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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情意

    本以为我会反感的覃红玉,居然成了很好的朋友,这大概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如云也松了口气,因为本以为刁钻难搞的苗疆土司女儿的侧妃,虽然很多习惯与我们汉人不同,礼仪方面也粗鲁很多,但是,覃红玉是个很直率又不做作的人。

    因为她非要和我赛马,弄伤了我,覃红玉有点内疚,“我们苗人从来不会亏欠别人,自己做错了的事情,就会认。”她果然说到做到,不但每天帮我给齐齐洗马遛马,还天天都来看望我。开始还是很客气的带着礼物,后来慢慢熟络了,就开开心心我来找我玩儿。她初来南粤,又在王府一个熟人都没有,虽然没说,她似乎和王爷也关系普通,王爷对她并没有特别的爱慕和眷恋。在她房里象征性的留宿了三天,算是新婚,就马上去找如云了。

    覃红玉不过,十六岁,又是在苗疆长大,自由自在惯了,对王府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多数时候是完全不懂。除了每天去给王妃请安,她也没什么好做的事情,也不像其他姬妾,想方设法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王爷。反而,她更像个孩子,被误打误撞的送进了王府。对自己的未来也没什么设想,一派的天真烂漫。如云观察了她数日,大约了解了她,便也放下心来,把她当个小妹妹看待。派了丫鬟婆子若干给她院子里使唤,又安排厨房每五日做一次苗疆美食给她享用。

    如云的贤惠与周到,自然令覃红玉感动,她也就放心的在王府安顿下来了。

    一个家庭的和睦,是需要主母的智慧和手段的,这一点,如云简直就是教科书,令我万分钦佩。

    覃红玉在苗疆的父亲家,是最小的女儿,上面有十二个哥哥,她们苗人,喜欢儿子多,但是,她的父亲却把她视作掌上明珠。但是,即便是掌上明珠,她这种女子也是不能任性妄为的,婚姻大事,势必要和亲。她父亲本来要把她嫁给桂国那边的部落首领的儿子,虽然那个男子年龄不过十八岁,而且,从未娶亲,但是,覃红玉打听到那个人是个浪荡子,又手无缚鸡之力,而南粤王刘畅是有名战将,开疆拓土,平定南粤各部落,覃红玉觉得与其嫁给懦夫,不如嫁给英雄,哪怕是做侧室。

    我受伤本来就不严重,但是因为是拉伤,所以恢复得很慢,于是就在学堂请了假,在小院休养。除了覃红玉常来陪我,还有一个人也是每天都来,就是刘杨。自那日他表白后,又赶上我受伤,他自然是挂心,日日都来,还带着各种外面街市上的玩意儿,生怕我在小院寂寞。

    这日,我正与覃红玉聊天,刘杨兴冲冲的跑进来,拿了一缸子小金鱼儿。金鱼有五条,有红色,黑色,还有花的,都是头上有大大的包的,唤作“绣球”的品种。这种金鱼,在南粤是个稀罕物,这个“绣球”有叫狮子头金鱼,身体短粗又壮实,头部着生有肥厚肉瘤,特别发达,从头顶一直包向两颊,眼睛与嘴巴均陷于肉内,酷似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看上去又健壮又漂亮。五条狮子头金鱼,有两条是红色的,还有一条黑色,剩下两条是红白相间的。那两条红白相间的鱼,一条头上的包是红色的,一条头上的包是白色的,看上去特别互补有趣。缸里还有几颗金鱼草,金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杨哥哥,这个狮子头,你在哪里得来的?”我有点兴奋,毕竟,难得可以养小动物,在内宅的小天地里,有一点生机都是开心的。

    “什么狮子头,你个谈吃鬼,这是钱塘那边运来的新品种金鱼,叫做绣球。”刘杨拉着我的手,把一包鱼虫塞进来。

    “这个鱼真新鲜,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头上的大包,它能看见路吗?”覃红玉在一边插嘴,也是兴致满满。

    我把鱼虫分了一点给她,“红玉姐姐,你来喂鱼。”

