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夏言三人进了城,入住旅店。
按理说,夏言和顾展堂怎么住都行,而屠苏作为屠家大小姐,既然到家附近了,肯定是要回家的。
夏言也是这么安排的,让她先回家。
这已经到家门口了,一个女子随两个男人住店,哪怕不在一个房间,那也挡不住闲言碎语。
可是南御剑没听他的安排,人往旅店伙计面前一站,直接说道:“我要两间房。”
说完她指了指顾展堂:“他一人一间。”
又指了指夏言:“我跟他一间,登记。”
伙计很年轻,看着眼前这美若天仙的女子,目光有些呆滞,还没回过神来。
从后面急匆匆跑过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男人,走到伙计身边,一个大耳刮子就抽小伙儿脑门上了。
“不长眼的东西,二小姐都不认识!”中年男人骂道。
打骂完伙计,中年男人撩衣跪倒:“属下四等掌柜王同光,见过东家二小姐。”
屠苏点点头:“原来是王掌柜,起来说话。”
“谢二小姐。”王掌柜站了起来,满脸笑意,看看屠苏身后这两个年轻人,说道,“二小姐想必是要带这两位同学在晋中游玩。
二小姐若是信得过我王某人,此事交予我安排。
无论是衣食住行玩,我包二位公子满意。
眼下天色已晚,还请二小姐回府。”
“我不回府,我要住店。”屠苏指了指夏言,“我跟他住一间,请王掌柜登记在册。”
王掌柜刚站起来,“噗通”又跪下去了。
这会儿不仅王掌柜跪了,后面那伙计也回过神来了,“噗通”跪倒。
这一老一少也不说话,就这么低头跪着。
屠苏皱了皱眉:“我说话不好使是吗?”
王掌柜抬起头来,整张脸都拧成苦瓜了:“二小姐,我王同光十六岁进屠家当伙计。
之后三十年不敢有半点懈怠,这才以年功业绩升到如今的四等掌柜,有资格主理屠家的这摊买卖。
今晚我要是把您的名字,跟这位公子写在一块儿了,让您名声受损,那明天一早我就得卷铺盖滚蛋。
而我身后这小子,今年刚满二十,负责住宿登记,会被活活打死。
二小姐,还请垂怜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您先回府,二位公子我们定会好好招待。”
屠苏听完点点头:“好,你们不敢登记,我自己来写。”
说完,南御剑就绕到柜台后头去了,坐在了之前伙计的位置上,翻开了住宿登记薄。
刚拿起毛笔,笔杆子上半截被人抓住了。
抬头一看,夏言正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哥你别管。”屠苏说道。
“不得不管,你这跟城外吃草是一个道理,事情不能这么办。”夏言说道,“你先回家,我跟老顾住这儿就行了。”
“可是……”
夏言不等她说完,那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沉声道:“听我的,回家。”
屠苏身子微微一颤,低头应道:“哦。”
……
一场小风波之后,夏言和顾展堂成功入住,屠家二小姐也回家了。
而旅店的王掌柜和小伙计,把夏言看成了恩人。
掌柜去吩咐厨房炒菜,伙计端茶送水。
最后那伙计拿过来一个大木桶,说是要伺候公子洗澡。
夏言看到这个光膀子的小伙儿,吓一跳,赶紧拒绝,说自己洗就行,然后要了一套文房四宝,外加一张拜帖封皮。
当晚夏言和顾展堂两人吃饱喝足,各自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夏言听着隔壁顾疯子的呼噜声,一边摇头叹息这位私人保镖的职业素养,一边写完了那张拜帖。
次日天明,夏言还没起床,顾疯子就进来,拿着这张拜帖出门去了。
等夏言睡够了起床梳洗完毕,顾疯子也就回来了。
“怎么样?”夏言问道,“人家接拜帖了吗?”
“接是接了。”顾展堂摇摇头,“不过呢,人家不让你从正门进,而是要到晚上,侧门外等着,有人会给你开门。”
“哦。”夏言点点头,“能进去就行,正门侧门倒是无所谓。”
“怎么能无所谓呢?”顾展堂说道,“这意思很明显了嘛,没把你未来姑爷看,就是个上门要饭的。”
“其实也差不多。”夏言笑道,“我是要人家女儿,且比要饭的遭恨呢。”
“心态倒是不错。”顾展堂点点头,“既然这样,我有件事跟你说。”
夏言眉头一皱,说道:“什么事?”
