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
安心领着一位小道来向我们请安,邀请我们明日观礼甘葫城一年一度的福禄大会。
据安心所说,甘葫城起源于一位姓甘的大能修士,这位他不知其名的修士有一个葫芦法器,他曾在此地与人斗法,葫芦法器碎裂后,片片落地生根,岁走月流,便有了如今的甘葫城。
福禄大会是为纪念这位甘姓修士举办的,属于民间活动,届时会有葫芦雕刻的比试,是由城内各大商会轮流负责统筹,今年举办福禄大会的商会便是安心身后小师弟覃泗的家族,甘葫城覃家。
覃泗是覃家的庶出,兄弟姐妹颇多,他十六岁的年纪,一届凡人,按理说应该在学塾读书,而不是在道观修行。
覃泗十岁时生母去世,是十五岁的姐姐覃艺一直在照顾他,姐弟俩在覃家本就没什么地位,姐姐覃艺的脾气一向不好,再加上要维护弟弟,所以一直未嫁,府里不少人看姐弟俩不顺眼,覃艺十六岁定的亲也被她自己搅黄了。
二十岁时,覃艺被父亲绑着与一位做布匹生意的掌柜成了亲,姐姐出嫁后覃泗又在家里待了半年,受不了排挤,于是偷偷跑出覃府投奔姐姐。
当时覃艺怀着孩子,又生了病,情绪一直很消沉,看了好几位郎中,都说这是心气郁结所致,无药可治,但不是要命的病,只是开了些养生的方子。
姐夫整天在外忙生意,家里有两位高堂,一个仆从,一个丫鬟,天天变着花样逗覃艺开心,可惜覃艺的病一直没什么起色。覃泗来了之后,了解到覃艺的近况,在覃府受的气也不敢向覃艺诉说。
姐弟情深,覃泗打道回府去求父亲想办法,覃父只是安慰了覃泗几句,对此事并不上心。
覃泗无奈又找了几位郎中,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覃艺这病过个几年就自行康复了。只是最后一位郎中向他提了一嘴白首观,说是白首观的贺道长可能有办法。
于是覃泗来求贺一平,第一次吃了个闭门羹,因为贺一平闭关了,后来覃泗每隔一两天就来白首观碰碰运气,可惜贺一平一直没露面,倒是和安心混熟了。
安心也是少年心性,听了覃泗的故事,颇为同情,便说动了覃泗远离红尘,入观修行。
后来贺一平出关,对安心招人的事没有责备,不过他对覃艺的病症也没有办法,给覃泗的答复与给覃艺看过的郎中并无二致,覃泗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久前覃艺产下一名男婴,公婆的心思便放在了孩子身上,覃艺的情绪越来越差,覃泗放心不下姐姐,却也只能暗恨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姐姐。恰逢我们住进白首观,于是在安心的帮助下,想了这么一个法子,邀请我们去参加福禄大会,如此一来,覃泗在覃府有了面子,以期如此能在覃府受到重视,若是日后真能覃父面前能说上话,便有机会帮覃艺解开的心结,应是指覃艺被父亲绑着出嫁这件事。
安心诚恳地道尽了来意,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安排好了便是件一举三得的好事,我思量片刻后,还是拒绝了两位少年的邀请。
在我看来,覃艺的心结恐怕没有二人想得这么简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成长中经历的桩桩件件,早已慢慢侵蚀了她的精神。二人的心意与思量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我不愿再耽误启程,而且自从经历过晏都大劫后,本心中产生了一丝不愿再与俗世牵扯的抵触情绪。
当初吴都大劫,痛失八位同窗好友,我也曾在墓碑前默然泪流,可再次经历晏都大劫后,心中升起的却是冷漠与惋惜,我想明白了,自己为何宛如一个局外人,因为我在这段经历中没有投入太多感情,甚至谢松于我而言,也只当作了君子之交。
世事纷杂,就像一个做面饼的厨子,人的感情如同他和的面,揪下一块烙一张饼,那一张张饼便是一段又一段的人生,是苦是甜,是酸是辣,甚至是百味交杂,只有自己回忆的时候才知道。
助覃泗一臂之力是举手之劳,可我心中竟是升起了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并非害怕牵扯俗世因果,而是明知道凡尘苦难,却无力改变。
我在做点什么和什么都不做之间挣扎了几次,最终做了与岳正宗一样的选择,选择了视而不见,好像这种选择也没有那么难,毕竟苦的又不是自己。
突然间,我有点理解杏师姐说的那句“没让你们管,就是去看看,然后随便”,看都看不过来,怎么管得过来,这就是修行的代价吧,越是修行,性情越是凉薄。
看着两位少年失望离去的背影,郝胖看着我竟然没有说话,看来经历过晏都大劫,郝胖的内心有些东西也跟着改变了,我也看着郝胖,轻轻呼一口浊气,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成长了,无奈感慨了一句:“生而不同!”
郝胖沉默了片刻,似有感触,也跟着附和了一句:“生而不同。”
巳时未到,恒亦秋、漠山商慧便赶回来了,漠山商慧神色轻松,恒亦秋却是面露忧色,我们还没相问,漠山就告诉了我们一个惊天消息。
“郝师兄,贺师兄,出大事了,大喜事。我们在御衙收到消息,有四位仙人以及十余位大乘境在巨鹿省庆元府境内发生大战,一府之地天崩地裂,战火余威甚至波及到了隔岸的白马府和永泉府。有数位合体境前辈见到妖族参与了此战,综合各方消息,确认有四位妖族大尊显露过真身,妃灵大尊、朱名大尊、司义大尊、碧蜥大尊。他们在庆元府打了两天一夜,关键时刻太上长老破碎虚空立地飞升,强行带走了对方两名仙人,残党无力支撑,四散溃逃。”漠山一口气说完这个惊天消息,神色颇为得意。
我听完巨鹿省发生的事,心头也有一丝兴奋与神往,猜测晏都大劫的元凶十有八九便是这群贼人了,想来玄极宗的实力和布局还是更加高明一些。
恒亦秋并没有表现出轻松的样子,他更关心的是魁右的安危,“妖族完了,白七前辈恐怕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带着孙子前往逐日岭。”
恒亦秋的话语好似在我和郝胖的心头浇了一盆凉水,让我不免担忧起黄小白,我和郝胖异口同声急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