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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律言站在不遠處,腳下仿佛釘住生了根,一步都不能再繼續往前。
他的目光久久停在她的小腹。靜靜盯著看了許久。
像是要看個清楚。
陽光襯著他愈發蒼白的臉龐,眼底映著清晰的畫面,他沉默不語,也并未出聲驚擾了她。
江稚腰酸腿脹的,但是也不能每天都躺在床上不動,適當的走動有助于生產,幾個月下來她漸漸也對肚子里的孩子有了感情。
好像能夠理解了為什么父母能為孩子不計所有的付出。
有些愛是真的無條件的。
林嘉然雖然天天嚷嚷著他是孩子的爸爸,但是也不敢碰到她的肚子,仿佛是什么易碎品,生怕自己毛手毛腳的就把她給碰壞了。
但是肚子里這個小寶貝還挺乖巧的,不挑食不鬧騰,也很少會踢肚皮。
南城已經快要入春,昨晚罕見下了場大雪,今早積雪消融,已經漸漸能聞得到花香。
降溫快,升溫也快。
讓人毫無準備。
林嘉然小心翼翼的照顧著她,“后天你不是要去醫院產檢嗎?我陪你去吧。”
江稚沒有拒絕,她也被醫院的醫生護士問得煩了,“你的丈夫呢?沒有陪你來嗎?”諸如此類的話,聽著總是叫人不開心的。
“好,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不用。明天是周末。”
林嘉然從來不加班,也從不會主動去996,全組人他每天都是第一個從公司離開的那個。
絕不讓資本主義多薅他一分鐘的羊毛,項目組的領導對他大概是有意見的,卻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交給他的工作早就完成了,甚至嚴苛的kpi也在他剛入職的半個月就完成了。
“麻煩你了。”
“你別我客氣了,我們現在也算半個朋友了吧?”林嘉然也不盲目追求速度,他雖然沒有追人的經驗,但是被追的次數太多,也學會了一些花招。
循序漸進總是不會讓人反感的。
趁虛而入更是一個好辦法。
江稚在他亮晶晶的眼神下說不出否定的話,感覺他是那種被拒絕了可能會回家偷偷摸摸蒙在被子里哭的人。
“嗯。”
“那你就別再對我那么客氣了。”
“好。”她輕聲說。
林嘉然歪頭看她,對她笑了笑,“你不是餓了嗎?想吃什么?我們現在就去買。”
提起這個江稚又有點靦腆,懷孕之后她的飯量一直很可怕,特別容易餓,還特別的喜歡吃一些以前不愛吃的東西。
“我想吃螺螄粉。”
“嗷。”
“是不是有點臭?”
“香的。”
“……”
隔著遙遙的距離,沈律言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她臉上的笑容倒是燦爛,眉眼都彎了起來,柔和又生動。
那個男生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給她比劃什么。
沈律言也不關心他們在說什么,他的目光牢牢盯著她的肚子,渾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起來,流速緩慢,呼吸也停滯了片刻。
沈律言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懷孕了。
他現在只關心這個孩子是誰的。
沈律言沒打算當一個旁觀者,隱身在暗處,他站在巷子里,她朝這邊走了過來,緩緩抬頭,兩人的目光不出意外的在半空中相撞。
他看見了她眼中的驚愕,隨后就是毫無波瀾的平靜。
一點兒慌張的表情都沒有。
像是早就有所預料。
又或者她早就能在面對他的時候靜如止水。
林嘉然也認出了他,那次在學校里正是被這個兇巴巴的男人趕走,男性的競爭意識讓他不自覺的就往前站了兩步,將她擋在身后。
沈律言的目光朝她投了過去,“你懷孕了。”
江稚沒想到沈律言會到南城來,南城不過是南方的一座小城市,他在這邊沒有很重要的工作,平時也很少到這個城市里來。
江稚輕輕扯了扯林嘉然,不用他擋在自己前面,她輕聲說:“嗯。”
她又笑了下,“談戀愛、結婚、生孩子,哪里奇怪嗎?”
她懷孕了。
這個孩子和他沒有關系。
沈律言看見她當著自己的面和林嘉然都這般親近,對他如此信任,心中總有無名之火,燒起來的火將他吞沒的只剩下余燼。
他臉上的深情看起來很平淡,“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江稚似乎猜到了他想要問什么,她臉上漾著盈盈的笑,“沈律言。”
很久沒有聽到她這樣叫自己的名字了。
男人抿了抿唇。
江稚繼續告訴他:“孩子不是你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點兒猶豫都沒有,這個場面在她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所以她現在演技才能如此精湛,挑不出半點演戲的痕跡。
沈律言掃了眼她的肚子,光憑肉眼他確實分辨不出什么。
“我自己會弄清楚。”
“你不信嗎?”江稚好像也料想過他沒這么好糊弄,她知道他這么久以來最介懷的事情,“我在你眼中水性楊花,既然能夠背叛你一次,就能夠背叛你兩次。”
哪怕他查出了月份,又能確定什么?
何況舅舅已經幫她在病歷本上動了手腳。
跟她和沈律言離婚的時間完全對不上。
江稚現在確實很了解沈律言,她站在他面前,眉眼間的神態如月清冷,“而且女人都是很記仇的。”
“你真的覺得經歷了那么多糟糕的事情,我還會給你生孩子嗎?”
“你不會也真的以為我一點兒都不記恨你對我造成的傷害吧?逼我上手術臺,一次次強迫我對我厭惡的人低頭,一遍遍用尖銳的語言來羞辱我。”
“我為什么還要給你生孩子?如果這個孩子是你的,現在早就和當初那個孩子是一個下場,被她的母親殺死。”
她說話語速很慢,但這一點都不影響這些話的殺傷力。
像一支又一支淬了毒的箭。
鋒利刻骨。
她不痛不癢說完這些話后,又用很平淡的語氣問他:“我媽媽之前告訴我你有話要和我當面說,你說吧,我聽著。”
沈律言沉默了很久,發酸的眼睛像是進了硌人的沙子,眼眶里的血線密密麻麻,那句我愛你變得更加難以啟齒。
他繃緊了下頜,過了許久,發澀的喉嚨擠出幾個干巴巴的、血淋淋的字:“不重要了。”
風吹過,臉上滑落一滴溫涼。
稍縱即逝,輕得幾乎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