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忙前忙后的照料着萧跃笙,可他就是半点不见起色。
那从背后掌印蔓延开来的毒气,已经蔓延到了萧跃笙的周身,甚至攀着他的脖颈蔓延到了脸上。
原本萧跃笙俊俏的一张脸,此刻除了苍白,还有黝黑的印记,看上去十分骇人。
柳舒给萧跃笙喂了药,表情苦楚,他说:“师尊,你可一定要坚持下去啊,若怀宫还需要你,师弟们都需要你,你不能就这么倒下呀!”
萧跃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最后也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嗯’。
柳舒实在见不得师尊这副模样,心里难受极了,于是便安抚了师尊几句,便端着药碗离开了。
萧跃笙听到吱呀一声的响声,知晓柳舒已经离开了。
他几乎成了一个废人,连起身也无法做到,只能无力的闭上眼睛。
不多时,房门再次发出了响动。
萧跃笙戒备的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转过头去看看来人是谁。
脚步声逐渐靠近,他心里竟然生出了隐隐的不安。
终于,那人的面容展露在萧跃笙眼前,竟然是柳舒,可分明……这脚步声虚浮,并不似柳舒的脚步声那样沉重。
萧跃笙的眼眸动了动,双唇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那人坐到了萧跃笙身边,握着他的手,道:“师尊,您好些了没有?”
萧跃笙却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将自己的手从‘柳舒’手中挣脱出来,他喉咙沙哑,撕扯着说:“滚开。”
‘柳舒’的表情有一瞬的难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甚至露出了笑容。
“师尊,您这是做什么呀?弟子只是关心您的身子,您怎么能说这种让弟子寒心的话呢?”嘴上这般说着,可那‘柳舒’的表情中却带着阴森。
萧跃笙闭上眼睛,不想看那人一眼。
‘柳舒’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师尊,您连看都不想看到我吗?真是让人难过。”
说着,他越发靠近了,甚至放肆地用手碰了碰萧跃笙的脸颊。
“师尊,师尊……”那人像是疯了似的,一遍一遍的喊着这个称呼。
萧跃笙的眉头皱了起来,若是他能起身,此刻怕是早就将那人赶了出去。
见萧跃笙丝毫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那人也不再遮遮掩掩。
“师尊。”终于这一声,变成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立刻便让萧跃笙睁开了眼眸。
在看到那人的面容时,萧跃笙瞳孔骤然放大,难掩的惊讶。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已经被逐出师门的萧漱玉。
待瞧见萧跃笙脸上的神情,萧漱玉唇角勾了勾,她笑道:“师尊,您这是怎么了?看到我……就这么惊讶吗?还是说……这段日子里,师尊……师尊也是想念我的?”
话说到后面,萧漱玉便没什么底气了。
萧跃笙的眼神中像是夹带了刀子似的锋利,他张着嘴,即便话没说出来,萧漱玉也能想象出有多难听。
她疯癫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像是发狂了。
这让萧跃笙气得脸都憋红了,让那原本因为毒气侵染后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都生出了些许的生机。
萧漱玉笑够了,便怜爱似的摸着萧跃笙的脸。
可他到底是身体虚弱,努力想要躲避,却也无法逃脱萧漱玉的魔掌。
萧漱玉越发得意了,她说:“师尊,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和你再次见面,你这样对我,我心里……会很难过的。”
嘴上说着难过,可表情上却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萧跃笙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一剑杀了这个孽徒。
可他没有办法,那样无力的表情,更是让萧漱玉欢喜。
她道:“师尊,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现在这样子,终于……终于你不用再骂我了,我也终于能够这样近距离的靠近你,我真的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啊。”
“疯了!”萧跃笙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说出这么两个字来。
萧漱玉仍旧是哈哈笑着,好似根本不在意萧跃笙说什么似的。
“师尊,我是疯了,早就疯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萧漱玉一面说着,一面露出诡异的笑容。
她的手轻轻的在萧跃笙脸颊上滑过,那光洁如玉的皮肤上,黑色的印记触目惊心。
萧漱玉抚了抚那黑色突起的印记,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改变,像是担忧和怜惜。
许久,她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师尊,你看你,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可惜了。”
萧跃笙强撑着别开脑袋,他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这个杀千刀的孽障。
这样的举动,让萧漱玉怔愣了一瞬,她感慨道:“师尊,你这样,让我想起了前世,那时候,你也是这般倔强,哪怕我已经拥有了你,你还是这样不肯多看我一眼。”
虽然萧跃笙没有睁眼,但他的眉头稍微动了动,大约是‘前世’这个词汇,让他有些讶异。
萧漱玉没有留意到,仍旧低垂着眼眸,自顾自地说着:“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我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好,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呢?”
“师徒之间相恋又如何?你总是这样固执。你看啊,顾流觞和沐依裳都能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不能?”
“为什么呀?为什么?我真嫉妒他,嫉妒他能有法子让沐依裳爱上他,明明……明明前世我帮他做了那么多事,让沐依裳狠毒了他,他还是能让沐依裳喜欢上他。”
“到底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想要博取师尊的欢心,为什么师尊的心就这么冰冷,丝毫不为所动?”
