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他们藉着劝谕千岁爷重拾学业之机,多番上奏,会否有人从中作梗?可须老奴令东缉事厂遣员查探一番?”萧敬躬身道。
弘治皇帝听得轻笑一声:“萧敬,你紧张过度了。他们仅提及东宫学业而已,并无其他过分之言,既然如此,那就由得他们吧。”
萧敬暗吁了口气,躬身应了声诺。
过得一会,弘治皇帝已经将手中之杯放到御案上,再次轻眯起双眼来,那张苍白的椭圆脸上,憔悴疲倦之意多了好几分。
萧敬见得暗喑叹了声,万岁爷太操劳了,犹豫好半晌,还是低声问道:“万岁爷,龙体要紧,不如歇息一二?”
弘治皇帝虽然眯着双眼,但时刻留意四周动静,萧敬之言刚出口,他已微微摇了摇头:“无妨,朕略为闭目养神即可。”
萧敬嘴角扯了扯,嗫嚅了片刻,没有再出言相劝。
主仆二人不再言语,就这般一坐一站着。
暖阁之内,除了炭盘的炭火偶尔发出微弱的声响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督督……”
从那一直紧闭着的暖阁门,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弘治皇帝虽然轻眯着双目,但随即出言道:“萧敬,看看何事?”语气平淡之极。
在暖阁之外候旨的宦官及宫女,自然知道规矩,明知弘治皇帝置身于暖阁之中,若无特殊之事,断不会随意打扰。
萧敬应了声诺,缓步走向暖阁之门。
随着房门的缓缓打开,萧敬对外轻声道:“何事?”
门外站着一名宦官,双手正持着一个长约尺许、宽约五寸的小木匣。
见得出迎的是萧敬,他马上举起手中的小木匣,躬着身躯道:“回萧公公,这是刚刚送至的密奏。”
在大明,奏疏或题本一般均先送至通政使司这衙门,由其归类再转呈皇帝,根本无甚秘密可言。
何为密奏?在大明又称为密疏、密揭等,是大明臣民直接上呈皇帝的一种秘密文书,上呈的自然均为机密要事,无须经过通政使司而直达皇帝手上。
萧敬接过那宦官递来的小木匣,略为检查一番,见封口完整,点了点头:“知道了,先退下吧。”
那宦官躬身应了声诺,缓缓退去。
随着房门的一关,仍轻眯着双目的弘治皇帝已经开口问道:“萧敬,何处呈送的密奏?”
萧敬又瞄了瞄手中的小木匣,见木匣一角有个狼头的标记,顿时了然。
他一边往弘治皇帝走去,一边应道:“回禀万岁爷,乃千岁爷所呈送。”
弘治皇帝“哦”了声,随即睁开双眼,望着萧敬:“速拆……”
已经回到弘治皇帝身旁的萧敬,听得马上躬身应了声诺。
只见萧敬把那小木匣放到御案之上,先将封口的密蜡挑开,过了一会,已将小木匣打开,接着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书,双手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微点了点头,接到手中,展开慢慢览阅了起来。
仅片刻,弘治皇帝已经轻笑了起来,口中更连道数声“好”。
瞥见弘治皇帝脸上那疲倦之意竟瞬间已消散而去,萧敬心中暗暗一喜,不过他仍微躬着身躯,静静等待着。
过得好一会,弘治皇帝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书,脸上的笑意更浓,还曲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往御案之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见得弘治皇帝喜色满脸的模样,萧敬小心翼翼地问道:“万岁爷,可是千岁爷传回的喜报?”
弘治皇帝嘿嘿一笑,一手端起御案的杯子,另一手却指了指那份文书:“萧敬,你览阅便知,此番王卿家和牟卿家出力可不少。”
萧敬听得心中更喜,随即应了声诺,伸出双手拿起御案的文书。
览阅了片刻,萧敬亦已经笑了起来:“万岁爷,不足二旬,千岁爷竟然已整顿了两淮泰州分司辖下的十盐场?”
弘治皇帝听得笑意不减:“东宫这般大肆整顿,泰州分司辖下的那十盐场均不得安生哪……”
话虽如此,但弘治皇帝似乎乐见于此。
“不得安生的无非是盐场的豪灶富户,以及那些不作为的盐场官吏而已。”萧敬缓缓道。
弘治皇帝轻叹一声:“祖宗设盐法,立法之初本甚严,近来法令纵驰,奸徒滋生,势要占窝,豪强侵占,小灶贫难,加之官商勾结,漫无法纪、以致盐法大坏。若非这般大动干戈,两淮盐政又如何能整顿……”
萧敬轻咬了咬牙齿:“那两淮盐场不作为之官吏,比豪灶富户更可恨……”
“若不可恨,王卿家与牟卿家为何会被连番弹劾?”弘治皇帝轻笑了声。
过得一会,萧敬又道:“万岁爷,若以此推算,那千岁爷岂不是最快于月内将返京?”
“最迟也不过十二月初而已,东宫在奏报里不是已提及了么?”弘治皇帝微点了点头。
“那这消息,要不要先告知太皇太后娘娘?”萧敬迟疑了片刻,出言问道。
弘治皇帝听得一愣,未几,伸出双手化掌相互轻击了击,嘴角带笑:“萧敬,还是你想得周到。自东宫离京后,皇祖母可谓茶饭不思,如今有这消息,自要先告诉她。”
略一停顿,他已朝着萧敬扬了扬手:“摆驾仁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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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晌午刚过,却见不到太阳的一丝踪影,北风仍然凛冽。
在萧敬等众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之下,一顶龙舆出现在仁寿宫的大门前。
这是弘治皇帝的圣驾,仁寿宫的一众宦官和宫女见得不敢怠慢,纷纷下跪行礼。
走出龙舆的弘治皇帝,也没多作回应,在萧敬等人的簇拥下,步进仁寿宫。
甫一进殿门,弘治皇帝已轻嚷了声:“皇祖母……”
周太皇太后刚刚歇息而起,正坐在椅子轻眯着双眼,听得动静顿时“哟”了声:“皇上,晌午才过了多久呢?你怎么就过来啦?”
弘治皇帝满脸喜色,紧走数步去到她跟前:“孙儿此番早到,一来是向皇祖母请安,二来是告诉皇祖母一个好消息。”
迎着周太皇太后满是期待的目光,弘治皇帝轻笑道:“不如孙儿先将好消息告诉皇祖母?”
稍为一顿,他缓缓再道:“皇祖母,你牵挂了数月之人,最迟下月返京……”
周太皇太后听得一愣,须臾,脸上已是欣喜之意:“皇上,你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