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手中虽然手持长剑,但在面对那个年轻男人时却丝毫不敢有出剑的想法。修道多年来,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之战的直觉告诉他,如若敢挥出第一剑,那个年轻人一定能赶在师尊出手前杀了自己。
“入我天祺境内,便是我天祺子民,若再不跪,休怪本将军不给龙虎山留情面。”李毅声如洪钟。
许源淳咬了咬牙,看了看身后已是气若游丝的林秀英,他能感受到此刻有一道极为霸道的真气在林秀英的体内四处窜动,不停的撞击着各处的经脉,他尝试过去驱逐这道真气,结果灌入其体内的真气不仅毫无所用,还差点被那道真气反噬到自己身上。
“贫道的师妹确实是有些得理不让人,但从始至终都并未对这位郡主出手,只是言语上略微张扬,七王爷出手如此之重,也未免有些欺人太甚,真当我龙虎山是好欺负的不成?”许源淳怒道。
纪清元合上手中的折扇,用扇柄轻轻敲打栏杆,眼光越过许源淳,不远处的身后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背剑道士,面无表情。
背剑道士的身边是那名少年道士,少年早已收回了抬头看天的目光,此时有些双目无神,好像站在原地发愣。
纪清元没有搭理此时紧张到了极点的许源淳,将目光落在那名少年道士身上,“亲传弟子此刻命悬一线,路天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此言一出,四周又是一片嘈杂。
“那少年难道就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当代天师?”
“怎么是个小孩子,我还当是个年过半百仙风道骨的老头儿呢。”
“你懂什么,这就是传说中修道修到一定程度,已经达到了返老还童的境界。”
许源淳眼角一跳,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内心有些震惊。
背剑的高大道士眯起了眼睛,盯着对面楼上的年轻男人。
少年道士还是没有接下那道眼神,只是轻声道:“王爷想必是认错了人,小道张臣,只是龙虎山的三代弟子,家师乃是许源淳许道长,路天师是小道的师祖。”
“哦?原来是张道长,那可能是本王眼拙。”纪清元居高临下:“既然路天师不在此处,那本王就放心了。”
放心?放心什么?许源淳有些不解。
很快,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迅速席卷到了他的面前,许源淳赶紧抓着林秀英向后退去,但还是晚了一步,两人一起被那股威压压倒在地,本就气若游丝的林秀英直接就晕死了过去。
许源淳也顾不得其他,用手指掠过剑身,长剑竖起,左手掐诀,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挡在了两人面前,将那股威压阻挡在外。
许源淳刚松了一口气,那位七王爷接下来的举动,让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娘,但行动却丝毫不敢怠慢,抱起师妹就往那高大道人和少年身边跑去。
纪清元将折扇换到左手,以他为中心散发出的威压,巧妙的避开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直直的冲向了那四名道士。
似乎是有意等着许源淳带着奄奄一息的林秀英躲到高大道人身后去,纪清元才缓缓举起右手,随即身前多出一道由剑气凝聚而成的雪白长剑,剑尖直指对面的少年道士和高大道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此时也无人再敢交头接耳,只是盯着那把剑气长剑,剑上所带的杀意毫不掩饰的冲着四人而去。
下一瞬,在那把剑气长剑的身旁,很快凝聚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剑,三把、四把、五把......只数个呼吸之间,在年轻亲王的身前以及酒楼的屋顶之上,数以万计的剑气长剑悬浮在空中,目标只有四名身穿道袍的龙虎山道士。
许源淳这才知道年轻亲王所说的放心是指什么。
得知了师尊不在此处,便可以放心对自己等人出手了!
在第一把长剑出现之时,高大道人便伸手握住了背后的长剑,做好了随时出剑的准备。而此时面对千万把剑气长剑,高大道人早已收回了手,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
“不愧是天师府当代天师,弟子身处如此险境,竟还能沉得住气。”纪清元笑道,随即手指轻轻向前挥动,万把长剑在空中齐齐颤动数下,然后一齐冲向楼下的四名道士。
“师尊,这......”高大道人看了看身旁的少年,欲言又止。
少年道士轻叹了一口气,往前伸出手掌,轻声念道:“结。”随即四人身前由浅及深的浮现出一个复杂的阵法。
阵法缓慢的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慢慢扩大,当第一把剑气长剑接触到阵法时,穿过阵法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紧跟其后的长剑接二连三的钻入阵法当中,只是在长剑数量越来越多之时,阵法的闪烁速度也越来越快。
“那少年竟真是那位天师府路天师?”看到这一幕,李毅惊讶道。
纪清元轻轻点头,“这位路天师其实气息已经隐藏的很好了,我本来也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
但当我在重伤那名道姑时,他周围的‘气’还是出现了一丝波动,应该是他宠爱的弟子?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出手。那我就只好逼他出手了。”
李毅感叹道:“据说那位路天师已经活了三四百岁了,没想到看着倒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看来果真是修道修到返老还童的境界了。”
看了眼还在继续冲击那道阵法的长剑,纪清元手中折扇敲打了一下栏杆,那密密麻麻的剑群很快便停下了冲击,消失在了空中。
路屹然也挥手散去了阵法,向前走了几步,行了个稽首礼,“贫道正是龙虎山路屹然,小徒行事张扬,不计后果,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皆是因贫道管教不周,这才毫无规矩。还望七王爷能高抬贵手,饶小徒一条性命,贫道可代其向郡主赔礼。”
话虽如此,但路屹然却看都没看一旁的楚念伊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楼上,等着那位年轻王爷的答复。
纪清元故作惊讶道:“果然是路天师,天师乃山上前辈,本王如此出手也有些不合礼数,还望天师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看那位路天师并未答话,纪清元又说道:“以路天师的身份,赔礼自然是万万不可的,既然天师都这么说了,本王又岂敢追究天师的过错?对天师出手,本王自然也是有些无礼了,不如此事就当是各有过错,就此罢了?”
