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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弹劾不断

    晌午后,乾清宫的暖阁内。

    热腾腾的数个炭盘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将暖阁烘得暖融融的

    双手抱臂、轻眯着双眼的弘治皇帝,正端坐于御案之后。

    虽然他面容已经不再像早上那般苍白,但仍然偶尔咳嗽一声。

    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躬身站在他身边,双手端着一只杯子,半举在弘治皇帝面前:“万岁爷,先喝口参茶,润润嗓子。”

    弘治皇帝轻眯着双目,口中“嗯”了声:“放下来吧。”

    萧敬应了声诺,将手中的杯子缓缓放到御案之上。

    稍顷,弘治皇帝双眼依然没有睁开,但已经出言吩咐道:“萧敬,再取些题本过来,朕要继续批阅。”

    “万岁爷,你就先多歇一会吧。”萧敬迟疑了片刻,终究说道。

    弘治皇帝听得顿时睁开双眼,冲着他轻笑了声:“朕已经歇够了……”

    “万岁爷,你才歇了不到半个时辰,那能够呢。”萧敬嘴角微微一扯。

    弘治皇帝轻摇了摇头:“比起东宫,朕已经舒服得多……”

    听着弘治皇帝提起东宫太子朱厚照,萧敬嘴唇微动,并没有马上出言。

    过得好一会,他才道:“万岁爷,那你先喝口茶,老奴再去取题本来。”

    弘治皇帝应了声好,果真依其言端起御案的那杯子,凑到嘴边抿了数抿。

    萧敬见得顿时躬身行了个礼,缓缓退到一旁。

    在弘治皇帝将杯子重新放到御案之时,萧敬已双手捧着一大摞题本折返。

    “全放至御案来。”弘治皇帝指了指御案的左侧位置。

    在萧敬将那一大摞题本刚搁于御案之上,弘治皇帝已伸出手将最上面那本取下来。

    未几,他将那题本放到御案,缓缓展开:“臣刑科给事中徐忱,弹劾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璟:

    臣闻王璟藉巡视两淮盐政之机,肆意扰乱淮南各盐场制盐之秩序,可谓胆大妄为,无论是盐场官还是灶丁,均怨声载道……”

    弘治皇帝看得竟然轻笑了声:“这徐给事中的言语算轻描淡写了。王卿家此举,何止扰乱,说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弘治皇帝言语之中充满了调侃,他似乎对王璟被人弹劾有所料,且对弹劾毫不在意一般。

    略一顿,弘治皇帝望向旁边的萧敬,又道:“萧敬,你以为否?”

    躬身站着的萧敬听得脸露浅笑:“万岁爷,清理两淮盐政那自要大动干戈,若是一团和气,还清理甚么?”

    弘治皇帝听得“嘿嘿”一笑,已将手中题本放下,随即又拿起另一本。

    略为览阅,见依然是弹劾王璟的,还没看完,弘治皇帝就已合上了题本,再放到一旁。

    他拿起的第三份题本,竟然还是与王璟有关。

    弘治皇帝轻叹一声,将手中的题本朝萧敬扬了扬:“萧敬,莫非这些题本均为弹劾王卿家的?”

    “万岁爷,并非全弹劾王大人的,还有弹劾牟斌的。”萧敬笑着摇了摇头。

    弘治皇帝“哦”了声,示意他翻找出来。

    萧敬翻找一会,将数份题本放弘治皇帝面前。

    弘治皇帝拿起一本,只见上面写着:“臣户科给事中徐昂,弹劾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臣闻牟斌肆意擒拿盐场灶丁,更以酷刑对待灶丁,两淮各盐场制盐已大乱矣……”

    弘治皇帝嘴角一扯:“这给事中闲着没事做呢?风闻言事……”

    这自是有人透露消息,要不然京城的给事中又如何知晓千里之外的事情?连牟斌擒拿盐场的灶丁并施刑也得知?

    “风闻言事”,本就是道听途说,只管说,不管证据。

    弹劾牟斌的题本亦有数份之多,从六科给事中到地方官员均有,这些人似乎胆肥,连锦衣卫也敢弹劾?

    弘治皇帝并没什么动容,慢慢翻完后只轻叹了声:“牟卿家与王卿家皆苦矣,萧敬你说是吧?”

    “万岁爷,有千岁爷为他们撑着,他们有什么苦可言的?况且他二人食君禄,自要担君忧,”萧敬躬身回应,稍顷,又道,“要说苦,那也是千岁爷苦。他暂居于一灶丁的破旧宅子里,那宅子透风寒冷……”

    “东宫此番确不易。朕没想到,他竟有这般大毅力……”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千岁爷有天纵之才,自有非凡之举……”

    朱厚照此番南下整饬两淮盐政几乎亲力亲为,萧敬心中只得一个“服”字。

    听着他对朱厚照的恭维,弘治皇帝只笑了笑,又问道:“萧敬,可有其他题本否?若均弹劾王卿家或牟卿家的,那不看也罢,全部留中即是。”

    “回万岁爷,有数份劝谕千岁爷的。”萧敬随即躬身,话音刚落,已从御案的题本之中,抽了数份再放到弘治皇帝面前。

    弘治皇帝展开其中之一,只见上面写着:“臣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伯张延龄谨奏:

    据闻,数月来皇太子之学业似有荒废之象。臣二人愚以为,皇上应敕令儒臣朝夕相伴,谕以善道,辅养储德,隔日侍讲,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礼乐教化之道,取其善以为法、恶以为戒,诚能缉熙睿学,他日推诸政事,不患天下之治疾也……”

    片刻后,弘治皇帝轻哼一声:“他二兄弟有何德,难道不自知?竟然上奏劝谕东宫储德?荒谬之极……”

    话音未落,弘治皇帝已将手中的题本扔到御案一边,仿似甚为厌恶一般。

    他再拿起一题本,只见题本写着:“臣翰林侍读杨廷和谨奏:臣闻皇太子荒废学业已达数月矣。臣愚以为,皇太子乃国之储君,实系大明之国运,若学业长此荒废,恐将损……”

    题本亦为劝谕朱厚照重拾学业的,弘治皇帝摇了摇头:“萧敬,凡提及东宫学业之题本,亦留中不发。”

    他边说着边将手中题本一合,同样扔到御案一侧。

    萧敬躬身应了声诺。

    “这些人闲得无事可做,隔三差五就提提东宫?”弘治皇帝没有再看题本之意,端起御案的杯子,再次抿起茶来。

    八月中旬以来,朱厚照已经好长一段时日没在禁宫现身,作为臣子自然不可能不问,由此坊间的传言更是不断。

    但自从千秋节的题本曾出现朱厚照离京传言,被弘治皇帝下旨斥责后,便没有臣子敢在题本再提及朱厚照的去向,他们多半围绕东宫学业而奏。

    这些臣子如今只是关心储君的教育问题,弘治皇帝自然没理由再去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