    覃红玉抓了一大把,撒在水面,金鱼慢慢的聚拢,浮上水面吃了起来。“这个金鱼缸太小了,要弄个大水缸,它们才能游来游去。”

    我想了起来,有个很大的彩釉大缸好像在库房,“桂枝,你去库房,把那个彩釉柿子大缸找出来。”

    于是大家忙做一团,桂枝指挥小厮把大缸搬到小院的大树下,又是打水,又是扬水,生怕委屈了金鱼。刘杨去寻了一些彩色的小石头,放进缸底,小金鱼在水缸里游来游去。

    临近中午,覃红玉被人叫回自己院子,今日是王爷到她院子午饭的日子。她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侧妃。一脸遗憾的,她看看鱼,只能先回去。我不禁有点叹息,她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只能嫁给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岁数的王爷,再也没有少女的快乐。想想我自己,过几年也是要这样。只不过,如果幸运,可能会嫁给刘杨。

    刘杨和我一起用了午饭,餐后,品着清茶,今天是喝的普洱茶,因为要消食化滞,所以喝的是橘普,有陈皮包着的普洱茶,顺气化痰,消食导滞,还带有陈皮特有的香气和回甘。

    我有点害羞的把一个荷包递给刘杨,“给你的回礼,你上次不是送我了玉佩。”我的脸红了,“这个荷包是我让杏仁教我做的,绣工虽然一般,但是我自己做的。你要是嫌弃,就丢了。”

    刘杨开心的咧着大嘴,接过荷包。只见荷包不大,是用水色的绸缎做的,上面绣了一片杨树的树叶,叶子上有一滴雨,荷包的边角,也绣了一些雨滴。做工考究,荷包里还有几片小小的金叶子,打成杨树叶子的模样,叶子上也有一滴雨。“哪里会嫌弃,我一定天天带在身边。”刘杨把荷包系好,满眼笑意的看着我,“如雨,你快快长大。”

    我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害羞,低着头,不敢看刘杨。喜悦暂时压住了内心的担忧,也许我真的可以在这一世实现幸福。有人答应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不知何故,有另外一张脸忽然浮现在眼前,白皙的皮肤,淡淡的眉毛,一双杏眼,狮子鼻,鹅蛋脸,嘴角微微的上扬,好像总是在笑。王海波的脸,我曾经真心深爱的男人,曾经我们也对着流星许愿发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王海波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印度洋冰冷的海底,他临终前在想什么呢?爱慕也好,誓言也好,能不能真的守住一生呢?我终究还是不再相信爱情了,对于刘杨,只是我生存在这里的一个最好的选择,仅此而已,我会不会有点冷血。

    刘杨见我精神不太好,以为我是受伤以后,忙碌一上午累了,就赶紧让人来伺候我休息。我也没多解释,我现在的状态,完全没有心思柔情蜜意的谈恋爱,还是借机自己呆着比较好。

    我最近很任性的把自己当作一个真实的十一岁的小姑娘,所以很多事情不肯去多想。但是,忽然闪现出来的王海波的脸,对我依然是很大的冲击。我有多久没有想起他了,自从他忽然失踪,我接受了痛失爱人和爱人背叛的双重打击,而最可怕的是,公司还面临着重重危机。等我好不容易理顺了公司业务,一切走上正轨,已经过去了两年。我疲于奔命了两年后,才开始想起,王海波的出轨,他对我的背叛。新闻里各种找到机翼碎片,在哪里捞,所有的传闻。遇难乘客家属的群里,三天两头的沸腾,对我来说,已经麻木了。我只想赶紧找到飞机残骸,确定死亡,然后彻底把王海波忘记。所幸的是,李云齐长得一点都不像王海波,除了身高和腿长,李云齐几乎完全没有遗传王海涛的杏眼和脸型。李云齐遗传了我的内双单眼皮,眼角也和我一眼有点下垂,不过,他的不太明显。

