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
陈文炳陪夏老爷子进了京城,这一天下来愁坏了。
人刚到漕运码头,一群官差就在码头等着了,一个个凶神恶煞趾高气昂。
夏老爷子脚刚刚沾到京城地面,这群家伙就上来一阵忙活,枷锁脚镣这就又戴齐了。
人塞进马拉囚车里,赶车的鞭子一响,扬长而去。
陈公子赶紧跟码头附近的人打听,这些官差率属于哪个衙门。
只要打听清楚了衙门,就知道夏老爷子会被押在哪个大牢。
谋反大罪,把人捞出来不显示,不过只要花些钱收买一下狱卒牢头,那至少能让老爷子进去之后不受罪。
这件事先办了,然后他再四处张罗人脉,打听夏老爷子这起案子的主审官是谁,以此再去一一疏通官面上的关系。
在京城办这种事情,手头没钱肯定是不行的,而且必须要备下一笔巨款。
陈文炳这趟原本是回乡,身上也就两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
这些钱回乡途中游山玩水,那是绰绰有余的,可要扔进京城这个深水池里,估计连声响都听不到。
因此在打听清楚了那是刑部官差之后,陈公子不着急马上去刑部大牢,而是先去附近的票号钱庄取钱。
陈家的餐饮买卖,如今也是遍及全国,家产比起夏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文炳是陈家家主第一顺位继承人,钱庄户头上常年躺着一百万两银子,这是陈公子的零花钱。
陈文炳打算先把这笔钱取出来应急,然后抽空给自家老爷子写信,要钱。
结果陈文炳往钱庄票号门口一站,人家关门歇业。
他赶紧叫了辆马车,让车夫去附近的其他钱庄。
车夫说您别费劲了,整个京城所有的钱庄,今天全部歇业。
陈文炳问为什么,车夫说不知道。
这辆马车陈文炳还是要了,让车夫直奔刑部大牢。
押送夏云天的囚车和陈文炳雇佣的马车,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陈公子下车的时候,正好看到夏老爷子被人押进去。
路上跟车夫已经打听清楚了,刑部大牢探监的规矩很多,真要是走正规渠道,等人家批复下来允许你探监,少则五天多则半月。
那就只能塞钱,可这会儿是白天,大街上人来人往。
光天化日之下塞钱,任你巧舌如簧,那也是塞不进去的。
人家就算贪钱,那也只是暗地里贪,没有明着收的。
于是陈文炳只能等天黑,同时心里暗暗着急。
夏言虽然没跟自己说什么,可他既然让自己跟着夏老爷子,也就是把夏老爷子的安危托付给自己了。
老爷子真要是在大牢里受了什么罪,那自己真是万死莫辞。
然后手里现在只有一千两银子,收买看门人应该够,可再往里大牢里走,那就不一定了。
这儿毕竟是京城的刑部大牢,档次摆在这儿,里面的狱卒都吃过见过,不是几个小钱就能摆平的。
京城的钱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居然全部歇业了。
那就只能等了,看看明天钱庄开不开门。
等也不能干等着,刑部大牢街对面,有个卖酒的铺子,里面支着几套桌椅,专供酒客喝酒的。
陈公子要了一坛酒,他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买酒不是为了喝,而是等于买了个座位。
坐在酒铺里,时刻观察着对门的动静,慢慢等天黑。
一直等到这天深夜,天擦黑了,酒铺也要打烊关门了。
陈文炳定了定神,把准备一天的腹稿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运了运气,走出了酒铺门口。
就在这个时候,大街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陈文炳扭头一看,夜幕沉沉中,一辆马车拐过了街口,正疾驰而来。
已经半夜了,大街上没什么人,这辆马车似是毫无顾忌,车夫手上鞭子抡圆了,车速极快。
陈文炳以为是过路的,赶紧往后一让,结果车夫一勒缰绳,车子在他面前停下来了。
车门开启,下来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往刑部大牢门口一站,冲背后马车挥了挥手。
车夫一点头,这就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大街上,于是就剩下陈文炳和这位高大老者一前一后站在刑部大牢门口。
这老者中气十足,大声问道:“看门的,夏云天,是不是关押在此处?”
看门的两个兵丁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老头儿你什么路数,大半夜的不着家,跑大牢门口咋咋呼呼的想干嘛?你是要进去坐一会儿吗?”
