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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河边巧救失意女,客栈旁听闲情诗

    话说在南雄知州张戬夫妇的饯别下,包拯、董氏一行人驶离馆驿,又是多日的车马颠簸劳顿,经韶、英、连等州,终于抵达端州地境。——且自从过梅岭这一路行来,如今时节虽渐渐已是入秋,然此境仍旧风和日暖,山野青青,四处百花争艳,却未烙下一丝秋意来。欧阳春随董氏同车而坐,今日更是频频的向车窗外窥探,但见峰峦重叠、林壑幽深,有隐隐闻得沟谷间泉溪淙淙、飞瀑直泻,群山林木茂盛、生机盎然,自然风光甚是迷人,使得欧阳春好生稀奇,就眼前景象与董氏感叹不已。

    对此,董氏道:“岭南之地,不仅风光旖旎,别有天地。端州更是远古岭南文化之发祥地,其境内盛产之端砚,以石质纯净细嫩,研墨不滞, 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并雕刻精湛而驰名于世。”

    于是,欧阳春道:“如今大人正巧知任端州,夫人随大人到此,若求取一方端砚,岂不方便之事。”

    董氏听罢,摇摇头道:“莫言端砚早已列为朝廷贡品,况身为地方官长眷属,安能以个人偏好,随意索取。”

    话音刚落,车夫却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使得董氏、欧阳春一时不知究竟为何,遂向外探问。

    原来,正行至一僻静路段,虽是沿河,然就近并无人家,艾虎却发现一年轻女子,竟撇下二名幼女,和衣涉入河水深处而去。紧接着,又眼见那二名幼女哭唤着前后滑落水中,如此情形,幸而使涉河女子犹豫难舍,才转身返回,就河中相拥着二名幼女啜泣不止。艾虎知事甚蹊跷,虽然此处地势平缓,河面宽阔,但时值岭南雨水充沛季节,水流甚是迅速,确实很危险;况安能坐视不幸始于眼前,遂赶忙驱马抵岸,下河相救。但照面后,艾虎恐因处事不当,反滋变故,于是,先小心地自我介绍道:

    “在下金州洵阳艾虎,今随端州知州包大人赴任至此,能有缘遇见姐姐,实属万幸矣。”言罢,见未生枝节,这才转而劝慰道:“还望姐姐念及眼前二小女,当爱惜生命,万不可寻此短见之路。——如今,包大人为官清廉,有何冤屈,可尽管告知,包大人定为姐姐做主。”

    说话至此,却见伊眼泪涌动,哀叹不已,如此情形,艾虎始料未及,有些不知所措。但与此同时,包拯、董氏、欧阳春诸人皆已下了车,步至岸边来。故此,又经大家一番细心的劝导,伊方才为之感化,这便在艾虎的帮助下,更得包兴岸上施以援手,一起将伊母女三人拯救上岸来。

    此时,大家才见伊不过二十五六岁,却何苦满面的愁容,更因此前的哭泣,弄得憔悴难当。可怜那二名幼女,稍长些的略五六岁,年幼的仅二三岁,眼中还噙着泪水,仍嘘唏声不住。

    然伊并不顾身上衣服透湿,忙领着二名幼女跪拜于包拯、董氏、欧阳春面前道:“民妇梅先春携二小女拜见包大人、夫人与姑娘。”

    对此,包拯道:“此乃荒野之地,汝不须多礼,有何难处,尽可告知,待本官到任后定秉公处理。”

    不想梅氏一时心绪凌乱,终不知从何而言,只是按耐不住,又潸然泪下。见此,董氏忙吩咐小玥将梅氏母女搀起之后,转而向包拯言道:

    “眼下虽是天气炎热,然此母女不仅满面泪痕,衣服皆湿,况路途间多有不便,倘染上病来,可不费事。不如往前寻个住所,使此母女梳洗一番,将干净衣服换了,有事再慢慢言之不迟。”

    且不待包拯言语,艾虎、欧阳春就随之附会道:“夫人所言甚是。”

    于是,关照着梅氏母女,一并登车启程。行驶不过二里,就见得一村镇,恰巧迎头就有一家客店,依山而建,山上植有不少荔枝树,长势婆娑,绿叶成荫;客店房舍朴实无华,想必已经有些年月,门前牌匾端挂,上书“山边客栈”四个大字。

