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报朝廷的奏章很快就到了皇帝案前, 可想而知,向来疼爱幼子的皇帝得到这个消息会有多么高兴。
皇帝的回应还在路上时,淮安王的信件先来到了南梁。
六皇子毕竟在淮安王府住了许久, 病愈后第一时间将好消息送到了淮安。
分封藩王不能随意离开封地, 淮安王不能亲自过来探望, 便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同来的信件里, 更是表达了由衷的喜悦。
这三年,淮安王的长子已经入学, 淮安王妃和他吵吵闹闹却没耽误生子,次子半年前已经出生, 同时, 淮安王某个侍妾也生下了一个女儿, 有儿有女的淮安王就忘记了当初被兄弟们催生的痛苦, 开始与六皇子说起“终身大事”“传宗接代”。
六皇子这是第一次想到自己未来可能会娶妻,看着信件愣了一下。然后当真想了想,若是将来要娶妻,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妻子呢?
要长得好看的。
没错,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么肤浅。
要说得上话的。
得是个愿意陪他看星星的。
最好还能懂一点历法,两人有的聊。
要是能和他一起研究天象那就更好了。
或者陪他一起钻研古籍历史,研究自古以来的星象……
性格要好, 不能和三皇嫂一样咋咋唬唬的;
要有内涵,有学识,不会固步自封;
为人要大方得体, 处事自如……
想了半天,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就有了笑。
云雅慧和观星说笑着进门, 就看到他拿着信件嘴角含笑,云雅慧打趣:“淮安王爷在信中说了什么?您这么高兴?”
六皇子回神,看到云雅慧突然脸上一红,慌忙收起信件:“没什么,就说了一些慰问的话。”
观星没看出异常,跟着打趣:“您是想起以前淮安的事了,看着信都笑呢。”
六皇子把信塞进信封:“胡说,你们这是打哪来?”
观星给他换了冷掉的茶——虽六皇子然如今吃冷茶也不会生病,但下人们
都习惯了精心照顾他——嘴里说:“后院池塘的荷花开了,锦云说教我做荷花糕,我们去采了几朵荷花。”
六皇子脸上的笑意少了一些,看向云雅慧:“你都开始教观星做点心了?”
观星没理解,奇怪地问:“奴婢也没那么笨吧,怎么不能教了?”
云雅慧笑着解释:“上个月观星教了我一个她的独门绣技,我学会了才知道,这是她自创的技艺,旁人都不会的。如此重的情谊,我可不得多教她几道菜,心头才能安呀。”
观星:“你可别说了,不过我瞎琢磨的而已。”
六皇子松了神色:“是得教,最好把你那些独门厨艺全都教了。”
云雅慧喊不公:“您这心偏到胳肢窝了,她只教了我一样,我得把所有的厨艺倾囊相授,岂不是要饿死我这师傅?”
六皇子笑出声:“就你这机灵劲儿,饿不死,观星老实,我得多看着点。”
观星笑得不行,对云雅慧说:“主子逗你呢,他呀,最怕你饿死。”
云雅慧趴在观星背上:“好呀,你们主仆合起来糊弄我呢,我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听你们都是大好人,恨不得立刻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们。”
六皇子被两人逗得哈哈大笑。
隔了几日,皇帝的赏赐和旨意果然来了。
赏赐大部分是给亲儿子六皇子的,衣食住行什么东西都有,还有整整一车的珍稀药材。一部分是赏赐功臣太医们的,尤其是主要的立功者云雅慧。
有了这些赏赐,云雅慧不用担心家人去掉奴籍后的生活了。
旨意则比较简单,只说了皇帝对听到儿子恢复健康的消息后多么的高兴欣慰,在结束时提了一句,今年皇帝大寿,召景祥王入京以叙天伦之乐。
其中一带而过提到了云雅慧,是说让景祥王到时候带着神医一起回京。
六皇子便与云雅慧说:“我会先写信向父皇求一个恩典,具体内容到时候我们进京后择机再说。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达成。”
云雅慧感激,但也
说:“顺其自然,若实在难办,您不要违逆皇上,我可以再想办法……”
六皇子笑她:“这于我不过是小事,不至于到了违逆父皇的地步,你想什么呢?”