“我师门的事。”顾展堂说道。
……
两人这一天就关在旅店房间里,长谈了一整天。
夏言是万没想到,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家伙。
说是剑客,其实是杀手,说是杀手,人家还是保镖,说是保镖,人家又是修行界的宗门传承者,说是宗门传承者,这家伙现在仅仅是个世俗剑客。
这身份都套上娃了,然后他这个师门,居然跟屠苏前世有关。
“不是,咱讲理。”夏言说道,“前世是前世,现世是现世,两不相干嘛,你这混到一块儿可不行。再说了,屠苏前世是你师父,你有证据吗?”
“我师兄十八年前来晋中鉴定过,屠苏那会儿还是个婴儿。就她那先天变异剑种,我师兄说错不了。”顾展堂摇摇头,说道,“不过你别误会,我也知道前世今生的道理,没有拉你俩入伙的意思。
只不过,我师兄提醒过我,师父当年在修行界是有仇人的,那家伙一直在找她。
所以,我们前世今生分得清,人家未必。
毕竟人家要消灭的,不是我师父个人,而是我们这一脉的传承天赋。
先天变异剑种御剑灵,太扎眼了,我师兄认得出来,对方肯定也认得出来。
我看你现在这样子,屠苏你娶定了,那这个事情我必须跟你说。
你跟她结成道侣,她的恩怨也就成了你恩怨。
夏言,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把刀你以后接得住吗?
要是接不住,今晚屠家你就别去了,你跟屠苏就此拉倒。
天下何处无芳草,我看西王女姜苑也不错。
她爹的事情未必跟她有关,而等她去了修行界,凡尘俗世也就一刀两断。”
夏言白了顾展堂一眼:“你要是觉得我三妹不错,你就大大方方去追,别来撺掇我。”
“那你这意思……”顾展堂沉声问道,“这桩等在修行界的祸事,你接得住?”
夏言摇头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现在人还没去修行界,就已经虱多狗不痒、债多人不愁了。
我娘的那事儿,估计不会比屠苏这事情小。
一羊也赶,两羊也放。
试试吧。”
“那好。”顾展堂点点头,“今晚我陪你去。”
“不用。”夏言摇摇头,“我现在登门本来惹人嫌,身边要是还带个保镖就更讨厌,你在这儿等着吧。”
……
这天夜里月上柳梢,夏言摸到了屠府的墙根。
不用具体打听屠府在哪儿,因为整个晋中城,有一半是屠府。
往北走,看到围墙就是了。
顺着墙根慢慢摸,就摸到侧门了。
人站在侧门外,对方之前让顾疯子传话了,不让敲门,只能等着。
于是夏言整了整衣冠,气定神闲地在侧门外等着,抬头看着月亮。
他就眼着这轮明月,从柳梢头慢慢溜达到西墙头。
晋中城的更夫,都来回好几趟了。
直到鼓打三更,侧门里面,才传来细微的动静。
“吱呀”一声门分左右,里面有个青年探出脑袋,先是左右张望一番,这对夏言招了招手,轻声说道:
“夏兄,请进。”
夏言一点头,跟这青年进了门。
青年把门关上落锁,然后引着夏言在高墙之内七拐八绕一阵,走进了一套院子。
看样子是个闲置的别院,去年秋天的落叶都还在,铺了厚厚一层,脚踩在地上沙沙响。
夏言跟着青年再走进一个黑灯瞎火的屋子,青年关门关窗,点上了屋内的火烛。
夏言这才看清这人长什么样。
二十来岁,身形颀长,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这张帅脸,跟屠苏有五成相似。
美中不足的是,左眼眶有块乌青,肿得厉害,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这是……”夏言指了指他左眼眶。
“不要紧。”青年摆摆手,“我叫屠洛,是屠苏的大哥,二妹昨晚回家脾气不太好,跟我切磋了一下。”
“哦。”夏言赶紧抱拳拱手,“原来是屠兄。”
“夏兄不必客气。”屠洛说道,“我在这里跟你见面,确实礼数不周,可这也是事出有因,还请见谅。”
夏言摆摆手:“屠兄能亲自见我,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嗯,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屠洛点点头,说道:“从昨晚到现在,我屠家已经调集了全国三百七十二家钱庄的账上活钱,共计白银五亿六千三百八十万两。
夏兄你就告诉我,这笔钱,去保夏伯父的平安,够不够。
要是不够,我屠家上下,再去想办法。”
夏言没反应过来:“啊?”
“二妹在我们家一言九鼎,无论是我爹还是我,都听她的。”屠洛说道,“她要嫁你,那就是天大的道理。
所以你家目前的事情,必须先摆平。
我屠家别的没有,钱多得是。
夏兄,哦不,妹夫。
要多少钱才能平事,你尽管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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