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分司的西北方向,十余里外。
一座看似寻常的宅子里,某间厢房仍然灯火通明。
大开的房门前,七八名身穿布衣的年轻男子站成一排。
而厢房内,陈设甚为简单,不过是一道屏风、两张八仙桌、十数张椅子,以及七八个已燃亮着烛火的烛台等物什。
不过,此刻厢房内有近二十人之多,这些人或坐或站。
坐着的,是围绕那两张八仙桌而坐。
其中于靠墙垣边的八仙桌而坐的,乃八名身穿布衣的年轻男子。
而厢房中间位置的另一张八仙桌,则只坐着四名中年男子。
一名穿布衣、体形颇为精瘦的中年男子,坐于八仙桌北侧。
而陪其共坐的另外三名中年男子,均一身绸衣,且体形较胖,颇有富态。
而站着的只有数人,均站于八仙桌旁边,而且全为布衣穿着,似乎仆人模样。
那仅坐着四名男子的八仙桌之上,态度甚为恭敬的反而是那三名身穿绸衣的中年男子,而那布衣男子似对三人的恭敬习以为常。
这张八仙桌摆着数道菜肴,一只大大的酒壶,以及四只如成年人拳头般大小的酒碗,里面已盛满酒。
“二爷,再饮一碗。”坐于八仙桌东侧的一名绸衣男子扬了扬手。
被称作“二爷”的布衣男子听得顿时笑了起来:“程爷,我酒量浅,可不经喝……”
坐于八仙桌西侧的另一名绸衣男子马上道:“二爷,如果你也说酒量浅,那谁还敢说有酒量?大伙说对不对?”
另外两名绸衣男子听得顿时连连附和。
被称作“二爷”的布衣男子听得也不推辞,果真将面前酒碗端起,一饮而尽,一手放下酒碗时,另一手还抹了抹嘴角。
那三名绸衣男子见得,异口同声齐赞:“二爷,好酒量。”
当下大明基本均为低度酒,就算喝个十来二十斤,那和后世喝一两打啤酒差不了多少,骤眼看起来,自是酒量惊人。
坐于八仙桌南侧的绸衣男子,随即朝站于旁边的一仆人扬手:“快给二爷再倒酒。”
那仆人听得自然马上应诺。
那二爷虽然说酒量浅,却没有阻止继续倒酒的举动。
待酒一倒满,八仙桌东侧的那绸衣男子再道:“二爷,今夜之事能成么?”
那二爷笑道:“程爷,以往你们所交待的事,我兄弟几人可有办不成的?”
被他称为“程爷”的那名绸衣男子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吗?”那二爷仍笑着。
那“程爷”应道:“二爷,此番有些不同。”
“也没有多少不同,不还都是人么?哦,这回换成了一盐官。”那二爷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三名绸衣男子相互望了望。
那二爷自然将他们的动作看在眼里,随即又道:“这盐官关系重大,要不然,你们也不会出这么高价。”
那三名绸衣男子同时点了点头,“程爷”更道:“他有锦衣卫跟随在身旁。”
“你们早已说过,我们兄弟亦知晓。但要对付的只是那盐官,又并非那锦衣卫。”
话音刚落,这二爷已经端起面前酒碗,又道:“三位,先饮这一碗再说。”
那三名绸衣男子也不含糊,几乎同时端起面前的酒碗。
未几,四人均一饮而尽。
在仆人倒酒之时,那二爷已经又道:“三位,可知今夜谁人前去办此事?”
三名绸衣男子齐摇头。
“知那人重要,我大哥怕有所闪失,亲自带着三弟、四弟等前往,”略一顿,他又道,“今夜有我大哥押阵,你们又何须担心?”
那“程爷”再道:“二爷,你可别见怪。我们三个只不过被推出来见二爷你的,背面还一堆人在看着呢。”
那二爷摆了摆手:“无妨。”
“何时能知晓?”
“最迟卯时。”那二爷应道。
三名绸衣男子听得终于笑了起来,那“程爷”更道:“那我们今夜就舍命陪二爷,静待佳音至。”
那二爷亦笑:“定会如三位所愿,但不知银子可提前备好?”
见得三名绸衣男子同时点头,这二爷笑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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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夜寒,月光淡淡,虫鸣却不断。
泰州分司内,王璟所暂居的那间厢房亦已灯火熄灭。
整个泰州分司已是漆黑一片,彻底沉寂了起来。
寒夜漫漫,自是好眠之时。运司、分司及盐场众官吏似已入梦。
而在泰州分司北侧不远处的那道小山坡上。
那七八名黑衣依然趴伏,还是几乎动也不动。
那三弟突然打了个冷颤,口中更轻叹了声:“若现在能喝一口酒,那该有多好啊。”
他旁边的大哥听得顿时轻笑道:“你的酒葫芦呢?”
“忘了装酒。”那三弟讪讪一笑。
那大哥轻啧一声:“活该冷。”
两人说话间,一只葫芦递到那三弟面前,却是四弟听得动静所递:“三哥,先喝我的。”
那三弟一边接过,一边应道:“四弟,你竟然也带酒?”
“想着可能有用,才临时带了一葫芦。”那四弟笑。
那大哥也笑:“连少喝酒的四弟也能想到,三弟你平时是酒不离身,居然忘记?就你这记性,挨冷是真活该。”
那三弟笑:“不是还有四弟么,现在可不怕挨冷。”
稍顷,他拨开葫芦口的塞子,连喝了二三口,轻吁一声:“暖和了……”边说着,边将葫芦还了回去。
那四弟将手中的葫芦朝那大哥扬了扬:“大哥,你要喝二口么?”
大哥轻笑:“不用,我有。”
那三弟却道:“不知二哥在做什么呢?”
大哥道:“能做什么,肯定在看住那些银子。”
听得银子两字,那三弟、四弟,甚至其他的黑衣人,眼前似乎均亮了亮。
那三弟轻叹:“足足二千两呢。”
“三弟,让你背着二千两,估计连跑都跑不了。”大哥轻笑。
大明的银子,二千两的重量,大致与后世一百五十斤相当。若普通人背着一百五十斤物什,怎么跑?
“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那三弟点头,稍顷,再道,“大哥,拿到银子,我们去干些什么呢?”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总之,不会亏待大伙。这笔银子,够我们快活好一阵了。”大哥亦笑,仿似这笔银子已收入囊中,任由其处置一般。
在当下的大明,一石米不过四五百文,一斤猪肉仅七八文,牛肉四五文,而绢一匹折银五钱,布一匹更仅一钱五分。
足足二千两,若只用于一般吃喝的话,就他们这些人而言,自然随便用。
稍顷,那大哥“嘿”一声:“大伙打起精神来,明早我们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