    我独自躺在床上午休,心里却是各种纷杂的念头,我不知道现在我为什么还会因为想起王海波的出轨背叛而难过,即便是上一世,我也只有每年和王海涛沟通,给王海波父母赡养费的时候,才会短暂的想起他,甚至完全不会想起他的脸,只是公事公办把钱付给他们。其实,直到接到电话王海波在那架失踪的航班上之前,我完全还是幸福状态,以为自己的老公为了三八节过节,匆匆工作结束,赶回来。我曾经觉得我的人生是那么完美,从小读书一直不需要太用功就可以成绩很好,考进了心仪的大学,又在学校的联谊舞会认识了王海波,于是,恋爱,结婚,彼此初恋的爱人,一起打拼,有了事业,又很快有了房子车子,孩子。谁也不会想到,我的幸福,会被一个旷世奇葩的航班失踪终止。但是,也许,并不是那个航班终止的,出轨和背叛是一直存在的,只不过,用一个极端的方式呈现在我面前,我甚至都没有机会问一下王海波为什么?

    我以为我忘记了的事情,我在上一世也几乎不会去想起,那么这一世,我已经是夏侯如雨了,我应该开始我的新生活,应该遗忘过往的种种。

    生活的平静,是令人愉悦的,我甚至有一种此生就可以这样安静的度过的奢望。但是,确实是奢望,没有人可以一直顺心,不管是我还是如云,在这个时代,女人终归是没有任何的话语权,无论你是王妃还是庶民。

    各路封疆王爷的岁贡陆续都抵达京都,皇上非常的开心,大行封赏,除了赏赐了各种财物,分封了王族家眷,比如如云有了一等诰命,刘智作为世子,还不足两岁,便有了一等子爵的爵位。与之前京都传过来的消息一致,皇上还赏赐给刘畅二十名歌舞姬妾,其中有两位为首,分别名唤玉婵和美如,她们两位算是皇上正式赏给刘畅的侍寝姬妾,其他女子则为仆佣伶人。皇上的封赏,已经于数日前启程,正披星戴月的赶路,争取在年前抵达南粤。

    接了圣旨,如云屏退了其他人,和我坐在内堂。又是我们姐妹的体己话时间。“官家还是不信任王爷啊,如此明白的派人进王府。”

    “嗯,朝廷的事情,不是我们女人可以掺和的。”如云的语气非常平淡,仿佛与她毫无关系的样子。“王爷戎马半生,现在正是享乐的时候,多点姬妾也没什么不好。”她居然说得冠冕堂皇,不过,如云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见我还是一脸疑惑,又不得不明说,“王爷这些年励精图治,招兵买马,朝廷对他已经有所提防,所以,王爷和我说,之后几年,他恐怕需要提笼架鸟,享受娇妻美妾的人生了。”

    我开始还觉得如云怎么不在意刘畅风流,转念一想,刘畅连这个都报备了,自然是和如云同心同德,在内是唯一利益共同体,所以,如云没什么好吃醋的,既然知道王爷是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的,为什么不大方一点,这样大家都开心。想到这一层,不禁叹气,“女子总归都是无可奈何的,要能自己独立生存,就不用这些东西束缚了。”

    如云听我的奇谈怪论也不作答,反而正色问道,“如雨,你和刘杨可有什么?”

    我见她一脸正色,眼中没有半分喜悦,反而非常严肃,有点好奇,又有点害羞,必然是桂枝向她汇报了最近刘杨和我一起的事情。“他,他说,等我长大。”我的脸红了,尽量低着头,不让如云看到。

    如云拉着我的手,紧了紧,“这个事情怪我,不该那日同你提及,但是,从现在开始,小妹你是半分也不要再对刘杨用心了。你和他,可是已经有什么约定?”

    “那倒是没有,我只是同他说,我的终身大事,不能自己决定,是要父母安排的。只是,只是,他似乎觉得可以搞定。”我抬起头,虽然一直觉得会有什么不顺利,但是没有想到来得那么快,甚至,我还来不及对刘杨真的生出什么男女之情。如云似乎松了口气,“如雨你说得对,其实,不只是你的终身大事自己做不了主,刘杨的他也做不了主。”

    刘杨的做不了主?他上无父母,宗族也没有什么长辈多管闲事,无非就是一个王兄,而王嫂便是如云,我的姐姐,理论上,应该是没有什么阻碍才对。近日,京都传了圣旨,难道是朝廷那边,刘畅要结交什么人物,用自己弟弟的亲事做交易?“可是京都有什么消息?”