云雅慧脸一红:“奴婢不懂这些……”
六皇子让她安心:“你还能再立一个大功不成?不是我自信,一般都功劳可比不上救我一命。你就安了这颗心,莫要多想。”
云雅慧一直听他说“安心”,心中的确越来越安心,但也越来越感激感动。
皇帝的寿辰在十月,而且今年不是整寿,照理藩王是不会进京贺寿的,一般都是把寿礼献上就行了。
但今年不一样,皇帝心中高兴,把所有儿子都从各地叫了回来,要团团圆圆过一个热闹的寿辰。
尤其是六皇子这边,十月过寿,六月末就来旨说,儿子啊,你身体刚康复,肯定还虚弱,看着天不那么热了就赶紧动身回京吧,不然到了九月,天就冷了,对你身体不好。
六皇子生于京城长于京城,自然也是想念京城的,皇帝这么说,他就名正言顺地提早进京了。
回京依旧走的是水路,这次六皇子可算过足了瘾,拉着云雅慧在水上看了一路的星空、日起日落。
江上的星空的确很美,广阔无垠,漫天星辉,云雅慧这个不沉迷天文的人,也陷入了其中的美好。
到达京城时,六皇子脑子里又多了不少新想法,云雅慧都被他惊到了,因为他的想法翻译过来,就是想要测量经纬度。
这的确是自古就有人做的事情,但是,六皇子看出了前人结论的谬误之处,蠢蠢欲动想要亲自去操作。
云雅慧:“您是藩王,想要去各地测绘恐怕是不行,这次回京,您可以与太史官聊一聊。”
六皇子沮丧了一瞬:“行吧,回了南梁,咱先把你说的钟摆做出来。”
云雅慧连连点头。
到达京城时,正是八月初,北方的天气有些凉了。以前的六皇子这时候已经穿上了薄棉袄,但这次回来,他只穿着与常人一样的
秋衣,依旧面色红润。
皇帝一看到这样的儿子,就立刻知道,儿子这是真的病好了,不是为了宽慰他说谎。
顿时拉着儿子的手老泪纵横。
云雅慧一边觉得情理之中,一边又感叹六皇子真的是得宠,而皇帝在父子亲情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操了多年心的老父亲。
六皇子的生母地位不高,在他幼时就不在了,失去母妃后,六皇子因为身体不好,由皇后亲自看顾,但住的却是单独一宫。
这次回来,皇帝还是让他住进了皇城老居所。
这是云雅慧第一次来到皇城,第一次走进六皇子从前的世界。
六皇子的故居并不大,名为“晟阳殿”,在皇宫的东南边,与皇子们上学的宫殿只隔了一宫。
宫殿早就被打扫得纤尘不染,云雅慧跟着观星收拾行李,安置六皇子用习惯了的器具、书籍。
在这个过程中,便把六皇子长期居住的内殿摸了一个透。
曾经六皇子一年至少有两百多天呆在室内,所以每个屋子都有他深刻的活动痕迹。
卧室通向小书房,书房里摆着当日带不走的仪器、书籍,具和观天象有关;一张用久了的书桌上,有小刀刻下的简笔画,是北斗七星的图案;西偏殿有一扇独特的窗,开合方式与常见的不同,一打开,就能坐在室内仰头看星空……
观星一边给云雅慧介绍,一边又是叹气又是庆幸,为过去的六皇子叹气,为如今康复的主子庆幸。
云雅慧眼前一幕幕展开这对主仆在这里过得日复一日,心中对六皇子产生了一丝心疼与敬佩。
常年的病痛能消磨人的意志,改变人的脾性,而六皇子自幼病弱,却成长得毫无阴霾,心中一片坦荡阳光,在看不到希望的近乎绝境之中,仰望星空,追求真知,这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
还没收拾完,六皇子就来找云雅慧了。
“你快来,这边有不少好东西当年带不走,给你瞧瞧。”
云雅慧和观星说了一声,观星习以为常,让她自去。
所谓的好
东西都是一些当代的观天象仪器,例如云雅慧曾经在前世看过的浑仪,比如天体仪,光天体仪就要好几个,有的制作精美,纯金翡翠,有的制作朴素,却极大,可以清晰看清上面的星官、赤道圈、子午圈……
有趣的是,六皇子会在这些天体仪上找错,在最大那个天体仪上,有几个铜星边被他刻了几个字,诸如“某日观星,此星位置不符”等话。
六皇子指着其中几颗:“那日与赵仪和你聊日月运动,又听你说起大地运动言论,我发现此前发现的错误似乎有了解释。”
云雅慧:“所以您心中也认可我的猜想是吗?”
六皇子摇头:“一部分,证据还不够。”
但已经很难得了,打破固有的思维定势可不是一件多么轻易的事情,多的是对异见者妖魔化喊打喊杀的人。
正说着话,皇帝皇后派人送来了为六皇子准备的各色吃的用的,华服美食,无不精致。
六皇子的受宠显而易见。
谢完恩,六皇子却没把那些东西放在心上,只吩咐收起来,又拉着云雅慧去看他从前画的星图。
云雅慧陪着他回忆从前。
看那些画啊字啊时,一个熟悉的落款入了她的眼。
“长福?”
六皇子脸色一僵,快速收起画纸。
云雅慧忍笑:“这是您的小名?”
六皇子专心收画没有应声。
云雅慧便看着他的侧脸说:“陛下用心良苦,好在这份苦心会实现的。”
六皇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用鼻尖嗯了一声。
云雅慧:“所以这果然是您的小名咯?”
六皇子把画往桌上重重一放,转身看向云雅慧:“我名璋字文瑜,你他日可以唤我文瑜,幼时乳名不作数。”
云雅慧看他一本正经越发想笑:“好吧,不过我既然知道了你的乳名,作为公平交换,我也告诉你我的乳名如何?”
六皇子愣了一下,眼神飘忽,下一秒就说:“好,你乳名是何?”
云雅慧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这个身体的确有
个乳名,这是本朝风俗,孩童到了五岁立住了才会起学名,六皇子一个乳名用了那么久,恐怕是因为身体太差的缘故。
“顺娘。”
六皇子仿佛没听清:“顺娘?”
云雅慧:“对,大概是希望我未来恭顺贤惠的意思。”
六皇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一点都不符合。”
云雅慧反问:“您觉得我符合乳名好呢,还是不符合好?”
六皇子想也不想:“现在这样就好。”
云雅慧便由心而笑:“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好。”
待云雅慧转身往外走,六皇子的脸延迟许久终于慢慢红了起来。
乳名十分私密,而今日,两人却交换了彼此乳名。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这个故事会比前几个长一点,女主起点很低,正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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