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如冷水进油锅似的,顿时让齐氏失声惊叫起来,“什么?!”
她甚至忘了规矩礼仪,直接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原本谢云苍要在那些试子当中挑女婿的话就是从外院传进来的,齐氏心里已经十分不悦,碍于夫妻俩的关系一直没能转圜,她不好贸然像谢云苍开口,这才隐忍不发。
也是在想着尽快将自家女儿的婚事定下来,不可轻易叫人辱没了去。
眼下听到老夫人说起谢淑华的婚事,还以为是他们母子俩商议好了的,心里已经十分紧张。
可这会儿听到老夫人这番话,齐氏的内心简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老夫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隐去了,看向齐氏的目光含着丝丝冷意,“怎么?老二媳妇是觉得我的想法不对?”
对?
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会是对的?
齐氏仍旧用那颤抖的声音,快速地恳求道:“不!母亲,您别生气,今儿的事情,确实是淑儿的不对,长辈吩咐的一点儿小事还这样推三阻四,但是……”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好像忽然间不好用了似的,怎么转都转不动,“但是……但是……但是咱们之前不是拿钱跟江家说好了,将四丫头接过来,但是淑儿也不送回去,咱们还给了江家一大笔钱,他们……”
“我也想到了!”老夫人像是叹了口气似的,“原本觉得这样没什么,可是最近二郎考取了进士,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我老婆子近些日子也在想咱们家的将来。
思来想去的,倒是觉得这件事情实际上做得十分不妥当,你夫君是当朝阁老,那江家不过是一介农户,他们拢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咱们一挥手给了笔钱,将人家的孩子带走了,这……这不合情理啊!将来他们江家夫妇如何养老?没有子女儿孙伴在跟前,老了可怎么好呢?
眼看着咱们家的孩子个个儿都有出息了,你夫君也越发上进了,若是有那一等眼红的人,回头去拿这个攻讦咱们家可怎么好?只一个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叫人母子分离,便够御史们写上几百封参奏的折子了。”
老夫人的话让齐氏一下子就僵在了当场,她睁着眼睛看着老夫人,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反驳的话竟说不出口,只能立刻转向谢云苍,“老爷,你,你说句话呀!这……这怎么能行!”
谢云苍也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是存了这个主意,但是他对谢淑华的好感几乎已经消磨殆尽,在心底里也希望早些给她找户过得去的人家将她嫁出去算了。
可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要将她送回江家,再看发妻着急哀痛的神色,他也不由心软了些,只是脸上的神色看着没有什么变化,“母亲,这是……打定主意了?”
齐氏顿时气得差点儿瘫软在地,果然!果然谢云苍也厌弃了她的淑儿。
老夫人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就是个石头也该有些感情来了,只是……”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齐氏,“老二媳妇,你自己说说,自打这丫头知道了自己不是咱们家的人,闹出了多少的事儿?
那个应嬷嬷,是我识人不清弄到了家里,但是她竟然伙同人家做局陷害自己我们谢家的姑娘,你说……这哪里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姑娘能做出来的事儿?
还有,到四丫头屋子里去打砸她的东西,仗着自己的交情,拉着其他姐妹挤兑四丫头,在长辈面前撒泼,更不要说出门在外头做的那些事儿了,这一桩桩,一件件……”
她往前凑了凑,目光直视着齐氏,“若是你在我这个位子上,看着手底下有这么个晚辈,心里能不慌么?
我梦见你们老太爷,他一提孩子们的事儿,我心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如今府里头,就连七丫头那急性子都收敛了不少,在外头还知道要维护自家姐妹的脸面,你这宝贝疙瘩是个什么样儿的?
我便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将这地藏经送去,结果你看到她的态度了?你还要我如何呢?我自然体谅你一片慈母的心态,可我是这家里的祖母,是所有人的长辈,我得替这个家考虑。”
齐氏只觉得心乱如麻,老夫人这长篇大段的话说出来,让她的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母亲,母亲,您别生气,淑儿是一直没有想明白,她就是……她就是心里不平衡,从前在家里她是何等的威风,所以,得知自己竟然不是咱们家的姑娘,才没能转过弯来。”
她一边哭着,一边往前膝行了两步,抓着老夫人的裙摆求情道:“母亲!您再给她一次机会,淑儿自小是很乖巧的,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从前您不是也很疼她的么!儿媳好好教教她,儿媳多跟她说说,她一定能转过弯来!
她不能去江家呀!她自小在我跟前长大,在咱们家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身边伺候的人不知凡几,若是将她扔到江家去,她会死的!母亲,您开开恩,再给一次机会吧!”
齐氏哭得不能自已,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却都沉默了下来。
谢云苍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哭得厉害的齐氏,而老夫人的目光却落在门外的虚空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伺候的人早就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都知道这会儿是府里三个当家人的时间,谁也不敢随意进来打扰。
齐氏自从嫁进门之后,还从来没有见过老夫人这般强硬。
自己虽然一直表现得还算恭顺,可从前在娘家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因而性子里也有自己的骄傲。
自然也从来没有一刻如眼下这样卑微过,但是这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若是老夫人下定了决心,谢云苍决计不会反对,他们两个意见一致,淑儿就只有被送走的命运了。
她只能求老夫人,哪怕这个时候显得她如此没有尊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老夫人终于再一次开口,“齐氏,你拿什么来保证她一定会改?”
再一次开口,老夫人却是直接换了称呼,让齐氏一时间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起泪眼看过去,就发现老夫人此时的脸上是全然的严肃。
“母亲……您想要如何,您只管说,媳妇一定都听您的。”
这话却让老夫人嗤笑了一声,“我要如何?这话说得稀奇,她江淑华与我有什么干系?眼下你既然替她求情,你就得想好,你凭什么替她求情,替她担保。”
见齐氏还有些愣神的样子,老夫人冷声道:“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你这女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