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之内,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几乎笔直般的河流。
这条河,在唐代被称作官河,在当时已是扬州城内漕运的主要通道,而且此河从城南流趟而出数十里,便与长江通连。
不过到了南宋之后,此条官河便逐渐变得狭窄,再到元时更已变成了扬州城内的一条小河,同时已不再有水运之功能。
及至大明,这条官河的漕运才得以恢复,因府学建于此河的岸边,此河亦被改称“汶河”,“汶”通“文”之意。
自此,于汶河往来的舟楫再度活跃,几乎昼夜不休,汶河两岸更因此逐渐繁荣起来。
贯穿扬州城内的这一段汶河,虽然仅约莫四里长,但亦建起数座小桥,从北到南分别为开明桥、文津桥、通泗桥、太平桥及新桥。
在弘治皇帝向周太皇太后请安之时,朱厚照就正站于此条狭窄的汶河东岸,在其北侧数步之遥便是那座太平桥。
何文鼎、刘瑾、陈大、赵五和钱六等人正簇拥着他,亦站于河边。
此刻,朱厚照好整以睱地注视着于汶河上往来的舟楫,而陈大、赵五和钱六等众护卫默然无语,腰板挺直,身躯几乎纹丝不动。
不过,站在朱厚照右侧的刘瑾,身躯却在微微发抖,口中更喃喃道:“老天爷,你在做什么啊?明明日头还在上空,怎么已冷成这个样子呢?”
立于朱厚照另一边的何文鼎听得笑了起来:“瑾爷,扬州如今没下雪,更没结冰,这就叫什么冷?若在京城,如今可能已下雪,那才叫冷。”
刘瑾轻哼一声,却没有回应他。
何文鼎随即伸手指着眼前的汶河,又道:“瑾爷,你看,河中这么多舟楫来往,那些撑舟的人为什么就不说冷?亏你穿那么多,还好意思说冷?”
在刘瑾拧头望向另一侧的时候,何文鼎又道:“哦,我明白了,你这副小身板不抗冷,怪不得说冷……”
刘瑾侧头瞪了他一眼:“我不和你计较。”
朱厚照也不理这两人的斗嘴,目光似不经意地瞥着汶河的那些舟楫,心中却在默默思索着。
对刘瑾和何文鼎你一言、我一语,唠叨不绝,朱厚照自是置若罔闻。
过了好一会,刘瑾突然望着朱厚照,轻嚷了声:“少爷,诗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不过,少爷却和那诗人不一般。”
朱厚照听他提及自己,终于“哦”了声,扭头望着他:“本少爷怎么就不一般?”
“少爷如今是‘寒风十月站河边’,那自是不一般。”刘瑾再道。
朱厚照笑了声:“小瑾,长学问了呢?”
“小的跟着少爷,自然要长些学问的。”刘瑾亦笑。
何文鼎插话道:“瑾爷,少爷都赞你长了学问,那你还不赶快应景作一首诗?”
刘瑾瞪了他一眼,却装听不见,更没有回应。
陈大、赵五和钱六等人听得亦偷笑不已。
在主仆嬉闹之时,一道叫唤声自汶河对岸传来:“噫,可是朱公子?”
朱厚照等人听得声音,均转头望了过去。
在河对岸那叫唤之人竟然是陈捕头,那位扬州府的捕快,在其身边还跟着数名衙役。
扬州城虽然不是很大,但这都能遇上“熟人”?
朱厚照不由得暗摇了摇头,竟然如此凑巧,不过,他口中却道:“原来是陈捕头,别来无恙。”边说着边朝那陈捕头扬了扬手。
站在汶河对岸的陈捕头听到朱厚照回应,顿时喜形于色,转头叮嘱了身边的衙役数句,未几,已独自一人快步奔向那座太平桥,往朱厚照而来。
在朱厚照的示意之下,陈大、赵五和钱六等人并没有拦住陈捕头,任其走到朱厚照跟前。
陈捕头笑意满脸,朝着朱厚照躬身行礼道:“想不到真是朱公子,小可还以为认错了人呢。”
“陈捕头不愧是当差的,眼神好得很。我只不过在汶河岸走一走,也没想到竟然还能遇上熟人。”朱厚照笑了笑。
听着“熟人”两字,陈捕头笑得更加灿烂,低声问道:“朱公子,难道徐阁老也到扬州了?”
“先生在家中休哉悠哉,怎舍得再出来?”朱厚照笑道。
陈捕头听得讪讪一笑,须臾又道:“朱公子,这才几日,怎么又到扬州来?”
“约了故人于扬州会面。”朱厚照颇有耐心。
“难道朱公子是约了好友,结伴一道进京赶考?”陈捕头似恍然一悟。
朱厚照一愣,你陈捕头怎么就联想到赶考去了?不过他只笑了笑,也没纠正。
听到陈捕头提起进京赶考,朱厚照随即想起当日曾在福至客舍遇见的王昶等人,于是问道:“陈捕头,那王解元等人可还在扬州城?”
陈捕头回应得甚为迅速:“朱公子,王解元和另几位举人,他们已经北上了。”
“哦,还以为他们仍在扬州城。”
“朱公子,可是有事找王解元?”
朱厚照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与他们仅见过一面,话亦没说两句。说起来,我与你陈捕头更熟络些。”
陈捕头脸上再次泛起喜色。
“对了,陈捕头,当日逃走的那数名贼人,后来可有将他们擒拿归案?”朱厚照又问道。
“朱公子,这个别提了。”陈捕头长叹一声。
“为何?”
“那晚在福至客舍搜查无果,这数日来,小可虽在努力,但始终没有他们的踪影。”陈捕头轻吁了口气。
站在朱厚照身后的陈大、赵五和钱六听得顿时互望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陈捕头继续道:“直至昨日,因没能拿将这些贼人擒拿归案,小可已受到府台大人的训斥。”
“福至客舍不是曾记录他们之名么?”
“朱公子,你可知那六人登记的姓名,什么吴有仁、吴有义和吴有礼之类,全都是假的,小可又哪里能追查得下去?”陈捕头苦笑。
“贼人竟然如此狡猾?”朱厚照“哦”了声。
陈捕头又叹了声,未几,再道:“朱公子,不提这一出了。今日得见朱公子是小可的福分。若须小可效劳,请朱公子尽管吩咐。”
朱厚照应了声好,没有出言拒绝。
见陈捕头这般殷勤,朱厚照也猜到他为何会这般,无非认为自己是徐溥的学生,想巴结一番而已。
陈捕头笑意再次泛脸,马上又道:“朱公子可是在福至客舍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