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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淮西隐忧

    陈六赶忙在白野身边一同下跪,

    “相公,这实乃天灾,怪不得我家郎君。”

    白榆懵懵懂懂,反正跟着跪下是不会有错的。

    其余众人也将目光齐齐望着赵鼎,仿佛在等着宣判。

    赵鼎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眼底深处的欣赏之色愈重。

    有这样一颗悲悯之心,来日必是百姓之福,只是如今还需多加磨砺。

    “君子陷人危,后面是什么?”

    白野脑子一团浆糊,骤然间还真想不起来。

    “务观,你来说。”

    “必同其难。”

    不得不说,陆游在这方面的天资真的好过白野太多。

    “长风,你既言是你的过错,为师责罚与你又有何益处?如今你不思弥补,跪我作甚?难道要为师替你善后?”

    渐渐地,赵鼎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

    “些许难处便灰心丧气,你那庄子不过千余人,如此心性,来日如何为官执政?届时,一县,一州,乃至天下百姓,皆系于你身,又当如何?”

    最后语气一缓,“夫人能自知其过者鲜也,然知过非难也,能自讼之为善,自讼不置,能无改乎?”

    “学生受教。”

    白野的心绪有些沉重,自己真的挑的起来么。

    可既然插手了,自然需要负责到底,这不是生意,亏了大不了撂挑子走人,自己肩上的,是一群人的命运。

    “近几日便安心养伤,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整奏报,夏种之前,必须上表官家。庄子上的事务,暂由务观全权处置。”

    “是。”

    “学生明白,若有疑问,自会向兄长讨教。”

    赵鼎点头,弯腰轻轻拍了拍依旧俯身在地的白野的头,

    “君子能为善,而不能必得其福。”

    赵鼎带着众人离开,赵颖在临出门之时,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白野,眼神复杂。

    ..................

    此时的庐州城内,已经是危机四伏。

    五月,都督府对淮西大军进行了整编,淮西的行营左护军原有十军,整编后变为六军,淘汰了一批不称职的将领。

    然而,张浚前脚刚走,淮西大军便开始动荡不安。

    起先,右军统制郦琼上书吕祉,控告新任都统制王德于绍兴六年煽动刘光世弃守庐州,并在巣县(不是曹县)大肆劫掠,杀害有妇之夫而占其妻。

    对于行营左护军的军纪,吕祉早有耳闻,但败坏至此是万万没想到的。

    自幼饱读诗书的吕祉虽然自视甚高,喜欢高谈阔论,甚至好大喜功,但做人的道德水准是具备的。

    对那些背离三纲五常的忤逆之举深恶痛绝。

    谁知,过了几天,王德也递上一份状词。

    状告郦琼于绍兴六年九月,杀良冒功。

    且郦,王二人都有证词,证人,最要命的是,郦琼不知从哪里获知了王德状告自己,当即便找到吕祉。

    言说王德血口喷人,若朝廷不处分王德,便上呈都督府,请求调离左护军。

    吕祉隐隐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当即启程前往建康面见张浚,同时请教机宜。

    待到建康,吕祉将郦,王二人的始末告知张浚。

    张浚料到二人会有矛盾,可没想到一下子闹到这个地步。

    都督府里,张浚沉着脸问吕祉,“吕尚书以为该如何处置?”

    “下官以为应双双罢免。”

    张浚摇头,“国难未除,领兵打仗还需此二人。”

    闻言,吕祉有些激愤,“杀良冒功,避敌畏战,强占妻妾,此等人不罢,何来军纪?”

    张浚依然摇头,“淮西军的根本在于帅,梁不正则屋斜,帅不正则军废。”

    吕祉不语,他从张浚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可他这根梁至今还没有正式的头衔。

    张浚洞悉吕祉的心情,出声安慰,“吕尚书无须焦躁,职衔一事,待下官奏请圣上后予以定夺。”

    数日后,赵构召集众宰执到入朝面对。

    前不久,沈与求病逝,宰执大臣只剩下张浚,张守,秦桧,陈与义四人,也就是所谓的智囊团。

    未等张浚开口,赵构首先向众人出示了御史台关于郦,王二人的奏本。

    “众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张浚率先开口,“淮西军的病症在于郦,王不和,臣以为只要将王德调走,矛盾便可迎刃而解。”

    行营左护军两员主将势同水火,使得赵构颇为不快,却又无法倾吐。

    当初遴选统兵人选,张浚推举吕祉,得到自己首肯,现如今又怎怨得了他人。

    赵构不免又想起岳飞,若是左护军托付给他,会不会还出现如今的局面。

    张浚说完,见圣上久久不语,又开口说道,“陛下,为稳定淮西军,臣建议调走王德。”

    赵构连忙收回思绪,“此议如何?”

    秦桧出声,“此议可行,王德调走,升郦琼为都统制。”

    “不。”张浚摇头,“王德调入建康,郦琼只能授予副统制。”

    赵构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郦琼出身军贼!”

    赵构点头赞同,“张卿所言极是。”

    议完二人的安排,张浚接着说道,“吕祉已在淮西宣抚司处理军政要务,朝廷应当给与正式职衔。”

    赵构望向众人,“授予宣抚判官如何?”

    张守出言反对,“陛下,吕祉乃一介书生,不可轻授兵权。”

    张浚见张守第一个出来反对,面色一冷,“张参政,当年陆逊不也是一介书生?”

    张守也严肃起来,“吕祉岂能与陆逊相提并论?”

    “何以不能?”

