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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记忆里的夫君是谁?

    “她,大概多久能恢复记忆?”苏南辕叹口气。

    “最多三个月。”洛云崖严谨地给出答复。

    苏南澈将诊治结束的洛云崖亲自送出门外。

    洛云崖裹着苏南辕的外袍,诶了声,看向萧沉韫:“王爷守着人家姑娘的闺房作甚?回王府了!”

    萧沉韫冷冷地剐了洛云崖一眼。

    洛云崖是报方才他拽自己上马车之仇,一阵小碎步,也扯着萧沉韫走了:“人家姑娘的大哥二哥都看着呢,你这么守着闺房门口可不太好。日后你把南枝郡主娶回家,再守着人家房门也不迟,对不对?”

    “走吧,南枝郡主身边有苏大人和苏参领,不会出事的。”洛云崖苦口婆心地一劝再劝。

    萧沉韫坐进马车,仍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

    苏南辕、苏南澈恭送萧沉韫后,俩兄弟站在廊下,看着乌云遮天蔽月的夜空,飘起了徐徐的鹅毛大雪。

    “父亲来信说,他们乘坐画舫游玩运河后,去了樱羽山祭奠母亲,眼下大雪封山,估计要迟一两天才能到家了。”苏南澈负手而立在廊下,“先不要告诉父亲南枝头疼一事,免得徒增他担心。”

    大雪封山。

    天气恶劣。

    也就意味着短期内,子珊的和亲队伍不会启程,再启程,也得等开春雪融之日。

    可是……

    “持续大雪,不知多少百姓又要受苦了。”苏南辕心情复杂道,“冰天雪地,粮食颗粒无收,马车行走艰难,货物运送不及时,官府得要开仓放粮,确保百姓们安然度过寒冬。”

    苏南澈雅俊温润的面上,笼了层忧思的愁苦之色。

    苏南辕发现,大哥才是他们三兄妹中,最像父亲的人,忧国忧民又两袖清风。

    “大哥,你也别思虑太多,累身累心。”苏南辕拍了拍苏南澈肩膀,“今夜天寒地冻,早些歇着吧。”

    “……你也操持下个人的终身大事。”

    苏南澈忽然冷不丁地开口,“母亲不在,父亲年老,婚事就不要再让父亲忧心了。枝枝已然二十一,你也二十有三,若母亲尚在,早就把这些事情定下了。你若再不娶妻,枝枝再不出嫁,只怕旁人要笑我苏家人孤寡。”

    苏正丧妻。

    三个子女,皆到了适婚年龄,却至今未婚。

    总有些闲言碎语,说苏家风水不好,孤寡人家。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从大到小,大哥你排行第一,你若不婚娶,我与枝枝如何定亲?”苏南辕狡黠一笑,耸耸肩道。

    “……”苏南澈沉默后,才道,“若我能娶,自然是娶了,可我娶不上。三公主和亲后,我就不会有娶妻打算。所以,待父亲回来,第一个给你相看姻缘。”

    “……”苏南辕心中想,罢了,随大哥去吧,就不扎大哥心窝子了。

    苏南辕路过苏南枝院子时,正巧透过未关的门扉,瞧见春盛坐在门槛上亲自守夜。

    “春盛?你让人两时辰轮换守夜便可,你怎么亲自守夜?”苏南辕推开门扉,递给春盛一个汤婆子,“喏,暖手。”

    “我……不放心姑娘。”春盛搓了搓冻僵的手,手中捧着一卷书,正在不停翻阅。

    屋檐下挂着四四方方的琉璃木灯,灯光在寒冷的飘雪冬夜模糊又微弱,春盛一边坐在廊下看书,一张清秀俏脸冻的红彤彤,说一句话边冒出一团白热气。

    “傻姑娘,傻不傻?”苏南辕叹口气,“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有我,有大哥,再不济还有七八十个护院打手,哪个手脚功夫不比你强?坐在廊下读什么书,冻出风寒,还伤眼睛。”

    “在屋里读书,我怕开灯影响姑娘睡觉。府上护卫虽多,可若姑娘半夜醒来口渴饿了,我还能给她温茶热饭呢。其他丫鬟照顾姑娘,没有我照顾的细致。”春盛执拗,不肯离开半步。

    苏南辕是行伍之人,护军参领,最欣赏忠诚善良之人,他觉得,春盛比他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忠诚。

    这股子忠诚老实、细心又不虚荣,让苏南辕打心里另眼相看。

    他喉结微滚,眸眼垂下去,遮住一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叮嘱道:“听我的,过会儿便回屋睡觉……”

    “诶……二公子……”春盛出水芙蓉般素净清秀的脸上,有些犹豫地喊道,“书上有些字,我不大认识,能否请教你一二?”

    苏南辕脚步一顿,向来大大咧咧的他,有些磕巴道:”好、好啊,日后若有不懂的,尽管问、问我啊!!”