    见此,包拯一行人驶至店前,纷纷下了车马,步入店内,先忙着要一间客房,领梅氏母女前去梳洗。然包颖、包蕙因此新结识得俩同龄姊妹,定是央求着娘亲,挽着欧阳春,拽着小玥相随玩耍。故此,诸女眷一起往客房中去,董氏并吩咐小玥于行李中拾取几件干净衣服出来,以便梅氏母女梳洗过后更换。

    于是,余下包拯、艾虎、包繶诸人于客堂择位置坐定,并唤得小二近前,点过一些酒菜,以备食用。而于等待的闲暇之机,环视客堂四周,但见确是布局整洁典雅,墙上还绘有壁画,身边乃是一幅“竹林鹤影”图,对面则是一幅“梅园佳丽”图。——那画中佳丽甚是雍容华贵,身旁躬身跟随着一侍从,手上托着满满一盘荔枝,伊信步游览于梅园胜景,欣然食着荔枝,倒是画风别致。

    此刻,墙边正坐着数名官吏做派人物,满桌的菜肴已经食得七零八落,诸人脸上均表露出酒意正酣的愉悦。其间一人,身高七尺许,十分腰细膀阔,一张紫黑阔脸,现二十五六年纪,忽而手持酒杯起身,踱至壁画前,欲细细欣赏一番。随那后生之举动,引得其余诸人视线皆投向壁画,且个个赞美有加。故此,那后生遂转身言道:

    “难得诸位大人是兴致盎然,今不妨借‘赠佳人’为题,恳请诸位大人各作诗一首如何?”

    继而,一位三十四五年纪,六尺五六身材,生得两眉入鬓,面色淡黄者,点一点头言道:“广虞候今日此提议甚美,望各位莫相推辞。”

    随后,就得一位面阔唇方,瘦长清秀,年近三旬者,不做声色,略思忖片刻吟道:

    “断吾清梦扰吾魂,难识卿心几许真。

    “只叹自从洪度后,世间何处有才人?”

    对此,那面色淡黄者感慨道:“陆参军不愧才思敏捷也!——然有此一叹,定非空穴来风,更使朱某颇受感触,今就借此试填一小令,有劳诸位给予指正。”言罢,遂思索着吟道:

    “烦,烦,烦。春心已隔两重山。

    “何因相遇不相缘?难,难,难。

    “看,看,看。红尘烟雨我无关。

    “佳人一路笑开颜,欢,欢,欢。”

    诸人听罢,不无拍手叫好者。然其间一位大致三十二三年纪,中等身材,生得面似冠玉,两道清眉,一双秀目者,却抿唇一笑道:“朱知县如此才识,何以有这般窘态之情?”

    见朱知县忙摆摆手叹惜道:“因旧年生计窘迫,况世俗无情,安能奈何,今不言也罢。”说话至此顿了顿,转而却与之问道:“今面对‘梅园佳丽’,徐通判岂可无好诗?”

    那徐通判亦不推却,自思绪一番后,遂唤客店小二取来笔墨,就于壁画之空白处题道:

    “空无诗意写三更,满纸相思满纸卿。

    “忽闻塞北酸风尽,一夜东君伴雪迎。”

    诸人看罢,无不就徐通判借“赠佳人”而题梅之举啧啧称奇,溢美不已。

    故此,徐通判放下笔墨,邀诸人再次坐定后,遂从容而言道:“鄙人数年前游学北上,途经‘坦坦而方五轨,阗阗而走四通。’之梅岭山隘,恰是梅花盛开时节,见红白梅花簇拥驿道,那洒洒飞红,犹如妍姿艳质;那朵朵银装,可与雪争白,一时令鄙人留恋不已。然至隔年初春,鄙人抵东京汴梁,入住‘鸿运客栈’,更意外的于客栈后园见得些许梅树,于袅袅晨曦间,花枝正裹着雪衣争奇斗艳,甚是千娇百媚,婀娜多姿,岂不令人兴叹。只是当时疲于求取功名,终无暇顾及,今见此画中之梅,忆起当日之景,故触动心灵,而信手拈来。”

