋早的百年国家,怎么算都是大功一件。
而且杨惟忠和姚雄在三江的崇山峻岭间飞行军,军事、谋略、政宣等手段并用,迅速攻灭大理国,已经成为经典,被编入万胜学堂的教材里。
只是那之后的杨惟忠成了右散骑常侍兼御前内外部署都统制,成了官家的侍卫长。这份职责无比重要又极其荣耀,官家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你,何等信任?!
但是就此远离了金戈铁马、驰骋纵横。
这几年,杨惟忠不知道在梦里多少次梦见过自己重新披甲上阵,亲临前线指挥作战。尤其是在一次又一次御前战备会议上,看到战友们一个个领命出征,又载誉而归时,心里更是汹涌澎湃,无比地激荡。
但是杨惟忠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把渴望深深地压在心里,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在漠北,突然有了一次亲自领军作战的机会,杨惟忠真的是喜出望外。
不折不扣地执行陛下的命令,这是杨惟忠最高准则。
而且他待在赵似身边久了,能大致摸清楚一些思路。官家如此用意,其实是在对原漠北诸部势力进行一次考验。
侍卫军里的骁骑营、虎豹骑兵师是与漠北旧势力牵涉极少。他们出击叛军,不会出现灭口、毁灭证据等事情。
从叛乱者嘴里获得最真实的信息,从他们随身物品里获得最直接的证据。有了这些东西,自然就能查清楚,现在身居四旗高位的原漠北草原诸部贵族里,到底有没有跟叛军有勾连。
可是杨惟忠领命出军的喜悦刚刚冲上脑门,就被赵似另外一个命令给压住了。
三位皇子被派到杨惟忠身边做副官。
难道官家对自己和侍卫军并不完全信任?杨惟忠立即把这个念头排除出去了。
要是连这个信任都没有,官家怎么可能会把身家性命交给自己和侍卫军去守护?
或许,官家对岭北兵马司以及玄武旗承宣司的人,并不完全信任。自己和侍卫军需要这两处的人带路和协助。
这些久处本地的人,会不会其中有人跟叛军有牵连?
官家是不是用这个信息暗示兵马司和玄武旗承宣司,叫他们好生排查,派出完全可信任的人,不要误了事。
又或许,官家真的只是历练三位皇子。
不管官家如何想,杨惟忠知道自己的责任又重了。他现在不仅要考虑消灭叛军的事情,还要注意保护三位皇子的安全。
官家出发前再三交代过,要求三位皇子务必听从命令。
杨惟忠也知道,自己要是因为某位皇子违抗军令严惩了他,回去后,官家不仅不会发火,还会把犯错的皇子再打一顿,再给自己一份重赏。
杨惟忠看了看三位皇子,心里滴咕着,不愧是官家的龙种,看问题就是如此鞭辟近里,入木三分。不过还好,三位皇子没有表现出跃跃欲试,想带兵冲在第一线的迹象。
看来他们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带兵杀敌完全就是累赘。
几位副官依次赶到,轻声向杨惟忠禀告。
“报告!骁骑营已经做好踏营准备。”
“报告!虎豹骑兵师前卫团、左锋团、右锋团已经在指定位置待命。”
“静塞师前卫团和左锋团已经迂回到指定位置...”
“将军,”赵怀义在一旁说道:“静塞师是负责来接应圣驾的,他们对此处的环境不熟悉,不如用来冲敌吧。”
静塞师是从燕云十六州中善骑射的汉、渤海士兵中优选出来的,混编而成。这次从云中出发到和林城,是负责接应圣驾回河东的。
想不到让他们遇到平叛的差事。
杨惟忠看了赵怀义一眼,他还是没有看透啊。静塞师的将士,与漠北新旧势力的牵扯更少之又少。
他右手勐地往下一划,“现在各部已经就位,迫在眉睫,不能再随意调动兵马,会惊扰叛军。这场战事是打成击溃战还是歼灭战,就看负责追击的静塞军,我相信他们。传令,骁骑营立即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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