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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明悟

    为今刻不容缓的就是边防问题。

    虏人已经将一万精锐以及数万叛军插到眼前了,虽说大规模的冲突可能不会有,但是,谍子,斥候,局部的小范围摩擦总是难免的。

    如今顺昌的兵力,只有岳飞支援的三千后护军勉强算是有一战之力,两千龙卫军还在打熬体力,近两万的厢军和乡兵又根本没有战斗力。

    一旦交手,注定会吃亏。

    从哪里调兵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临近的选择有三,要么从岳飞的后护军抽调,要么是淮东的张俊,要么还是庐州的刘锜。

    岳飞兵力最是雄厚,可同样的,他的防区也最大,最精锐的背嵬军也就一万五千余。

    张俊和韩世忠驻守淮东,这俩都是吃空饷的主,白野本就与张俊不熟,想从他那里要三五千悍卒,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今各路大军,若是说谁的精锐最多,除开御前的杨沂中,恐怕就属刘锜了。

    可精锐归精锐,人数太少了,不足三万,防区却是整个淮西,显然也是杯水车薪。

    因为一旦刘锜分兵,虏人挥师南下,就无异于大鱼吃小鱼。

    谁都有困难,可问题已经摆在眼前,又不能不处理。

    要兵可不是张张嘴就行,白野还记得前世去弯弯旅游的时候,看到的那副赵构亲笔的《赐岳飞批札》。

    那叫一个低声下气,对于精忠报国的岳飞都是如此姿态,其余资格更老的军头可想而知。

    白野一口气写了三封书信,一封送入宫中,一封给顶头上司刘锜,言明此时顺昌所面临的局势。

    最后一封则是给秦桧,没办法,龙卫军归刘锜节制,而刘锜军又直属枢密院。

    府衙门前,几人看着三马快速离去,年节的喜意都蒙上了些许阴郁。

    陈规久居官场,幽幽叹道,“希望众太尉能以大局为重。”

    白野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瞬时煞白,嘴唇哆嗦。

    陆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白野,“兄长怎么了,可是受了风寒?”

    陈规闻言也是关切的看了过来。

    白野如同犯了癔症一般,口中反复呢喃,“完了,完了,全TM完了...”

    “快,快扶回屋内。”

    待几人坐下,又是过了许久,白野才稍稍缓了过来,随即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陈规有些焦急,“贤侄这又是何故啊。”

    白野长叹一声,将当初何兑来访的事说了一遍。

    陈规听完也是呆立当场,“这...这...”

    明明知道顽疾就在那里,也知道药在哪里,可偏偏就是束手无策。

    “就是如此,秦桧九成九乃是金人奸细,只是如今缺乏实证,若是以此攻讦,恐怕...”

    陈规张着嘴,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文人最钦佩的是什么?气节。

    “枢相...枢相怎会...”

    他虽然与秦桧在政见上相左,但是因为那一篇《秦桧乞存赵氏议状》,还是格外的钦佩。

    白野恍然,低声说道,“原来如此,虏人在淮西的布置也就说的通。”

    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没有相关情报,他金兀术便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精准的直插要害。

    枢密院的职责是什么,主管一应军国机务。

    也就是说,秦桧最清楚大宋的所有边防,薄弱之处。

    再细致一些,顺昌城防,周围兵力部署,龙卫军营盘所在,他都一清二楚。

    就要像白野以前和螃蟹石头剪刀布,想输真的很难。

    只不过,现在这只螃蟹是整个大宋。

    哪怕立刻秘密联络众太尉改变边防也于事无补,两宋以文制武,鬼知道军中有多少秦桧的党羽。

    再说了,变更戍守,最后还是得通过枢密院。

    想绕过枢密院几无可能,因为运粮发饷的还是他们...

    最最要命的是,秦桧现在就跟个王八似的,将头和四肢都缩进乌龟壳里,只要他不主动犯错,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

    钉子插在胸口,可就是没法拔。

    算算日子,张通古应该也已经回到北地了吧,白野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秦桧能有所动作。

    以便借此将其从枢密使的位置上拉下来,再借着虏廷变故的这段空挡,迅速改变边防。

    现在就好像是斗地主中的明牌。

    若是这狗东西还能忍住,那就只能考验宋军的战力了。

    牌力够,那自然皆大欢喜,但白野对此却有些悲观。

    两国野战,宋军一碰就碎,就在几年前,连自家兄长,千古岳飞也同样被撵着满地图跑,如何能叫人安心。

    白野强装豁达道,“二叔放心,如今我朝军势并不弱于虏人,大不了就多打几年,虏廷南下战线过长,耗也能耗死他们。”

    陈规兀自叹息,“希望如此吧...”

    现在就是一个明摆的死局,谁都没办法。

    带着赵颖和陆游出了府衙,白野一直皱眉,沉默不语。

    赵颖默默牵住白野的手,阳光下,鬓边的白发越加刺眼,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说,也就表示自己帮不上忙。

    白野轻轻捏了捏掌心的柔荑,柔声道,“没事的。”

    “嗯,妾身相信官人。”

    原本有些跳脱的陆游就这么默默跟在身后。

    他知道眼前这位兄长对自己究竟抱有多大的期待,回看以前那些幼稚又可笑的想法,忽然有些沮丧和愧疚。

    凡事都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光说不做的人到处都是。

    为天地立心,为生灵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横渠先生又是否做到了呢,还是仅仅只是几句空话而已...

    张子可有让百姓过的更好,可有使国家变得富强?

    农人辛勤劳作,缴纳赋税,不也是为万世开太平么。

    若是理想太大,做不到也是情有可原,可那也还是要去做啊。

    世间万事皆有脉络,来龙去脉,不可跳过任何一个环节,只拣选自己想要的道理来讲,不然世间万事,永远说不清对错,到最后就成了只有立场而无对错。

    那还怎么真正讲道理?还有真正的正确的道理么?

    自己私下里也总会抱怨兄长,为什么同样一件事,正着说是你,反着说也是你,道理都叫你说了去。

    他秦桧明明就有错,为何还能身居高位,左右朝局。

    岳太尉一心为国,在兄长眼里,同样有错,这又是为何。

    原来,错有大小之分,善恶之别。

    结合礼,法,术数,风土人情,道德人心,方能定人是非功过,扪心自问善恶有别。

    所有种种最终汇成一处,知行合一。

    说起来很容易,可要起而行之,贯彻始终,何其难也。

    君子所为,自成方圆。

    白野发现身后的陆游没有跟上,抬手制止百姓与自己打招呼,同时又做了禁声的动作。

    他不知道陆游在想什么,但能确定的是,现在对于陆游来说,很重要。

    北风吹散这位少年额前的黑发,发带也随之飞舞。

    陆游忽然抬头看着白野,眼神澄澈,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说道,“君子之学美其身,礼者所以正身也。心能定之,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君子德之极也。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格物致知,知行合一。”

    此时,路边的行人都好似静止,寒风也不在吹拂,世间仿佛就此定格。

    白野笑得很开心,“很好。”

    (本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