    进而,朱知县又醉醉然道:“今畅游鼎湖山,忆徐通判所题山联:‘曲径云封,瞻云寺,叠翠觉音,方知北岭失颜色;歧峰鼎峙,毓鼎湖,流泉飞瀑,更是端州有洞天。’已是意蕴悠长,亏得巧思。然此番题壁画一诗,虽寥寥数语,却相映成趣,更使景上增辉矣。”

    就朱知县之言,诸人不无附会称道,于是,又举酒杯相邀饮用一遭。随后,那陆参军却转而道:“言及官场,使吾忆起一事,今就里程算来,新任知州包大人想必近日当至,吾等应做好迎接之准备才是。”

    故而,那席间诸人豁然大悟一般连连应和道:“正是,正是!”

    对此,徐通判亦点一点头并称赞道:“州府官员,数陆参军甚为细心。”

    就此,本来一时无话,不想,朱知县忽而带几分调侃道:“据朱某所闻,新任知州包大人面似黑炭,此比及当远胜广虞候也!——不过,此前入客栈之黑子,或许两相媲美。”

    此言一出,虽无甚笑语,可那席间诸人无不举好奇之目光看向包拯。只见包拯衣着质朴,于世人眼里,毫无官员奢华做作之气。然此事使包兴很是替老爷不平,欲起身直言以告,但包拯忙示意他坐下,并慰之道:

    “可谓俗者视于表,德者视于心,况朱知县乃酒后趣言,何须在意。”

    如此一来,既免去彼失言之窘境,于己又省去一场不必要之搅扰,自然各自相安无事。

    这时,却又听得广虞候言道:“据在下所闻,此包大人虽是面黑,然知任天长县三年来,断案如神,执法有度,施政有方,乃是清正廉明之官员。今朝廷能迁包大人知任端州,当为端州百姓之福也。”

    谁料,朱知县听得此话,反而凝聚起满面的阴云,自是不再言语。况那席间诸人此时皆酒足饭饱,饮宴已毕;于是,一道起身步出客栈,乘马离去。

    就此期间,包拯诸人的酒菜已陆续摆列上桌。待不多时,董氏、欧阳春诸女眷,携梳洗打扮整洁之梅氏母女返回客堂,遂相邀一并就坐用餐。至用餐完毕,于饮茶小憩之机,因欧阳春诸人就梅氏今日之举,是何缘故尚疑惑未解,故借此试着探问之,这才听梅氏叙述道:

    “民妇娘家就住离此不远的梅花坑,爹爹姓名梅子服,乃地方上有名砚工。民妇早些年嫁至本县冚罗蕉,冯叟之子冯善述为妻。夫家原本亦是数代砚工,然迫于生计,几年前,因先夫身体矫健,又颇有些本事,便寻得些关系,在高要县衙谋得个捕头的职务。不想一年前,先夫在执行任务时殴伤而卒。只可怜民妇无能,仅为先夫育此二女,难免惹人嫌弃。然先夫有一同胞兄弟,取名冯善继,虽自小有些痴愚,亦有缘在数年前娶得一外乡落难之女卫氏。那卫氏不仅为冯家育得一子,且心性几多精明,更随同婆婆邹氏与民妇事事作梗,百般刁难。只可恨公公向来奔忙在外,就家事漠不关心,以至于今年春夏,由婆婆作主,已将家业尽付卫氏掌理。致使民妇与二小女生活朝不保夕,万般无奈下,就数日前携二小女返回娘家,却不料又在爹娘面前倍受冷落,数日来不闻不问,民妇自知无趣,于是,又携二小女出得门来。至此,才意识到无处可去,深感生计无望,处世艰难,想着不如寻个短处,追随先夫而去,留二小女在岸上,若得善心人收养,已是万幸。却不想巧遇得大人、夫人与少侠一行人相救,还恳请大人做主,为民妇与二小女求取一条生路。”

    梅氏叙述罢,使在坐诸人不无愤然者,况此时梅氏又领着二女跪拜于地,包拯忙命人将伊搀起,并言道:“此虽是家事,汝且放宽些心,本官既已遇见,自当妥善处理之。”

    就此,便向客栈之人探听往端州城的路径如何?当得知还有一些里程,又见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于是,就客栈中要得几间客房,权且住宿一夜。至次日,方才辞了“山边客栈”,仍然携了梅氏母女,一并往端州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