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呼唤声的响起,弘治皇帝的眼帘之中,出现了身穿棉袄的朱厚照的身影。
而萧敬更已自动自觉躲闪到了一边。
蓦然看见这道可谓朝思暮想的身影,弘治皇帝顿时站起来,手中的筷子已不自主地掉到桌面之上。
弘治皇帝满脸的难以置信,嘴唇轻微颤动着,一时之间竟没能发出一言半语来。
朱厚照急走数步,去到弘治皇帝跟前两步左右,随即跪下去,叩拜起来:“儿臣叩见父皇……”
“皇儿,皇儿……”弘治皇帝似醒悟了过来,轻声唤着。
“令父皇担忧,儿臣之错……”朱厚照仰起头应道。
弘治皇帝嘴角泛起笑意,双手朝着他扬了扬:“皇儿,你何错之有?快快起来。”
朱厚照谢恩后,缓缓站起之时,望着弘治皇帝再道:“父皇,不过数月没见,为何你面容比往昔还要憔悴数分?”
“朕无事,快过来。”弘治皇帝微摇了摇头,又朝他招了招手。
朱厚照依其言,站到其跟前,躬身行礼道:“父皇,请恕儿臣失礼之罪。”
弘治皇帝笑:“那有一回来,就请罪的?”
“儿臣返京,还没来得及梳洗,便已来见驾,实乃失礼之举。”朱厚照又道。
“此为内宫,又非外廷,何来失礼之说?况且你我父子二人,于自己家中何须计较这么多?”弘治皇帝笑。
朱厚照亦笑:“爹爹所言极是,是孩儿执着了。”他口中称谓也转之改变。
“照儿,莫要离京一趟,便在你爹爹面前太过拘谨。”弘治皇帝微颌首。
“孩儿仅遵父命,绝不拘谨。”朱厚照笑。
稍顷,弘治皇帝再问道:“照儿,你回京怎会如此突然?”
“孩儿是想给爹爹一个惊喜。”朱厚照脸上仍带着笑意。
“你啊,差点就惊吓到我。”弘治皇帝“嘿”了声。
站于不远处微低着头的萧敬,听得亦暗笑不已。
朱厚照嘻嘻一笑:“爹爹,先惊后喜嘛,要不然,如何称为惊喜?”
在弘治皇帝的轻笑之中,他再道:“爹爹,孩儿有个请求。”
“怎么?”弘治皇帝望着他。
“乾清宫的众护卫、宦官和宫女,均为孩儿令他们噤声,爹爹切莫降罪。”
“难怪一丝动静也没有,你回来是大喜事,他们又何罪之有。”弘治皇帝听得摇了摇头。
略一顿,他望向站于旁边不远处的萧敬:“萧敬你也有份参与其中。”
萧敬听得顿时请起罪来。
弘治皇帝笑道:“朕已说过,何罪之有。你等不过遵从东宫之令。”
萧敬诺诺应之。
片刻后,朱厚照目光已投向那张颇大的桌子,指着上面菜肴道:“爹爹,你如今才用膳?”
“已用完。”弘治皇帝应道。
朱厚照嘴角扯了扯,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萧敬:“小敬子,怎么皇上的晚膳仍是全素?孤离京之前曾叮嘱过你。须多留意皇上膳食,不可马虎。怎么就不多劝劝?”
萧敬又躬起身躯请罪。
说实话,他萧敬虽然深受弘治皇帝信赖,但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司礼监太监而已,弘治皇帝又怎可能事事听他所劝?
弘治皇帝听得顿时朝朱厚照摆了摆手:“照儿,此事与萧敬无关。”
朱厚照其实也知萧敬多半难以劝说,只不过寄望在时不时的劝说中,弘治皇帝或许会听取一二。
须臾,朱厚照望向弘治皇帝:“爹爹,孩儿离京之前,你也曾答应孩儿会多注意膳食。”
弘治皇帝尴尬笑了笑。
“千岁爷,近两日晚膳万岁爷均不备荤菜,且进膳也不多。”萧敬插话道。
“爹爹,那对龙体不好。”朱厚照轻皱了皱眉头。
少顷,他望向萧敬:“小敬子,拿碗筷来。孤正饿着,要陪皇上用膳。”
萧敬听得即时领令,脸上带着喜色而去。
弘治皇帝见得微摇了摇头。
在萧敬离去之时,朱厚照已拉着弘治皇帝,在那张颇大的桌子边坐了下去。
两父子轻笑着,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却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萧敬已领着两名宦官回到了暖阁。
那两名宦官,一人双手持着装温水的铜盘,另一人所端的托盘则摆着数只碗和数双筷子。
洗过手后,朱厚照虽已拿起碗筷,却望着弘治皇帝:“爹爹,你不能看着孩儿吃吧?”
“我陪你一起用膳便是。”弘治皇帝笑了声,让萧敬另取来一双筷子。
不一会,朱厚照手中筷子,已东挟一挟,西挟一挟。
虽然摆于桌面的均为素菜,但朱厚照似乎吃得甚有滋味般,不住地点头,一时说这个好,一时又说那个也不错。
弘治皇帝原本没多少食欲的,但在朱厚照带动之下,亦进食不少。
站于不远处的萧敬见得暗吁了一口气,还是千岁爷有法子。
桌面之上虽然有十数道菜肴,但甚为精致,换句话说,份量比较少。
自年中以来,弘治皇帝奉行节俭之举,每顿膳食的菜肴数量比以往大大缩减,稍多时也不过十数道,就如现今一般。较少之时或许就只得四五道。
在朱厚照加入进膳之列后,桌面的十数道菜肴,没过多久几乎已被一扫而空。
两父子先后放下了手中碗筷,朱厚照似有些意犹未尽。
望着几乎空空如也的碟子,弘治皇帝笑道:“照儿,难道你整日没用膳?竟然这般饿?”
“爹爹,孩儿此前用膳是在午时之前,今日为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京,几乎策马奔个不停。”朱厚照轻笑了声。
弘治皇帝和萧敬均愕然。
须臾,弘治皇帝出言问道:“你等不是沿漕河坐官船而回?”
“爹爹,孩儿亦想,但至济宁州城,便不得不下船。”朱厚照应道。
“为何?”
“济宁州城再北上数十里的漕运已冰封,舟楫根本无法通行,只得转陆路。不过,亦因此才能提前返京。”
弘治皇帝和萧敬恍然。
稍顷,朱厚照却缓缓站了起来,朝弘治皇帝躬身行礼:“爹爹,孩儿须先行告退。”
“照儿,你这就走?不说说南下之行?”弘治皇帝听得“嘿”了声。
“爹爹,那不急。真要说,或许数日数夜亦说不完。反正孩儿已回京,慢慢说给你听便是。”朱厚照嘻嘻一笑。
“那甚么才急?”
“此番一回宫,孩儿连衣裳还没得及换,便先来见爹爹。但孩儿有数月没给太奶奶请安了。”朱厚照一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那棉袄,一边应道。
弘治皇帝一愣,少顷轻叹了声:“是应该去给你太奶奶请安,你离京数月,她牵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