    这已经明显属于抬杠了。

    “陆逊未掌军之前,跟随吕蒙屡献奇计,陷宜都,克夷陵,收南乡,再统兵拒蜀,身经百战,然而,吕祉初到淮西,便将佐骚动,军情汹汹,足以证明其非掌军之才。”

    张守说完,殿内鸦雀无声。

    赵构心有所动,他也开始怀疑派吕祉前往淮西,是否所用非人。

    这时,秦桧轻声说道,“张相公提议吕祉统兵,是维护祖制。”

    张浚接过话茬,“文臣统兵,既是祖制,也是国策。”

    张守瞥了眼秦桧,退后不语。

    赵构心中泛起的疑虑被秦桧打消,“既然众卿议论不一,召吕祉面对。”

    当天下午,赵构在后殿单独召见吕祉。

    去年淮中战事,吕祉授命留在赵构身边参议军事,对其学识和见解颇为赏识。

    譬如,吕祉料准刘光世不会临敌力战,说不定还会不战自退,恳请下旨督厉。

    从后来的经过看,正是吕祉预防在先,才止住刘光世的擅自后撤。

    可以说,淮中大捷,与吕祉建言献策也有一定关系。

    也正是如此,当张浚建议吕祉前往淮西监军时,赵构欣然首肯。

    下午,于后殿单独召见吕祉。

    这次召对,吕祉受宠若惊,所以情绪极为饱满。

    赵构见吕祉精神昂扬,心中大为妥帖。

    “淮西情形,朕已尽知。”赵构微笑着说道,“朕决议调走王德,擢升郦琼为副都统制,卿以为如何?”

    上午,官家和众宰执商议的结果,张浚向他有所透露。

    吕祉希望将两人一起调走,朗声道,“调走王德,大有裨益,至于郦琼,臣以为也不应留在左护军。”

    赵构面色和蔼,“卿的心意,朕理解,郦琼虽然少操行,却是敢战,来日对阵,左护军少不了敢战之人。”

    “臣谨遵圣裁。”吕祉去庐州时间不长,对于将领了解不深,见圣上这么说,也只好就此作罢。

    赵构继续叮嘱,“左护军也算是西军之后,其中有不少川陕人士,卿要好生对待,德威兼用,方能服众。”

    吕祉神情激昂,“臣决议不负陛下所托,此去淮西认真练兵,来日必为一支劲旅。”

    “若如此,卿便是大功一件。”赵构欣然颔首,“此次付卿宣抚判官之权,处置淮西一应军政事物。”

    吕祉跪下谢恩,“臣德才微薄,当此大任,必肝脑涂地。”

    面对结束,吕祉连家也没回,揣着任命赶赴庐州。

    在庐州宣抚司官厅,吕祉当着众将的面,宣布了朝廷对于郦琼的任命。

    至于王德调离的文书,则由都督府封发,尚未到达。

    吕祉念着任命书上的制词,郦琼眼中一片怒火。

    直到宣读完毕,依旧直挺挺的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吕祉一瞧,气就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皇恩浩荡,郦太尉为何还不跪地谢恩?”

    郦琼愣了愣,这才慌忙跪下。

    吕祉忍不住呵斥,“为将者首要知恩,唯有知恩方能明廉耻,守本职,若不知恩,何来人伦?”

    郦琼见自己仅仅升了个副统制,心底原本就有些郁郁,如今没头没脑的挨了一顿训斥,一股怒气迅速蹿遍全身,恨不得将任命书夺过撕碎。

    翌日,朝廷调离王德的任命到达。

    对于这个命令,王德也不高兴,他希望统领整个左护军,而不是仅仅八千人的前军。

    郦琼见王德不仅没有受到惩处,反而去了都督府,直接受张浚管辖,胸中怒气更盛。

    一个可怕的念头慢慢开始滋生。

    ..............................

    白野在床上躺了几天,脚上的伤口也已结痂,终于可以下地了。

    仿佛交作业般,将生态农场,养殖链,成本,盈利,事无巨细的一一罗列,洋洋洒洒几万字。

    就像是告诉朝廷,你这样做,就等着收钱就好。

    而且,这也符合历代重农的国策,至于后面的抑商,当农业的产能过剩,自然迎刃而解。

    最最紧要的还是一段安定的时间,对内,对外的连续战争,促使朝廷上下绷得太紧。

    好比唐太宗的渭水之盟,大不了先认个怂嘛,反正也习惯了...

    赵鼎一边翻阅,嘴里不自觉的啧啧啧,因为有大量的数据,非常直观的呈现。

    而赵鼎更是曾经亲自行走各州县丈量田亩,可以说整个大宋,他是最清楚这份奏表的价值。

    若按此法行事,只要二三年内没有重大天灾,朝廷便有底气与虏人全面开战。

    届时便是攻守易转之时。

    “好,好,好啊!”赵鼎小心的放下手中的奏表,盖上大印。

    同时又拿出自己早已拟好的有关盐田建设的奏报,两份一起,着人快马送往建康。

    瞧见白野依旧神情萎靡,便出声道,“天下之务,当与天下共之,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

    “可...”白野刚要说话,又被赵鼎抬手制止。

    “有过必改,罪己是也,改而已矣。常有歉悔之意,则反为心害。”

    这道理白野自然是明白的,可在那物欲横流的年代,白野最大的“官”就是小组长,负责收个作业,发个试卷。

    更没当过企业老总,亏了大不了申请破产,自己依旧该潇洒潇洒。

    而如今,有着一两千人指着他吃饭,甚至是活命,又如何能做到心安理得。

    摇了摇头,白野自知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改变的观念,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学生谨记,先生似乎极为推崇洛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