老者点点头:“不错,我就是来坐牢的,你们两个走一下程序。”
兵丁都听愣了,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换了一张笑脸,问道:“大爷,您是不是走丢了找不着家?要不这样,我让里面兄弟送您回家,您还记得您家附近有什么……”
老者摆摆手,打断道:“我没有老糊涂,脑子清楚得很,我就是要坐牢。”
说完这句话,老者一抬手,一巴掌扇在了那个兵丁脸上,继续说道:“我殴打刑部官差,我要坐牢!”
兵丁都被揍愣了,捂着脸看着老头儿。
陈文炳也在后面看着老者背影,心里直嘀咕,这老头到底什么路数?
就算真犯了什么事儿,要投案自首,那也得去刑部衙门投案,直接上大牢门口干嘛?
此时刑部大牢门口的动静,似是惊动了里面的狱卒,大伙儿来看热闹了。
很快,老者身边围了一圈人,大家很快就达成了一个共识。
这老头应该脑子不太清楚,犯不着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赶走也就是了。
于是有人上前抓胳膊拿后背,要把人制住架走。
结果人一近身,老者全身一抖,周围人倒了一片。
察觉到老者身上有修为,这群兵丁狱卒就不敢等闲视之了,纷纷拔出了腰间佩刀,再次把人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大牢里面走出了一个腰间挂铜牌的中年汉子,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大半夜的不让人清静。”
“头儿。”其中一个狱卒回道,“这老头儿在门口闹事。”
中年汉子排开众人,来到老者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声问道:“老人家,你是谁?”
老者淡淡说道:“老朽姓屠,名高远。”
陈文炳一听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
屠高远,在御庆王朝寻常百姓心中,未必有多出名。
可落在陈文炳这样的商贾世家公子耳内,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晋中屠家家主,御庆王朝首富,全国所有钱庄票号的大东家,屠高远。
陈文炳没见过这人,可却认识他闺女。
南御剑屠苏。
老者把名字一报,周围这些兵丁狱卒脸上没啥反应,之后走出来的那位中年汉子却全身一震,抱拳拱手道:“原来是屠先生。”
老者点点头:“你知道我?”
中年汉子苦笑道:“那还能不知道嘛,您是咱御庆朝的财神爷。”
“知道就好,我要坐牢,这个事情你办一下。”老者说道。
“不是,您为什么要坐牢?”中年汉子问道。
“这跟你一个小小的牢头说不着,你去叫你刑部上司过来。”老者淡淡说道。
“那行,您先去我那儿坐会儿,我这就往上通禀。”
“你那儿我不爱坐。”老者摇摇头,“夏云天不是关进来了吗?我要在他那儿坐一会儿。”
……
于是这一晚,陈文炳就眼睁睁看着,这条原本夜深人静的大街,在后半夜一下子变得车水马龙。
马车和轿子,那是一辆接一辆,一顶接一顶,往刑部大牢门口凑。
官员们从车里轿内下来的时候,神情都很凝重,没敢直接往大牢里走,而是在门口开了个小会。
陈文炳这会儿就躲在街对面的巷子口,侧耳倾听:
“什么情况?”
“屠高远进牢房了。”
“我就说今天钱庄票号怎么全关门了,原来屠高远犯事儿了?”
“年兄你糊涂啊,屠高远这样的人,他就算犯事儿,咱也不能让他坐牢啊。”
“对啊年弟,我们每个月俸禄,都是拿着盖着官家大印的条子,去人家钱庄支取的,他一坐牢,我们以后吃什么去啊?”
“不仅仅是咱们俸禄的事儿,眼下整个御庆王朝的所有买卖,甚至包括朝廷专营的盐铁,资金都要靠屠家钱庄周转。”
“可不是嘛,屠家要是倒了,御庆朝也就完了。”
“那这位财神爷怎么进的牢房?”
“对啊!案子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办的?”
“谁敢办他啊,他自己进去的。”
“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上哪儿知道去?”
“诸位,我看今晚这事儿,以咱们的品级是摆不平的。没别的,先把人稳住,好话说尽,千万别得罪了。”
“对,先劝住,年弟你辛苦一趟,把上柱国请过来,让上柱国亲自问问这位财神爷,到底抽得哪门子疯?”
“好,我这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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