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光屏中退出来,陈朝颜看向她:“出什么事了?”
月见端着药碗过来,为她拆去包扎着伤口的棉布,边换药边说道:“郡守府司仓史周忠才昨日夜里自尽了,他的夫人一大早就带着孩子过来府衙门前啼哭撒泼,说是周忠才昨日散衙回家,还同她商议明年换个大些的房子,所以他绝不可能是自尽。眼下,她正闹着要让冯大人请你过去抓凶手呢。”
请她过去抓凶手不难,就是郡守府司仓史是个什么官职?陈朝颜思来想去半晌,也没有弄明白后,干脆地问道:“郡守府司仓史是个什么官职?”
月见想一想后,说道:“大魏郡守府都会设六曹,分别对应尚书省的吏、户、礼、刑、兵、工六部,以辅佐郡府管辖郡属各县。但卢阳郡只是个人口不足两万户的下郡,所以就只设了司仓、司户、司法三曹。每曹长官均为参军事,参军事下另有佐、史等辅佐官。周忠才就是司仓曹下的辅佐官之一。司仓曹呢,主要是负责考课、假使、礼乐、官学、私学等事。”
陈朝颜看着光屏上随她的话而显现出来的大魏官职表,默默地赞了句光屏是她永远的神后,便仔细研看起来。
大魏的官职同大唐整体上相差无几,些微的区别则在,大魏的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全然没有大唐那么多‘同’‘兼’或是‘散官、执事官’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很好。
很照顾她这个对古代官职两眼一抹黑的‘新’人。
陈朝颜满意地又仔细看了两眼下郡郡守府的编制,并找到司仓官职,将司仓所掌职责看了两遍,又找到司仓史的官名,见他只是个未入流后,接着问月见道:“周忠才是怎么自尽的?”
“说是用匕首戳心窝子自尽的。”月见说。
陈朝颜扬眉,用匕首戳心窝子……自尽?
这可真是个技术活。
陈朝颜好奇地问道:“戳了多少下?”
月见道:“就一下。”
“一下?”陈朝颜质疑。
月见道:“我也是听周夫人说的。”
陈朝颜更质疑了,“周夫人已经找上你们公子了?”
“没有。”月见脸颊罕见的微微一红,“是我稍早时候,听府里的下人议论后,去前面瞧热闹听到的。”
怕她误会,月见又补充说:“公子让我和白芍负责照顾你和你弟弟,但来郡守府后,杂活都让府里的奴婢干了。我闲着无事,才跟着去瞧了瞧。”
陈朝颜又看一眼光屏上的官职表后,问道:“冯大人没让司法参军和仵作前去查看吗?”
月见道:“就是去了,周夫人才到府衙来撒泼的。听周夫人的哭诉,仵作判定自尽,是因为司法参军事王达和仵作赶过去时,周忠才还紧紧地握着刺入心窝的匕首,几人合力都没能掰开他的手。仵作说,这是……”
陈朝颜脱口道:“尸体痉挛?”
“对,就是尸体痉挛。不愧是陈姑娘,只听我说,就猜出来了!”月见由衷地赞叹两声后,放下药碗,转身拿来新的棉布一边为她包扎一边说,“仵作说,尸体痉挛是区分他杀和自尽一个很重要的证据,但周夫人不肯信,说仵作是胡说八道,还闹着让冯大人请你过去,说是只相信你的话。”
白芍进屋,恰好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拿着衣裳过来的同时,说道:“府衙门前的百姓已经聚得里三层外三层了,冯大人怕再聚下去引起什么乱子,刚又求到公子跟前,想请你过去看一看。”
陈朝颜点一点头:“尸体痉挛并不常见,是要过去看一看。”
由着两人伺候着她穿戴整齐后,陈朝颜坐着轮椅,由白芍推着去了眭元堂。
冯守道看到她,当即松下一口气后,快步过来揖手道:“又要麻烦陈姑娘了。”
陈朝颜点一点头,“走吧,先去周忠才自杀的现场看一看。”
“吃了饭再去。”谢玄出声阻止。
“先去现……”
“我说,吃了饭再去。”谢玄打断她,言语不容置喙。
陈朝颜冷眉冷眼地看向他。
谢玄依旧是昨天的那套排场,不过今日他没有卧在贵妃榻上,而是没正形地坐在梨花木雕花椅中。见她看来,他曲指轻叩着扶手,理所当然地说道:“见了尸体,我吃不下饭。”
“你可以……”不去。
陈朝颜话还没说完,谢玄便似笑非笑地打断她,“怎么,想背着我逃跑?”
这人讲道理的时候,会非常讲道理。不讲道理的时候,是谁也犟不过他的。深有体会,并且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必要的事上的陈朝颜妥协地对冯守道说道:“你且安排人将周大人自尽的现场保护好。在我没去之前,不得再让任何人靠近。”
冯守道应是,转头就安排王达去了。
过后,趁着饭菜准备的间隙,冯守道主动将案宗递向陈朝颜,并讨教道:“仵作说,尸体痉挛是区分自尽和他杀的重要证据,这话是对还是不对?”
“在理论上来讲,是对的。”陈朝颜才开口,谢玄就将两个名伶打发了出去。
陈朝颜颇是赞赏地看他两眼后,打开案宗,边看边继续道,“如果是他杀后被伪装成自尽,尸体的手不会紧握匕首。就算碰巧握着,也是处于松弛状态,而不会出现怎么掰也掰不开的现象。因为人死后,尸体会先经历一个肌肉松弛的阶段,而后再过渡到尸僵。尸体痉挛,则是直接跳过了肌肉松弛的阶段,保持着临死时的状态直到尸僵出现。”
“一般来说,尸体痉挛是人为无法伪装的。”
冯守道叹道:“这么说来,周忠才就是自尽而死了。”
“我只是说一般来说,可没有说一定就是。”陈朝颜看着案宗里夹杂着的尸格表,淡声说道。
尸格表记载的周忠才死亡时间是丑时初到卯时正。
判断的依据是尸体身上可按之则消的尸斑。
尸体临死前喝过酒,但没有中毒,身上也无外伤。
加之尸体痉挛这一现象,判断是自尽是合情合理的。
陈朝颜又看向王达的排查。
周忠才死亡的地点是书房,书房紧邻着院子外墙,同他和周夫人的睡房隔着一个大概三十来丈的小花园。周忠才是在书案前的椅子中自尽的,书案上倒着一个酒壶,酒壶旁是两张半揉半张的柜坊借契,借契的数额共达五百贯钱。
从借契上的时间看,周忠才是在去年九月和十一月借的钱,分两年偿还。本利加在一起,一共需要偿还近一千贯钱,每月则差不多需要偿还四十来贯钱。
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还钱了。
除此外。
书房门窗正常,无损坏。
屋内也正常,没有发现打斗痕迹。
看起来,周忠才是因为还不上借款,才选择得自尽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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