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家住在半坡上,路太窄,马车上不来。
在揭穿耆老的目的后,在村民争相避让中往坡下走时,谢玄瞧一眼陈朝颜,悠然道:“我以为陈姑娘会为他们求情。”
陈朝颜揶揄:“王爷跟耆老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那真是可惜了,”谢玄懒洋洋地说,“原本我还打算着,你若替他们求情,我就……”
陈朝颜接过他的话:“王爷就责罚我是吗?”
谢玄轻摇着玉骨山水扇笑道:“我记得一两盏茶前,陈姑娘才说过我舍不得让你易折的话。”
“不错,我是说过。”陈朝颜说,“但易折和生不如死地活着,还是有区别的。”
谢玄低笑出声,“看来陈姑娘是打算死守师承一事了。”
就知道他还没有死心,陈朝颜紧一紧心神,半真半假道:“王爷既爱才好士,想必身边早已聚集无数贤才志士。这些贤才志士,想必多数都是天纵奇才。验尸破案是我安身立命之根本,我若轻易交代了,岂不是随时都有被取代的可能了?”
谢玄扬眉,“我还以为陈姑娘学习验尸破案之术,是为明察秋毫洗冤情,为民请命伸正义呢。”
她学习法医的初衷的确是因为这个,但法律法条都是建立在道德之上,而这个朝代的道德是皇权至上。她要想继续为民请命,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保全自己。保不全自己,能力就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任何人想要她死,都可以断绳取刀夺她性命!
一如想要她陪葬的宋老夫人。
又如千里追杀她的周大人。
陈朝颜压住心思,以玩笑的口吻说道:“王爷可有听说过伯乐遇千里马的故事?”
谢玄颇感兴趣地说道:“说来听听。”
伯乐遇千里马是战国策里的故事,陈朝颜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说过,故将故事大意同他讲了一遍后,就有意奉承道:“王爷于我而言,就是伯乐。没遇王爷之前,我学习验尸破案之术,是为安身立命。遇上王爷之后,那便是明察秋毫洗冤情,为民请命伸正义!”
谢玄戏谑:“为了活命,你倒是千方百计。”
陈朝颜耸耸肩:“没办法,人卑言轻,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苟活。”
谢玄被逗笑,不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身份有疑,师承神秘,且破案过程中,会时不时对着前方出神……她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了,呵,真有意思。
走到坡下,换乘上马车。
在慢慢驶出东赵和村后,骑着马,紧随在马车后的王达夹着马腹快走上几步,追上冯守道后,看着前方的马车称赞说:“陈姑娘真是厉害,我们花半个月什么线索也没有查出来的案子,她才两个时辰不到就破了。”
冯守道点一点头:“的确是厉害。”
“就不知道陈姑娘师承何处,”王达说,“若是能让我们也跟着她师父学上个一年半载,相信以后再遇到同样的案子,也不至于再束手无策了。”
冯守道赞同道:“我也有此想法。你且先安排着,等回头我找到机会向陈姑娘打听好后,你便安排着人过去。”
王达意外地看向他,“大人都没有问过陈姑娘?”
“忙着破案了,哪里顾得上这个。”冯守道说道。
“也是,”王达跟着说道,“起早摸黑半个月,好不容易有了破案的希望。所有人都铆着一股劲,恨不能立刻就把凶手给找出来。听到凶手是孙四,兄弟们大骂之余,对陈姑娘的敬服也越加深重。有几个闹得凶的,甚至都鼓动着我来找大人,让大人把陈姑娘留在卢阳郡了。只是听说,陈姑娘是被王爷给救下来的,王爷恐怕是舍不得她的。”
冯守道笑道:“这还真说不一定。”
王达立刻道:“大人有办法把陈姑娘留下来?”
“这事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说给你听听也无妨。”冯守道说道,“王爷之所以会来卢阳郡,是因为早前两个月,他指使人在大街上打了弹劾他的侍御史,皇上震怒之下,下旨让他来黔中道历练。他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就等着皇上诏他回去。但皇上大概是铁了心要让他来这边吃一吃苦,王爷久等不来圣旨后,便兵行奇招地扔下仪仗,悄然潜来了卢阳郡。”
“按照王爷往日的作风,他来卢阳郡的目的无非就是找个事闹一闹,逼皇上心软让他回去。”
“也是周大人该出事,或者说陈姑娘该一飞冲天,王爷兜兜转转就哪都没去,偏去了青溪县。”
王达质疑道:“不对吧,王爷要是这个目的,为何对耆老的挑衅却只小惩大戒?”
冯守道看他两眼,“小惩大戒?你未免也太小看王爷了!他徐耆老请王爷去他府中,为徐家抬身份的原因为何?还不是为了压倒其他的士绅豪族!而今,王爷取缔了徐家一切优待,其他的士绅豪族听到消息后,会如何?”
“再者,王爷是想逼皇上诏他回京,而不是留在这里清肃官风法纪。周大人贪赃枉法的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了结,这要再加一个徐家不知礼法尊卑的事,那得拖到猴年马月去了?”
原来如此!
放下心来的王达在恭维两句后,压着笑声道:“这样说下来,大人先前是故意放耆老闹到王爷跟前的?”
冯守道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道:“王爷身份尊贵,要在这里磕了碰了,你我都逃不过惩罚。王爷既回京心切,我顺意而为罢了。”
“还是大人高瞻远瞩!”王达再次恭维两句后,顺势说起了周大人的事,“赵无为到青溪县去捉拿孟柏山也有好几日了,按照脚程,今晚应该就能回来了吧。”
冯守道点头‘嗯’一声。
“听宋衍忠说,收买周大人的孟柏山原先就是个破落书生,除了会几句酸文外,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能上门到宋家,全是因为宋老夫人舍不得女儿,看他又还算老实本分的缘故。”王达闲话一般地说道,“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说他被人撺掇着想争夺宋家的家业我相信,但为争夺家业谋杀自个的独子,我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那位宋公子是宋家的独苗,只要熬死宋老夫人,等宋公子接手宋家后,孟柏山就可以坐享清福了,完全没有必要冒如此大险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下作事。”
“更别说,为此去拉拢一个任期马上就要结束的周大人了。”
宋衍忠就是宋老夫人用来威胁周大人的那个侄儿。
在迎谢玄回郡守府的当晚,冯守道就找宋衍忠打探过孟柏山的情况。
王达所说,和他向宋衍忠了解到的相差无几。而冯守道所想,也同王达相差无几。
但周大人就是一口咬定,就是孟柏山先以银两收买他,再以事成之后,以重金酬谢鼓动的他。在无对证的情况下,冯守道只能将他暂时收押。
“会不会是周大人撺掇孟柏山争夺宋家家业失策,为免重责,才将事情推到孟柏山身上的?”王达试探着说。
冯守道沉静道:“是与不是,等今晚孟柏山到后,让两人对证一番,就知结果了。”
王达点一点头,没有再说。
但微垂的眼底,却划过了丝丝的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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