    苏南辕接过她递来的书卷,才发现这个姑娘读书很认真。

    春盛把书卷上不认识的字圈了出来,誊抄上注解,还写感悟和思考。读的很细致,也很用心。

    苏南辕心里生出钦佩之心,为她竖起大拇指:“你这读书认真程度,赶上我当年科考那会儿了。”

    “二公子当年是……”

    “是武状元。”苏南辕语气有些小自豪,“苏家一共三个状元呢。我父亲是先帝在世时靖康三十年的文状元。我大哥是五年前的文状元,而我,则是武状元。余晔那小子,从小给摄政王伴读,当年他就是个探花,比我差一大截呢。”

    春盛顿时觉得昔日里懒懒散散的苏南辕,形象高大了起来。

    苏南辕给春盛讲了她不懂的书卷字词,又道:

    “我父亲原是蜀州嵩阳不起眼的农户之子,后来被城中富商楚家榜下捉婿,与我娘喜结良理,父亲科考夺魁,为人忠厚,做官勤政踏实,一步步举家迁至京城,又在龙鱼混杂的京城站稳脚跟。我父亲虽然老责骂我,但我最佩服的还是他。换做其他人,未必能从农户之子,做到官拜一品。”

    “苏家能出三个状元,我和大哥、枝枝为人端正,能不断有所作为,也是因为父亲教的好,还有母亲的谆谆善诱。母亲教给我们为人处世,父亲教会我们读书识字。我们苏家,一家六口,本该缺一不可,可惜……我母亲遭遇横祸,早早去世,还没来得及享福。连我最小的幼弟,也已经死了。”

    说到此处,苏南辕陷入不可自拔的回忆,苦笑着比划道:“我幼弟死时年少,那臭小子总爱追着我要糖吃,男子汉大丈夫吃什么糖?我天天教他练武,大哥教他习文,这臭小子,还是挺有出息的。在母亲和枝枝危难时,纵使年岁再小,也知道拔刀护住家人……”

    外面絮絮叨叨的声音,断续传入屋中。

    起床找水喝的苏南枝,披了一件雪白大氅,站在一门之隔的屋内,听着二哥讲述从前。

    一幅幅画面又涌了上来,五年过去,重生一世,那些回忆如潮水般翻滚而来:

    少年不过习武三年,攥着长剑,正在抽条的清瘦身躯,勇敢地挡在母亲和她前面,与那群乌泱泱的黑衣杀手宣战,凭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满腔孤勇,一次次护住她和娘亲——

    直到再也护不住,刀光剑影中,他头颅滚落在地,身首异处,热血喷溅,将甲板又染红了几分。

    他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

    幼弟和母亲被杀后,刚及笄的苏南枝跳入大海逃命,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她精疲力尽,即将沉入水底时,一股暗流又将她狠狠推上去——

    摔倒了一个荒岛的沙滩上!

    苏南枝站在窗户前,浑身泛起一层冷汗,刚醒来的她,头又开始疼了!

    她想起来了一些很久远的事,久远是因为,她遗忘了太久太久,久到这段记忆在前世从来没被记起过。

    她想起:幼弟和母亲被杀后,她跳入大海,本该溺死的她,又被一股汹涌的暗流推上一座荒岛。

    她也是在那荒岛上,认识的邹福大叔。

    可记忆里……还有一个华袍男人。

    为什么记忆里,她会帮那个男人洗衣服,还唤他夫君?苏南枝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男人,似乎在死人谷头部受到撞击时,当初在娘亲院子、以及在蜀州遇海盗落水时,也出现过依稀的轮廓。

    无论她用力捶打后脑勺,还是拼尽全力地去回忆,也想不起来那个男人的面容!

    她更想不起来,她被海水冲上荒岛后的其他事情!比如她被冲上荒岛后,是怎么回到的苏家?父亲只说是,当初母亲幼弟死后,她跳入大海逃命,头撞到礁石上短暂失忆,失去了这段记忆。

    连洛神医都说,她脑中有块淤血。

    那她很好奇的是,她上了荒岛后,缺失的记忆里她都做了什么?为什么邹福叔会因为她被割舌断掌?

    关于这一切,苏南枝现在能记起的只有一些零碎记忆,却记不全。

    待父亲回来,她得好好问清楚此事。

    正当苏南枝满头是冷汗时,偏院似乎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之声,还有花瓶砸地的破碎惊响!

    “砰!砰——”

    苏南枝迅速开门:“二哥!偏院出事了!”

    苏南枝和苏南辕脚踩墙桓便飞去了偏院!

    苏南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哗地抽出护卫腰上长刀,脚步极轻地靠近砸东西的屋子。

    “唔唔唔!”邹福捂着受伤流血的胳膊,疯了似的逃命。

    他身后还跟着十个从天而降的黑衣刺客,刺客们拔刀追杀邹福!

    而邹福被割了舌头,喊不出救命,只好推倒身边一切可以发出响声的东西,砸碎花瓶、推倒花坛,抓起杯盏茶壶就往地上砸,满脸惊恐地东躲西藏!

    他、他们来了!又来……又来追杀他了!邹福绝望之际,看到了亮剑的苏南枝,眼里倏地窜出希望之火,疯了似的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