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的言语还没有说完,那祝枝山听得已是满脸的失望之意,随即更轻皱起了眉头来。
站于朱厚照旁边的何文鼎、刘瑾、牟斌、陈大、赵五和钱六等人,听得似乎也有些许不解之意。
自家少爷的相面之术既然所学未精,为何适才非要主动提出要替这祝枝山相面不可?
双目几乎一直注视着祝枝山的朱厚照,自然看不到牟斌他们的表情,更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只听见朱厚照对祝枝山又道:“祝老哥,你又何须这般失望落寞呢?”
“小哥,老夫于春闱已连续三科名落孙山之外矣……”祝枝山长叹了声。
何文鼎、刘瑾、牟斌、陈大、赵五和钱六等人听得互望一眼,这人于春闱之中落第果真不止一回。
“祝老哥,那又如何?”朱厚照听得却没有多少动容。
祝枝山“唉”地再叹了声:“小哥,老夫历五科方于秋闱得中举人,难道于春闱亦要再历五科才能得中?”
朱厚照听得眼角一跳,但没有马上出言回应。
若按他上一世的史书所载,不要说历经五科,那怕连续考了八科,结果也一样,祝枝山均是名落孙山之外。
换句话说,在他上一世史书所载的祝枝山,连续考八科,前后耗去二十四年的光阴,仍无法于会试得中,穷尽其一生也只是举人出身而已。
在这一世里,若他朱厚照愿意介入,祝枝山自然能改变其人生轨迹。
不过,今日朱厚照与祝枝山仅是偶遇,至少到这刻为止,朱厚照对其认识仅限于上一世史书所载。
至于往后是否让这祝枝山为己所用,在摸清其根底之前,朱厚照还没有任何打算。
“老夫追求功名,除了一展抱负之外,更多是因先严之故。”祝枝山轻吁了一口气。
须臾,他再道:“当年先严临终时,老夫便跪伏于前允诺,定会考取功名,以振家业。”
“百善孝为先……”朱厚照微微点头。
“老夫心中之抱负,惟愿能‘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祝枝山脸上甚是坚定。
朱厚照脸上平静:“忠君,甚善。”
祝枝山听得却苦笑了声,脸上更泛起一丝落寞之意:“惜老夫迟迟不得志,又如何一展心中抱负?”
朱厚照略为思索,望着他道:“祝老哥,一杯有味功名小,万事无心岁月长。安得便抛尘网去,钓舟闲倚画栏傍?”
祝枝山听得一愣,稍顷已应道:“小哥,马踏红尘古塞平,出门谁不为功名?”
“祝老哥博通古今,”朱厚照轻笑了声,“小生记得,后面是‘到头争似栖禅客,林下无言过一生。’”
“小哥,你亦不遑多让。”祝枝山脸泛惊讶之色。
他擅长诗文,自幼就已熟读经典,对于甚多诗词均能信手拈来。
此刻,看到年纪轻轻的朱厚照亦毫无停顿地应对,他自然颇为惊讶。
在祝枝山的惊讶之中,朱厚照已经再出言道:“祝老哥,虽然因小生所学未精,而未能相出将来之事,但其实于你而言,并无甚么影响。”
“小哥,这又是何解?”祝枝山“哦”了声。
朱厚照嘴角扯了扯,转而问道:“祝老哥,你此番是出门游玩,还是上京赴考?”
“自是上京赴考,而且这回上京要比往昔早了不少时日。”祝枝山应道。
“如若面相之象揭示,明岁春闱得中,那你还上京赴考否?”朱厚照笑了笑。
祝枝山愕然,须臾才道:“为何不赴考?不赴考,又岂能得中?”
“那若揭示不中,你又如何区处?难道不上京,就此打道回府不成?”朱厚照又问道。
祝枝山听得顿时沉吟了起来。
“怎么可能打道回府,自然也是要上京赴考的,对否?”朱厚照已经替他回答。
祝枝山点了点头:“若不上京赴考,恐怕意难平。”
“既然无论面相揭示为何种结果,均要赴京赶考,那于你祝老哥而言,又有何影响?”朱厚照“嘿”一声。
祝枝山勉强一笑。
“祝老哥,难不成功名会自天上而来?”朱厚照望着他再道。
见得祝枝山轻叹了声,朱厚照嘴角一扯:“所谓的预先知晓,无非令你心安而已。”
迎着祝枝山颇为疑惑的目光,朱厚照又道:“尽管面相会有所揭示,但又非定数,亦可能会变。”
“那又是何故?”祝枝山听得眉头一跳。
朱厚照略一沉吟,才应道:“小生所学未精,其实也解释不清,你故且当听听。因百部、五腑等亦会随时势或变,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便如月有阴晴圆缺一般,人自然亦如此。”
祝枝山似懂非懂,何文鼎、刘瑾、牟斌和陈大等人听得更茫然不已。
“祝老哥,惟往昔之事无法变更。故而,你又何须执着将来之事?”朱厚照脸带笑意。
祝枝山勉强一笑,他又岂能不执着?取得功名与否,那可是关系到他前途命运的人生大事。
稍等了片刻,见得祝枝山仍然是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朱厚照已经端起了面前的茶碗:“祝老哥,无谓多虑,先喝茶。”
他话音刚落,祝枝山终究还是依其言,缓缓端起茶碗凑近嘴边,小口抿了起来。
朱厚照见得微微一笑,双手仍端着茶碗,却扭头望了望站于左右的何文鼎、刘瑾等人。
须臾,他口中更轻喝一声:“小鼎、小瑾,你等莫再站着,让人速速上茶来。此回乃祝老哥作东,可莫要与他客气。”
祝枝山听得讪讪一笑之余,对朱厚照这般善待仆人更是惊讶不已
而何文鼎、刘瑾、牟斌、陈大、赵五和钱六等人听得笑意满脸,几乎齐齐应了声:“谢少爷。”
过得一小会,随着文魁茶坊的伙计到来,另一张八仙桌很快就已经摆上数只茶碗与好些小吃。
围坐于那张八仙桌周边的何文鼎、刘瑾、牟斌、陈大、赵五和钱六等人也没怎么客气,纷纷端起茶碗,轻抿起茶来。
尽管那张八仙桌的一侧仍是空着的,足以再坐二人,但站于祝枝山旁边的祝海和祝溪只得眼馋。
一来,他们自家老爷没有吩咐,二来,他们对牟斌又颇为畏惧,怎敢主动过去喝茶?
对于两人的举动,牟斌、何文鼎等人只当看不见,各自抿着手中之茶。
一时之间,这雅房之内,无人再出言,只得众人微微的抿茶之音不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