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盯着那题本片刻,轻叹了声,随即往御案一放,稍顷,竟然已缓缓眯起了双眼。
但他眉毛时不时轻颤着,似乎在思量着甚么。
见得弘治皇帝闭口不言,萧敬自然更不敢随意开口。
在主仆二人均没有言语之下,这间只得弘治皇帝和萧敬的暖阁,此刻显得格外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弘治皇帝虽然仍轻眯着双目,却开口唤了声:“萧敬……”
“老奴在……”萧敬马上躬身应道。
“你以为应查探一番否?”弘治皇帝似乎也没有拿定主意,满是问询之意。
萧敬听得微一愣,弘治皇帝口中所说的查探,自然是指查寿宁侯和庆云侯此番乞请两淮残盐是否受他人指使。
静待了一会,仍未听到萧敬的回应,弘治皇帝缓缓张开双目,望向了他:“你督理东缉事厂,还这般犹豫呢?”
萧敬听得心中一紧,已经微躬着身躯更是一僵,应道:“万岁爷,老奴愚钝,实在不知如何区处。”
“萧敬,你愚钝么?你精明得很,莫以为朕不知你之盘算?”弘治皇帝“嘿”了声。
萧敬躬着身躯:“老奴不敢,圣心自有独裁。”
弘治皇帝嘴角带笑,满脸玩味地盯着他,再道:“你萧敬不敢言,是怕得罪寿宁侯和庆云侯,难道就不怕朕怒?”
萧敬心中一惊,顿时跪了下去,一边叩头,一边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弘治皇帝双目凝视着跪于地面的萧敬,轻叹了声:“东缉事厂乃朕之耳目,若你萧敬亦不可托,那此刻朕还有何人可托?”
听得弘治皇帝说得如此直白,跪伏于地的萧敬不敢再犹豫,立马应道:“万岁爷,老奴忠君之心,天日可鉴……”
“既是如此,你以为查,还是不查?”弘治皇帝仿似就等着他这般回应。
萧敬听得顿时心思百转,仅片刻工夫,便下定主意,恭敬地应道:“万岁爷,老奴以为,当查……”
话音未落,弘治皇帝嘴角已扯起一丝笑意,出言道:“既要查探,切莫敷衍了事。”
听着弘治皇帝之言,萧敬那还会不知道,这万岁爷是决心查探了。
一念至此,萧敬应道:“事关两位侯爷,老奴万万不敢轻视之。”
“起来吧……”弘治皇帝朝他扬了扬手。
“谢万岁爷。”
萧敬心中一松,双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若在以往,此类涉及皇亲之事,弘治皇帝通常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出动东缉事厂去查探一番?那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弘治皇帝竟然没多少犹豫,就下令萧敬查探一番,查探的对象还是国舅。
萧敬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不过,弘治皇帝既已下令,他自然要遵从。
就这般,弘治皇帝批阅着题本,而站于旁边的萧敬听他时不时的吩咐,时间在慢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督督……”
暖阁的大门传来敲门声。
虽然听得动静,但弘治皇帝手中朱笔只略一停顿,口中道:“萧敬,前往察看一二,是否众卿家已到。”
“老奴谨遵皇命……”萧敬躬身应了声诺,缓缓退去。
随着暖阁大门的打开,外面已站着十数人之多。
前去传令的三名宦官,带着众臣已到。
计有内阁首辅刘健、阁员李东阳、阁员谢迁、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吏部尚书马文升、户部尚书佀钟、刑部尚书闵珪、工部尚书曾鉴、礼部尚书傅瀚,以及英国公张懋等人。
他们一行十人竟然联袂而至。
“诸位大人,万岁爷正等着呢,随咱家进来吧……”萧敬笑着对众人道。
“有劳萧公公……”
不少人朝着他拱了拱手。
过得一会,在萧敬引领下,马文升、戴珊等一行十人,去到御案之前约莫三四步,经已停下脚步。
他们几乎同时跪了下去,朝着弘治皇帝叩拜,口中更唤叫着。
“臣吏部尚书马文升叩见皇上。”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叩见皇上。”
……
端坐于御案之后的弘治皇帝已搁下手中的朱笔,脸上一片沉静。
瞥见刘健、马文升等人叩拜完,弘治皇帝才扬了扬手:“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
跪伏在地的众臣几乎异口同声。
随着众人缓缓站起来,弘治皇帝又赐座。
在众臣谢恩声之中,萧敬已唤来宦官,先后搬了十张锦凳,放在御案前方二三步,一左一右排成两列,每列五张。
待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一一坐下后,弘治皇帝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众卿家,可知朕为何唤卿等前来?”
“臣不知。”众人听得微摇了摇头。
弘治皇帝也没解释,只将萧敬招至跟前,指着御案的一份题本:“萧敬,将王卿家呈递的题本,宣读给众卿家听一听。”
萧敬躬身应了声诺。
在众臣略带疑惑的目光中,萧敬拿起御案的那份题本。
稍顷,他转身朝向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往前迈了半步,随即低头望着手中的题本,不紧不慢地读了起来。
“臣提督贵州军务南京户部尚书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轼谨奏……”
随着他尖细嗓音的响起,端坐于锦凳的众臣轻皱起了眉头,竟然是贵州发来的奏报?
萧敬的声音继续响起:“贵州布政司普安州之贼妇米鲁及福佑等,自官军失利于阿马坡后,势益猖獗,至今已拥虏贼万余许。
近日,米鲁及福佑等更率众虏贼,复杀掠实甸等地,围攻安南卫城……”
听得这里,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一众人等均脸色一沉,贵州贼妇米鲁再次作乱?
没过多久,萧敬已将王轼呈递的题本宣读完毕。
萧敬话音刚停,弘治皇帝双目已再次扫视着众臣:“众卿家,贵州贼妇之乱仍未息,作何想?”
端坐于锦凳的一众人等,不由得互相望了望,未及片刻,内阁首辅刘健已经站了起来。
只见他朝着弘治皇帝躬身道:“回皇上,臣愚以为,米鲁此贼妇已是罪大恶极。”
李东阳、谢迁等人听得微微颌首,而弘治皇帝却不动声色。
“此番她率贼再度作乱,实为流毒边徼,应早扑灭。若不然,滋蔓所害定不会小……”刘健继续道。
一语未了,英国公张懋已站了起来,朝着弘治皇帝行礼:“皇上,老臣斗胆请旨,领兵前往贵州征讨米鲁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