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又有何失礼之处,无须如此……”朱厚照见状也站了起来,朝着那名年轻男子拱了拱手。
见到眼前这名年轻男子的态度愈加恭敬,朱厚照不由得暗吁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上一世史书所记载此人的资料,与当下应无多少出入。
那名年轻男子又轻叹了声:“在下无礼,请昭之兄原谅则个……”
“兄台你若再这般,小生不知如何自处了。”朱厚照轻笑了声。
祝允明望向那名年轻男子,须臾已插话道:“老弟,昭之甚为磊落,并非计较之人,你又何须这般?”
“昭之兄高仪。”那年轻男子再次朝朱厚照拱了拱手。
两人继续相互客气好一会,才双双坐下来。
“老弟,如今仍以为老夫虚言否?”祝允明双目带笑,仍望着那年轻男子。
“祝兄,小弟岂敢再作此想,此前小弟有眼无珠……”刚端起茶碗的那名年轻男子讪讪一笑。
朱厚照朝两人扬了扬手:“祝老哥,兄台,莫再纠结,喝茶、喝茶……”
祝允明和那名年轻男子相视一笑,须臾各自抿起茶。
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那名年轻男子放下茶碗的同时,满脸期待地望向朱厚照,恭敬地问道:“昭之兄,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应允否?”
“兄台,小生仅凡夫俗子矣,力有所不逮,岂当得起兄台所求?”朱厚照摆手道。
他又怎知这年轻男子所求何事,自然第一时间回绝。
听到朱厚照出言拒绝,那名年轻男子不以为意,依然恭敬地道:“昭之兄岂是凡夫俗子?在下所求之事,于昭之兄而言,实微不足道。”
“那兄台说说看,若小生真能做到,定不推辞。”朱厚照见他态度始终恭敬有加,终松口。
那名年轻男子脸泛喜色:“昭之兄,相面术既能相往昔之事,那应能相将来之事吧?”
“自然可以。”朱厚照回应得甚干脆。
“那可否劳烦昭之兄为在下相一相?下月春闱,在下能否金榜题名?”那名年轻男子脸上的喜色又多了几分。
朱厚照“哎”了声:“兄台,那就为难小生了……”
在那名年轻男子愕然时,他再道:“兄台,相面术艰深晦涩,修习不易。如今小生仅算略知皮毛而已,若要相那将来之事可谓难上加难。”
听得朱厚照并不像在济宁州城那般一口回绝,坐于另一侧的祝允明心中不由得一动。
“昭之兄,实不相瞒。家严始终没看好在下赴京,以为在下此番定难登榜。”那名年轻男子轻叹了声。
朱厚照嘴角扯了扯,虽然没有出言,却微低头沉吟起来。
见他突然一副思索的模样,那名年轻男子随即收口,脸上再次泛起期待之意。
那祝允明也是如此,双目紧盯着朱厚照,似乎要觅出些端倪来。
过了好一会,迎着二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朱厚照轻吁了口气:“若在去岁,小生定然无法、也不敢相将来之事。”
事有转机?
祝允明和那名年轻男子听得均脸泛喜色。
瞥见二人的模样,朱厚照轻叹一声:“小生数日前偶有所得,虽然可勉强一试,但终究不精。若强行一相,惟恐误人……”
虽然朱厚照一再强调自己学艺不精,但是,不仅那名年轻男子,连祝允明也意动了起来。
“昭之兄,无妨,在下定不作他想。”那名年轻男子抢着回应。
祝允明亦道:“昭之,也为老夫相一相。”
朱厚照先看了看那名年轻男子,再望了望祝允明:“二位,当真要相下月春闱之果?”
那名年轻男子和祝允明互望了一眼。
未及片刻,二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几乎异口同声地应道:“相……”
“既是如此,那小生只能勉为其难了。”朱厚照脸上似甚为无奈,“不过,小生仅偶有所得,若有不中听之言,望二位莫怪。”
祝允明和那名年轻男子听得纷纷摇着头,口中连称不会。
何文鼎和刘瑾更缓缓转过身来,似要看朱厚照如何为这二人相将来之事。
稍顷,朱厚照双目已望向那名年轻男子,盯着他的脸庞久久不动。
在那名年轻男子被盯得心中发怵时,朱厚照嘴角扯起一道弧线,转头又望向另一侧的祝允明。
不一会,他再次扭头望向那名年轻男子。
就这般,他反复打量了两人好几回,不过始终一言不发。
直至最后,朱厚照轻叹了声,收回目光时,还端起桌面的茶碗,凑近嘴边抿起茶。
祝允明和那名年轻男子见状顿时面面相觑。
未及片刻,祝允明忍不住开口问道:“昭之,如何?”
朱厚照顾着抿茶,仅微摇了摇头。
“昭之兄,但说无妨。”那名年轻男子亦出言。
朱厚照将茶碗从嘴边挪开两三寸,先后瞥了瞥祝允明和那名年轻男子:“祝老哥、兄台,小生以为还是不说的好。”
那名年轻男子的祝允明相视一望,脸上均为焦急之意,随即双双出言。
“昭之兄,在下洗耳恭听。”
“昭之,你直言便是。”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茶碗,轻声道:“吴人孙山,滑稽才子也。赴举他郡,乡人讬以子偕往……”
祝允明和那名年轻男子均一愕。
何文鼎和刘瑾却茫然,不知为何千岁爷突然讲起故事来。
只听见朱厚照的声音继续响起:“乡人子失意,山缀榜末,先归。乡人问其子得失,山曰:‘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在那名年轻男子和祝允明惊疑之间,朱厚照再道:“若依相面所示,二位便如那乡人之子……”
祝允明长叹一声:“昭之,若老夫将名落孙山,那老夫亦有所料。但要说我这好友也如此,应不至于吧?”
那年轻男子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老哥,不知这兄台是?”朱厚照问道。
“昭之,老夫这好友,姓徐,字昌榖。虽仅二十三岁,但年少成名,年十七即撰《新倩籍》,实为大才子也。”
朱厚照听得“哦”了声,朝那年轻男子拱手道:“原来徐兄竟为大才子,失敬、失敬……”
其实,朱厚照早猜知这名年轻男子的身份。
徐昌榖,亦即徐祯卿,昌榖为其字。他是吴县人氏,生于成化十五年。他与祝允明、唐寅、文徵明,即为后世所称的“吴中四才子”。
徐祯卿听得脸带苦笑:“昭之兄,在下岂敢称才子。”
未几,朱厚照又出言道:“祝老哥、徐兄,要于那金榜题名,才学固然重要,但有时更须运程。”
迎着两人投来的疑惑目光,朱厚照再道:“不知二位可认识唐伯虎?”
祝允明和徐祯卿听得嘴角扯了扯,他们何止认识唐寅,二人与他均为好友。
朱厚照自然故作不知,又道:“虽然唐伯虎得中解元,但赴京赶考亦名落孙山。更无辜卷入鬻题案,受到牵连后,连那辛苦得来的功名亦被革去……”
徐祯卿和祝允明一阵沉默。
“祝老哥、徐兄,小生相面术未精,适才提及的春闱之果切莫当真。”朱厚照安慰道,“春闱后,小生再设宴向两位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