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对宋家儿媳、女婿说的,刚才苗婆婆说过,宋家儿媳、女婿可以选择离去,若他们不是心甘情愿留下,一会怕不会动手,日后难免将宋家的事抖落出去。宋家两个儿媳思忖:‘自己这把年纪了,合离后怕会遭人非议,且以后再嫁也难了,回到娘家,难免看哥嫂冷脸,还不如留下赌一把,若以后能生个一男半女,还能有个倚靠。’所以两个儿媳沉默选择留下。
宋高青的丈夫方淳思索:‘方家这几年家道中落,我又被贬谪,如今只是个八品小县丞,若与宋高青合离,以后怕攀不上宋家这样的高门,宋高阳一向有手段,今日即便杀了人,应也能遮掩过去,自己留下与宋家共患难,或许宋高阳以后更能照拂自己。’所以方淳沉默选择留下。
宋高秋的丈夫冯谦却暗思:‘父亲刚升入中书省,门第已高过宋家,宋家对冯家已无太多助益,而我留下,万一哪日被人抓到把柄,或许会连累父亲,我的一个妾室已有身孕,不必为子嗣烦扰,没有必要留下冒险,况且,宋家竟都是狠辣歹毒之人,与他们搅缠一处,怕早晚要出事,还是早些与他们撇清关系的好。”冯谦思定,出言道:“望父亲、母亲、大哥恕罪,冯谦胆小怕事,今日事我不想再参与了,我这就写下和离书,离开宋家。”
宋高秋惊诧难信,盯着冯谦道:“冯谦,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一向夫妻恩爱和睦,你怎么可以这个时候弃我而去?”
冯谦不屑:“夫妻恩爱,只因我看错你了。那位曲家二少夫人说,你当年不分是非对错,毁了她母亲容貌,不是冤枉你吧?即便那位从夫人有错,可女子容貌对自己何等重要,你也是女子难道不知吗?你怎可如此歹毒,随意毁人容貌?还有,前些年,我两个侍妾无辜滑胎,跟你有关吧?我不是没怀疑过你,只是没有证据,不愿轻易疑你,现在看来我不需要证据了,这么多年我竟从未看清你,我可不愿我的原配夫人是个心肠歹毒之人。前尘往事,我也不想多追究了,今日算我们你情我愿合离。大家放心,官场规矩我懂,离开宋家后,宋家的一切我一无所知,不会泄露分毫。冯家也不愿与宋家为敌。”
冯谦说完,不待众人回应,立即走出正厅。
宋高秋瘫倒在地痛苦悲泣,宋老夫人一向疼爱宋高秋,忙赶到宋高秋身旁,搂抱着宋高秋一起痛苦流泪。
苗娟娘捂着腹部忍痛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也就叫报应。我可真没时间了,不看到你们都动手,无论如何,解方我都不会告诉你们,你们还要耽搁下去吗?”
宋家众人咬牙切齿,红着眼睛瞪向苗娟娘,妙娟娘如同未见,望向宋高阳道:“刚才就是你出主意骗我,这次还是由你先动手吧,拿着匕首刺向宋高远胸口,否则,你高升再大的官,终只是个不能生养的太监。”
宋高阳暴怒握拳,面色青黑,瞪向苗娟娘,却无可奈何,犹豫片刻,走近宋高远,拔出宋高阳胸前的匕首,血迹溅了宋高阳一身,宋高阳转开头,握紧匕首,一咬牙,又将匕首刺向宋高远胸口,没再拔出匕首,缓缓站起身,挪到一把椅子前,瘫坐在椅子上,宋高重迟疑片刻,也走近宋高远,拔出匕首,又刺向宋高远胸口,然后方淳、宋大夫人、宋三夫人、宋高青、宋老太爷依次或轻或重向宋高远胸口刺了一刀,还剩宋高秋、宋老夫人,众人瞅一眼苗娟娘,看到苗娟娘捂着肚子,面容痛苦,似乎快坚持不住了。
宋老太爷望向宋老夫人、宋高秋急道:“你们两个快点,不然大家白担杀人罪了,高远也白死了。”
宋老夫人、宋高秋瞅一眼苗娟娘,两人相互搀扶着,挪到宋高远身旁,宋老夫人先拿起匕首,可双手颤抖的厉害,几乎握不住匕首,瞅一眼满身血迹的宋高远,几欲昏厥过去,宋高秋紧忙与宋老夫人一起握住匕首,宋高秋猛一咬牙,握着匕首刺向宋高远胸口,虽两人立即松开手,再不敢拔出匕首。
宋老夫人愣了一霎,冲苗娟娘狂喊道:“这下你满意了吧?高远已经死了,说,解方是什么?你若不说,我随你下十八层地狱,也要将你撕的灰飞烟灭?”
