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我回复了她:“会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
“害怕面对死亡,即使死的不是自己,恐惧的是死亡本身。”
“不用担心。你的经历决定了你害怕,而我们的经历决定了我们不怕。”白冰冰平静道。
“是这样吗?”我看向郝胖,其他人也都看向他。
“别都看着我呀,我第一次只是有些慌乱,怕倒不至于。”郝胖语气很硬,想来是真话。
郝胖的目光又看向漠山,漠山苦笑一声,“呵呵,确实有点,习惯了就好。”
漠山说完又看向我,白冰冰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不怕,还是说她们已经习惯了死亡。
“落叶飞花皆是生命,与人无异。”林疏道出一句禅机。
“它们是生命,但是它们不完整,它们没有感情,它们也不知恐惧。”我没理解她的话。
“非花不知花。”林疏继续说道,“生灵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别,妖亦成人,花亦成人,只是机缘不同。道不同,虽不为谋,但不该有分别心。”
我沉默了,林疏说得好像也没错,特别是她说“生灵都是一样的”时,我想起了慕容雪对《奇门九真》两部镌文的总结,天地生灵都是一样的。当初她说自己的认识被拓宽了,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
“受教了,谢谢林师姐。”我起身给林疏躬身一礼。
“话虽如此,真做到也不容易。情绪与认知不可同语,我们只是比你更容易接受死亡罢了。”林疏补充道。
“你们说,这潭水有生命嘛?”我看向一旁的水潭。
“这块石头有生命吗?”林疏随手捡起手边的一块碎石。
我犹豫了,因为慕容雪的话,既然天地与生灵都是一样的,那它应该也是生命,可我实在难以接受。就在我怔神的时候,林疏展开手掌,石块浮于掌中,渐渐瓦解碎裂,皱眉呢喃道:“它是死了,还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众人皆是沉默。
翌日我们启程前往崧城,荒谷抛尸的事影响着我们的心情,只是埋头默默赶路,唯一看不出变化的反而是邓柯,他一直在认真修行。
抵达崧城的前一天,碰见两位结丹境小辈,宋煜、韦和生,二人主动与我们打招呼,想要蹭个伙儿。宋韦二人是附近蓝蓿城的修士,他俩是去崧城参加好兄弟父亲的寿宴,有些赶不及了,于是拜托我们稍一程。
这俩人倒也心宽,几天前我们刚发现一桩惨案,就碰上两个“糊涂”的小辈“自投罗网”。郝胖传音告诉我们“蹭飞”这种事少见,但不是没有,二人修为低下,神态轻松,并无人跟踪,我们便应下了,由郝胖带着他们。
二人感谢了我们一番,付了郝胖两百灵石,郝胖开开心心收下了。对他俩来说原本还有大半月的行程,直接缩短到了一天,不知道两百灵石花得值不值。
路上我们聊起崧城和蓝蓿城的风土人情,二人说得声情并茂,特意介绍了崧城的香灯节,我们听完之后觉得,崧城御衙这事儿办得挺靠谱,蛮有人情味儿的。
在年末的夜晚,家家户户会将做好的香灯放飞,漫城飘舞的香灯非常壮观,灯里写着人们对未来美好的祝愿。崧城御衙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某个香灯落在修士的院儿里,希望修士可以帮助它的主人实现愿望,以此表示仙凡同乐。
崧城建在宽阔的春曳河边,满城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城里九成的百姓制香,这里的崧香和崧纸远近闻名,据说是宫廷御用之物。
入夜不久,我们抵达崧城,在宋韦二人的邀请下,我们住进了庄府。这是一个很小的修真家族,做着崧纸生意,算是散修,不过比那些四处漂泊的散修稍好一些,总归生活稳定富足。
庄老太爷名叫庄义明,头发花白,老态明显,正是他过四百大寿,族人基本都回来了。宋韦二人没有说谎,庄义明正月初七过寿,他俩是赶不上的。
全族两百多人,有三位结丹境,八位筑基修士,传承了三千多年。庄文朔是宋韦二人的好朋友,也是庄义明的义子,修为结丹境,还有一位是庄义明的远方外甥庄绪,此时还没到庄府。
庄文朔给我们安排了两座独立的小院儿,四位师姐住一个院子,我们住一个院子,住这儿比酒楼好些,能感受到家长里短的氛围。
登门是客,第二日一早,漠山商慧去了崧城御衙,四位师姐出门闲逛,我和郝胖作代表正式拜见庄义明。我们三人差不多年纪,几番恭维之下,稍稍熟络起来,我们打算送给他一柄法剑以及两千灵石作为寿礼。
庄义明坚辞不收,连声拒绝:“两位老哥使不得,使不得。”
“庄老弟,我们此番多有打搅,恰逢老弟过寿,可惜我们刚出山不久,确实身无长物,小小礼物,聊表心意,请庄老弟务必收下。”
“庄某有份私心,想请二位成全。”庄义明没有执着于收礼的事。
“庄老弟,但说无妨。”
庄义明缓声说道:“诸位可否在府上多留些时日,过完老朽的寿宴再走。实不相瞒,是想借几位的声势,为文朔铺平道路。”
“这是什么意思?”郝胖不解。
“我想借此次寿宴,传承家主之位。文朔在外游历多年,不问族务,又未娶亲。庄绪外甥对族内多有贡献,而且育有一子。”
“庄老弟不想选庄绪?”郝胖问道。
“文朔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人有亲疏,就会有偏袒,而且我不想文朔一直在外流浪。”
“这样对庄绪不公平。我想,你肯定没问过庄文朔的意思,也没有问过你族人的意思。”我觉得庄义明看得明白,却在装糊涂。
“文朔在族内没什么声望,不过他在族外好友不少。”庄义明还是想坚持自己的想法。
“庄老弟,你为你的家族想想,再斟酌斟酌,谁更有能力带领你的族人过得更好,而不是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史书上多少家族的衰败,就始于此。”我又劝了他一句。
“是啊,他二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搭档起来应该挺好的,说不定有人无意相争呢。”郝胖也附和了一声。
“好吧,多谢二位老哥,我再想想,再想想。”
分别时寿礼也没送出去,庄义明倒不是真的老糊涂,还是能听人劝的。
午时左右,我和郝胖各自打开房门,只见六位元婴境,悄无声息落在庭院之中,是漠山商慧带着御衙的人来了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