    “嗯,父亲那边的密信,说,过完年,皇上应该是会给刘杨指婚,大约会是个公主或者郡主,这样刘杨就必须居住在京都,格去一切职务,在京都做个富贵闲人公爵。不过,这个还是密事,工部那边在大兴土木,给新驸马在京都做一个大宅,作为驸马府。工部的主管是父亲的同科,才透露出来选定的驸马是刘杨。”

    果然,所有人都身不由己,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贵,哪怕是个小公爷,也不过就是一颗棋子。“此事,刘杨可知道?”见过没有特别动容,关心刘杨也是很平静,如云算是放了心。

    “连王爷都还不知道,这个是父亲给我的密函,我也不打算告诉刘杨,你先疏远他一点,让他慢慢死心,横竖真的传旨到南粤,也要明年开春。”

    “好。”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本来以为,我会有点难过,但是,真的事到临头,我竟然只是想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下,我该如何自处,竟然半分失恋或者被逼无奈的感觉都没有。不能嫁给刘杨当然还是遗憾的,但是,只是我以后生存的舒适度受到影响。并没有普通女孩热恋到失恋的伤心难过,或者依依不舍。

    王妃的院子,人来人往,各种事务繁杂,如云虽然把家务事交给了高侧妃和黄氏,但是,大事还是要她定夺,特别是刚刚得了诰命和封赏,家里乱作一团。尤其是有二十个姬妾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到达,又赶上过年,新的后院的大兴土木的扩建,怎么也得开春以后,才会落成,那么过年期间,所有人都要挤在王府的后院之中。刘杨在王府的院落不得不腾出来,他的院子本来就大,还配有一个小的练武场,所以安置一众新赏赐的姬妾,倒也是足够住。

    刘畅习惯精简王府开支,把大笔经费都用在的军队中,还有庞大的青山院,他本不近女色,原有的几名姬妾不是最初服侍她的人,就是各路关系送进府里的,直到娶了如云。如云温柔贤惠,又善于持家,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刘畅也享受到了难得的天伦之乐和家庭的温暖。刘畅本来是打定主意,不再纳妾,之前的姬妾自然不会遣散,会照顾好她们的衣食住行,和如云就安稳的过一夫一妻的生活,再管理好南粤。但是,无论是之前总督的挑衅,还是桂国公的暗中安插人手,悄悄骚扰地方,都令刘畅警觉起来。所以,他才快速的和苗疆土司联姻,这样无论南粤还是桂国公属地,甚至往北的湘赣,都可以辐射南粤王的影响力。苗疆土司在各处的部落都是彼此连通消息的。

    而皇上的封赏姬妾,必然是安插的耳目,这些人里一定有朝廷的线人,直接安插在王府后院,也是皇上用心了。刘畅决定现在先安于享乐几年,那日和如云摊牌,还鼓足了勇气,毕竟,他曾经对如云承诺过不在纳妾。谁知道,如云不但不反对,还帮忙出谋划策。令刘畅无比开心,得妻如此,真是他的福气。青山院的线报,刘杨似乎对如云的妹妹如雨颇有情谊。他这个幼弟,从小便于他相依为命,尤其的前些年的征战,他小小年纪骁勇善战,而且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对他又绝对的忠诚可靠。刘畅本想等他大一点,给他找一门他自己喜欢的亲事,就不必要再考虑什么政治联姻,刘杨脾气直爽,心里藏不住事儿,他的爱恨全在脸上,也不合适娶个利益相关的人为妻。如雨,他观察过,虽然小小年纪,但是行事稳当又聪明伶俐,特别是心细如发丝,可以从很小的事情里,分析出全盘,令刘畅震惊不已。她配刘杨,正好可以弥补刘杨的莽撞和粗心,倒是非常合适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