宋老太爷也立即走近苗娟娘道:“娟娘,我们已经照你说的做了,解方是什么,你快说?”
苗娟娘忍痛笑道:“你们一家人果真够狠毒,为了自己延续血脉,当真可以痛下杀手,残杀至亲。宋峰,你欠我的,这下才算还清了。放心,我说话算话,解方我告诉从兮了,就是曲二少夫人,这个是信物,你们找从兮拿吧。”
苗娟娘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帕,递给曲老太爷。
曲老太爷不满急怒道:“你明知道那个臭丫头与宋家有仇怨,她怎会把解方给我们?娟娘,你现在食言真会入十八层地狱的,你快说,解方是什么?”
苗娟娘喘息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解方我不能戴在身上,我也没记住,只能放在从兮那里,你们拿着这块手帕找她,她会给你们解方的。”
苗娟娘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曲老太爷忙伸手放在苗娟娘鼻端,已无鼻息。
宋家人呆愣片刻,相互望望,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妙娟娘,可已无他法,现在,从兮是他们取得解方的唯一希望了。
翌日清早,洛易来到曲在尘卧房道:“公子,昨晚苗娟娘独自去了宋府,苗娟娘进入宋府正厅不久,我们发现宋高阳侍从何瑟将昏迷的宋高渡带出正厅,两刻后,宋高秋的丈夫冯谦离开正厅,回自己房间片刻,然后带着包袱,连夜离开了宋家,我让人暗中跟踪,冯谦出了城门,似乎直接回京城了。而何瑟带着不少宋高远亲信,亲自看守宋府正厅,那些人看着武功不弱,我们不敢靠近,不知正厅内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宋家人陆续离开正厅,我远远瞅见他们身上似乎有血迹,再后来,何瑟进入正厅,唤亲信搬抬出两人,两人都是满身血迹,我瞅见一人面目似乎是苗娟娘。
今日一大早,宋府前去报官,说昨晚苗娟娘又大闹宋府,宋家也才知苗娟娘的儿子、儿媳与宋高远发生冲突,被宋高远误杀了。而苗娟娘以绝香解方为饵,说要单独与宋高远说几句话,可苗娟娘竟趁宋高远不备,将宋高远杀了,苗娟娘发怒刺了宋高远很多刀,宋高远身上一共二十处刀伤,特别是胸口处,被苗娟娘刺了十来刀,当真触目惊心。那个苗娟娘真够狠的,而苗娟娘进入宋府时便服了毒,有个大夫可以作证,苗娟娘杀了宋高远后,便毒发身亡了。官府已经找见苗娟娘儿子、儿媳的尸首,这个案子就这样了结了。”
曲在尘思索片刻后:“宋高远武功不弱,苗娟娘趁其不备也杀不了他,应该是宋家故意将宋高远送给苗娟娘,让苗娟娘为她儿子、儿媳报仇的。”
洛易惊讶:“宋家为什么这么做?”
曲在尘:“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绝香解方,昨日苗娟娘说过,那个解方只有她一人知晓,苗娟娘昨晚若告诉宋家人,让她杀了宋高远,才能给宋家其他人绝香解方,你说宋家人会怎么做?”
洛易疑惑:“不能想法子逼苗娟娘说出解方吗?不管怎样,宋高远可是宋家亲生儿子,他们怎忍心让苗娟娘杀死宋高远?”