说罢,她死死的捏住了萧跃笙的下巴,迫使那人疼痛着睁开了眼睛。
仍旧是那样,萧跃笙的眼神里除了恨意并没有多余的情愫。
大概是不愿意再继续伪装下去,萧漱玉眼神中的哀伤遮掩不住。
眼泪开始在她眼眶里打转儿,最终却没有落下来,她忍住了,强撑着不愿意放下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尊严。
“师尊……师尊……”萧漱玉也只是有些崩溃无助的,一声一声喊着他。
萧跃笙咬紧了牙关,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是……你师尊。”
这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利刃,狠狠的刺进了萧漱玉心里。
是了,他早就已经将自己逐出师门了,自然算不上她师尊。
萧漱玉苦笑,道:“我从不希望你是我师尊,或者说,我从不希望……你只是我师尊。”
如果他不仅仅是自己的师尊,如果自己可以和他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如果她也能如顾流觞那般得偿所愿……
如果……
萧漱玉的笑容越发苦涩,她心里明白的很,世间哪有什么如果,有的只是师尊那颗冰冷的,怎么都捂不热的心。
可她没有再发疯,反而安静了下来。
许久的沉默之后,萧漱玉再次开了口,“师尊,我今日来,不是要和你吵架,也不是来落井下石,我是来帮你的。”
萧跃笙审视她的眼神之中,没有半点信任。
萧漱玉知道师尊不会相信自己,但她的的确确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从来没想过要让师尊死去,相反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师尊能活下来。
只不过,萧漱玉自认为了解顾流觞,哪怕他是神族,应该怜悯众生,可他从不是个大度到可以包容自己的情敌的人。
是以,萧漱玉猜透了顾流觞会对中毒的萧跃笙袖手旁观,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想法子回到霜华门。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师尊,你现在……难道还没有对霜华门寒心吗?难道你还没有看清楚这世间到底谁才是对你最好的人吗?”
萧跃笙并不言语,眼神里仍旧是仇恨的。
萧漱玉再次叹气,继续道:“你还被蒙在鼓里吧?也是,他们怎么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她轻轻抚着萧跃笙的侧脸,道:“师尊,你一贯敬重和相信的掌门,其实从来没有真的把你当回事。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他那个师妹,从来都不是你。哪怕是你已经到了这样油尽灯枯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把你当成自己人,没有帮你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萧跃笙微微眯了眯眼睛,萧漱玉对他这样的表情很是满意。
她隐隐觉得,师尊终于对自己所说的话有了一点兴趣,这让她倍感欢喜。
萧漱玉:“他们不告诉你,我来告诉你。顾流觞,其实是神族后裔,他是如今最后一个神族,身上流淌着神族的血液。师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神族的血有什么样的功效。别说是你现在身上的毒,哪怕是再可怕的毒都能清除。”
“可是,他们根本不想救你。顾流觞他嫉妒你,他把你当成他的情敌,可白青竹也是知晓的,他若是真的站在你这一边,一定会帮你劝诫顾流觞的,可他并没有。”
萧漱玉说着,眸子变得柔和了起来,“你看啊,师尊,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你,根本就没有把你当人看待。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要为了他们卖命?师尊,跟我走吧,我能帮你解毒,也能让你成为受人尊敬的人,只要你跟我走,我什么都能帮你实现。”
萧跃笙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我想让你死!”
这五个字,让萧漱玉的脸色骤然白了。
她垂下了眸子,道:“为什么?”
萧跃笙没给她回答,或许是没有力气回答了。
他看上去糟糕极了,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死去。
萧漱玉道:“难道师尊不想活下去吗?师尊难道不想重新振作起来,重新保护天下凡人吗?只有跟我走,只有和我在一起,师尊才能活下去。”
她在用萧跃笙的命威胁着他,让他和自己在一起。
可萧跃笙却仍旧不为所动,这让萧漱玉感到气恼,甚至快要崩溃。
“我到底哪里配不上师尊,到底哪里配不上?”萧漱玉咆哮着喊出这一句。
下一秒,清冽的少年声音传来,“你说你哪里配不上,你该不会忘了自己已经容貌尽毁了吧?”
萧漱玉猛然抬起头来,便瞧见顾流觞双手环抱在胸前,正依靠着房门,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
她的眸子骤然睁大,随即便要遁走。
可顾流觞早有准备,哪里会让她这么轻而易举地逃离。
没等萧漱玉化成一缕青烟飘走,顾流觞便一把扯住她的脖颈,重重的摔在地上。
萧漱玉整个人都重重的砸在地上,巨大的冲击让她的脸有些许变形,但却并没有任何变化。
她还想逃走,却发现自己已经起不了身了。
顾流觞缓步走了过来,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道:“下次记得用高深一些的幻术,我可不想看到你这张恶心的脸。”
恰如顾流觞所言,萧漱玉的确是用了幻术才能让旁人看到她如今还算完整的面容。
她的脸已经没办法修复了,不管用任何法术都没有办法,她能做的也只有用幻术来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萧漱玉捂着自己的脸,好似自己已经被人看到了本来的样子。
她突然抬眸,狠狠的瞪了顾流觞一眼,道:“都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我的脸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原本她的脸还有可以修复的机会,但却因为顾流觞的毒虫让她的脸毁坏的彻底,再没有可以挽回的办法。
顾流觞哼笑一声,哪怕是在萧跃笙面前,也丝毫不遮掩,“怎么是我害得你呢?萧漱玉,你可别搞错了,我是在帮你啊,你忘了,是你自己求着我帮你的,如今反倒倒打一耙,真是让人伤心啊。”
萧漱玉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中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
可她却毫无办法,在对抗顾流觞的时候,她根本毫无胜算。
“顾流觞,你到底想怎么样?”萧漱玉凶狠的瞪着他,沉声喝道。
顾流觞笑盈盈地说:“怎么样?我没想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