路屹然看了看一脸真诚的纪清元,这种场面话他自然是不信的,但这年轻人的实力自己似乎也无法看得清楚,更何况大战在即,一丝风险都不能有。
想到这里,路屹然放弃了出手试探的想法,便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林秀英身边,手掌凌空放在她的背后,一股绵柔的真气很快便进入了林秀英体内,化解了纪清元那道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气。
路屹然感知了一下,纪清元的那道真气虽在林秀英的体内到处乱窜,但却避开了心脉和几处重要经脉。看来那位年轻王爷也只是出手教训一下,并没有真的痛下杀手。
想到这里,路屹然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微微点头,既如此,在自己赢过那姓张的之后,那便也只轻微教训一下他好了。
“王爷,这龙虎山的道士怎么都这么目中无人,看这路屹然对王爷似乎也是不甚尊重。”李毅皱眉道。
“龙虎山是大门大派,在山上颇有些地位,这路天师又是山上前辈,据说还是龙虎山千年来道法最高深的一位,想来有些傲气也是正常的。”纪清元笑道:“不过如果三天后他没死在那位张掌教手下的话,我也不介意替那位张掌教稍微争上那么一口气。”
李毅心里一动,“王爷若是此时出手,让那路屹然遭受些麻烦,岂不是三天后他必然死在那位张掌教手下?”
纪清元摇头道:“龙虎山和武当山,张掌教和路天师,这一战关系的乃是两派千百年来的名誉和地位,道家正统往后千百年的发展和延续。
所以这一战一定要有绝对的公平,无论是谁,都不会,也不愿在此时和这两人私下动手。”
李毅低头道:“属下明白了,确是属下考虑不周。”
纪清元转过身,对身后的两人摆摆手,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从柳姨那里骗来几坛真正的好酒。
既然自己都出手救下了这个集所有人宠爱于一身的郡主,想来捞一点好处也是不过分的?
“李将军啊,你说我们也算是略微小胜,是不是应该来两坛好酒庆祝一下?”纪清元使了个眼色,让李毅来先开口。
李毅赶紧将头扭到一旁,“王爷说的是,只是末将有公务在身,不能饮酒,倒是可以以茶代酒陪王爷喝上几杯。”
开什么玩笑,找柳夫人要好酒?就连陛下亲自来,柳夫人不还是一样拿兑了大半瓶水的假酒来糊弄陛下,陛下还笑呵呵的没有半点意见。反正他李毅自然是没有这个本事,七王爷面子大,您来?李毅扭头看向栏杆外。
纪清元大手一挥道:“这是什么话,皇兄派你来跟随我,那自然就是一切听从我的安排。今日你的公务就是陪我喝酒,其他事务暂且放到一边。”
李毅悄悄看了一眼一旁柳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表情,内心有些打鼓,然后义正言辞道:“君命不可违,哪怕是王爷允许了,属下也不能坏了规矩。”
纪清元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人怎么油盐不进,他只要好好配合,两人一唱一和,就不信搞不来一坛美酒。
算了,还是自己来吧,实在不行,大不了一会去顺着味儿去偷几坛然后跑路。
如此想着,纪清元转过头来对上柳如烟的视线,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王爷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柳如烟索性走到桌子旁重新坐下。
“那个,柳姨,我觉得......”纪清元刚刚把腹稿打好,准备着高谈阔论一番,但很快酒楼外传来的一股气息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柳如烟椅子还没坐稳,瞥了一眼天边又赶紧走到了栏杆处,三人一齐抬头望去。
不远处的屋顶之上,一个身穿青色长裙的少女不知何时突然从正在散去的人群中反方向冲向正在给弟子疗伤的路屹然,左手中握着一道紫色的符咒,右手快速掐诀。
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有些稚嫩的脸上却是一脸坚决,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符咒也随之开始燃烧起来。
在少女精致的鹅蛋脸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后,纪清元便将目光转向了她手中那道极为危险的符咒。
“这得是多大的深仇大恨,这姑娘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用上了一张九天镇杀符。”纪清元皱了皱眉。
“以性命为代价的符咒?”柳如烟好奇道:“那这威力能有多大?”