曲在尘:“若逼不出呢,你不是说苗娟娘进入宋府时,服了毒药吗?那苗娟娘进入宋府时,剩余的时间应不多了,她又年高体弱,若用刑逼问,苗娟娘受不刑,或者她坚持不肯说出解方,那宋府当真要绝后了,宋家岂敢轻易逼刑苗娟娘?”
洛易讶然道:“那.那为了自己有后,宋家其他人眼睁睁看着苗娟娘杀害自己亲儿子、亲兄弟,也够绝情的。哦,我明白了,难怪他们把宋高渡打昏了,这件事宋高渡应不同意,所以他们没让宋高渡参与,不过冯谦为什么会连夜离开宋家?”
曲在尘凝眉道:“冯谦是个聪明人,如今他父亲高升中书省,宋家对冯家助益有限,他看到宋家一门无情歹狠,想与宋家撇清关系,可以理解。不过他连夜离开宋家,确实有些奇怪,如果宋家只将宋高远捆绑或打昏送到苗娟娘面前,任苗娟娘复仇,似乎连累不到冯谦,他不必如此仓促与宋家撇清关系,宋家即便对冯家助益有限,在京势力也不容小瞧,难道昨夜宋府之事另外玄机,让冯谦感觉了危险,他才以急于离开宋家?昨夜宋府之事莫过于宋高远之死,你去府衙抄一份宋高远的验尸格目,尽量避人耳目。”
洛易点头:“是。”
曲在尘又道:“你刚才说你看到宋家人从正厅出来时,身上有血迹,他们身上都有吗?还是曲老夫人、宋老太爷几人身上有?
洛易认真回忆道:“我只看到宋高阳、宋高青、宋三夫人身上有血迹,其他人衣着颜色有些深,因天黑,我又离的远,没看清。”
曲在尘思索:“宋高阳、宋三夫人身上竟有血迹?你暗中打探一下宋家所有人昨晚所穿衣服怎么处理的,不要让宋家人察觉。”
洛易点头:“是。”
近中午,从兮躺在三个蒲团凑成的铺垫上,一手支头,一手捂住肚子暗忖:‘从昨日起,云闲、兰初、从然竟都没送饭菜过来,肯定是曲在尘拦住不让,曲在尘这混蛋也太小气了,我是做错了事,可你男子汉大丈夫,心胸不能开阔些吗,行事不能变通些吗?哎,饿着肚子都睡不着觉,看来只能慢慢挨到明晚了,曲在尘应不会给自己减刑,等回头..”
从兮瞥见瞅见曲在尘缓缓跨入祠堂,目光一惊,立即利索爬起身,然后虔诚的跪在蒲团上。
曲在尘走到从兮身旁站定,盯着从兮没有说话。
从兮小心抬头望一眼曲在尘,不好意思解释道:“那个,我其实一直跪着的,从昨日到刚才,一刻都没停,腿麻疼的实在受不住,才休息会,我躺下你就来了,你来的可真巧。”
曲在尘明显不信,依旧没说话。
从兮瞅见曲在尘右手提着食盒,脸色露出笑容道:“曲二公子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都快饿昏了。”从兮又瞅一眼曲在尘,试探着伸手去接曲在尘手中的食盒,曲在尘并未阻拦,将食盒替给了从兮,从兮极欢喜,忙打开食盒,里面只有一碗燕窝粥,从兮端起粥,拿过汤匙,大口饮喝起来。
曲在尘望着从兮平静开口道:“前日宋府,你指控宋老夫人打杀宋府侍女岳影、王燕儿、蒋环环,宋府杂务李强、肖愿,如今他们的家人在曲府门外叫闹,想向你询问宋老夫人杀人的证据,他们好去报官,你可有什么证据?”
从兮吞下一口粥,摇摇头道:“没有,宋老夫人身边有一个跟随她多年的忠仆名唤段闫,岳影他们几乎都是段闫动手打杀,再让人掩埋处理尸首的,可段闫八九个月前就病故了。官府即便全力追查,宋老夫人也会把杀人事都推到段闫身上,段闫已死,死无对症,官方怕奈何不了宋老夫人。所以他们报官也没用,让他们去宋家门前嘶闹吧,现在宋家正是多事之秋,宋家为息事宁人,或能给他们一些补偿,逝者已逝,算是对生者的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