“相传持符咒者,将自己的性命献祭给这张符咒,在符咒燃烧殆尽之时,会从苍穹之上降下一道九天玄雷,将持符者与其所在范围内的一切活物当场诛杀,可以说是一门以命换命的路数。”纪清元解释道:“我也只是听说过这道符咒的存在,其实并未亲眼见过。这道符咒最为狠辣之处在于,被九天玄雷诛杀之人,只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如此说来,那位路天师岂不是危险了?”李毅看向了楼下,路屹然似乎并不在意少女带着杀力巨大的符咒正在飞奔而来,而是低头继续给林秀英修补断裂的经脉。
“看来将符咒给这少女的人并未告诉她要怎么使用这道符咒。”纪清元摇了摇头,“九天镇杀符确是威力巨大,但若是在符咒燃烧时,杀死符咒的主人,或是将其拦截在安全范围之外,那最后这道符的威力也只作用于符咒主人自身。”
李毅一愣,低头看去,那位路天师虽然还是毫无反应,但站在三人前方的那名高大道人,身后佩剑已缓缓出鞘。
看到高大道人已持剑在手,少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甚至是有些倔强,反而是加快了冲向四人的速度。
“师尊,是那纳兰老儿家的女儿。”高大道人看清来人的面容,冷笑道:“找了这丫头许久,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斩草除根。”
路屹然并未答话,但高大道人知道这正是准许了自己这么办的意思。
眼看着少女还有约莫五十步就来到了自己身前,高大道人轻喝一声,一剑递出,直指少女的咽喉而去。
看着黝黑的长剑一剑刺来,少女咬了咬牙,在剑尖即将触及咽喉的瞬间迅速偏了一下身子,任由长剑刺穿自己的肩膀,同时撞在高大道人的身上带着其一起冲向后面的三人。
高大道人并未惊慌,右脚重重的跺在地上,带着少女一起止住身形,同时翻转手中佩剑,宽厚的剑身将少女肩膀上将原本只是刺穿的伤口狠狠撕扯开来,少女顿时痛的满头大汗,但还是没有停下口中念诵咒语。
“垂死挣扎吗?”道人嘲讽道:“为爹娘报仇固然是好事,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贫道自然是敬佩你的,只可惜贫道能为你做的也只有去送你和爹娘团聚了。”
“你也配提‘善’?可笑至极。”少女停下了咒语的念诵,颤巍巍举起了手中的符咒,身子狠狠地往前一冲,道人手中的长剑剑身全部贯体而出。
少女用另一只手紧紧拉住道人握着长剑的手,愤恨道:“不能杀了那姓路的,拉上你这条走狗本姑娘也不算亏。”
看了一眼即将燃烧完的符咒,高大道人哈哈一笑:“据说黄泉路甚是艰难,贫道就不送纳兰小姐了。”
说罢便是一掌拍出,将少女击飞数丈之外,狠狠地摔在地上,落在人群之中。
“该死,把那姑娘拍入人群,岂不是要伤及无辜!”李毅怒道。
纪清元脸色也沉了下来,看向高大道人,眼中浮现出一丝杀意。
“你们看,那符咒燃烧完,并没有九天玄雷落下。”柳如烟提醒道。
纪清元一愣,偏转视线,少女手中的符咒此时已完全变成一堆灰烬落在地上,但天空之上却没有一丝异象出现,甚至连一两片雷云都未曾见到。
“抱着必死的心来和龙虎山的道士同归于尽,结果不知从何处弄了张假符咒。”纪清元摇了摇头,有些无语。
少女此时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灰烬有些发愣,不远处的高大道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道:“看来上天垂怜纳兰小姐,没忍心让纳兰小姐这般绝代佳人魂飞魄散。既然如此,还是由贫道亲手来送你上路吧。”
说罢,高大道人手指在剑身一抹,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坐在地上的少女,长剑周身的空气都泛起了丝丝波动。
少女轻叹一声,闭上眼睛等待着这一剑斩到自己身上。既然没有为爹娘报仇的能力,那就干脆下去和爹娘团聚好了。
忽然间,少女感觉到那极具压迫力的一剑似乎是停在了面前的不远处,没有再前进一步。难不成那道士还要再折磨自己一番?若是如此,还不如直接咬舌自尽,不给他羞辱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