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孟姐,我这会儿回去,到底算是死没死啊?”
脚都已经踏出去一步,梁不庸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情,回头问了句。
“没死透。”
少女的声音清晰传到他耳边,让他稍有些懵。
什么叫没死透?
死了,但没完全死?
下一瞬间,梁不庸已经离开了酆都。
仿佛时空变换,
等着倏然回神,才发现立足的地方,
既不是去时看到的忘川大饭店门口的漫漫黄土路。
也不是在忘川大饭店里朝门外看时看到的寂静老街。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条冷清,安静的巷子。
巷子不宽,大概两米多,不到三米,
两边房屋延伸出来的屋檐,互相靠拢都遮掩了一半天空。
只留下一米宽左右的空隙,就像是天井,也像是一线天,往下透着阳光。
低头,再左右看了眼,
整条巷子左右延伸,大概有个三四百米,他此刻就站在巷子中段的位置。
不过巷子只一边出口,另一边的尽头被一堵墙堵了起来。
这是条死路巷子,所以也没其他人路过。
而巷子两边,是只有一层的瓦房互相紧挨着,老旧落灰,木质的门窗也是有些腐朽,屋檐上瓦片不知道被风吹偏了,还是被雨水冲刷久了,也有些摇摇欲坠。
各个也是门窗紧闭,早已经没有几个店铺在经营,能看到一些似乎早些年挂上去,也没拆下来的招牌,也早已经褪色掉漆,甚至被雨水侵蚀的发黑。
整个巷子,仅有隔着梁不庸不远,几十米地方,还有一家店铺开着。
所以,这巷子里也没看到刻意走进来的来客。
整条巷子里,此刻就仅仅站了他一个人。
梁不庸转过头,望向那唯一开着的店铺,往街道旁边挪了挪,看到了一点那店铺里的景象。
那是个门面不大的小店,没有招牌。
大门朝里敞开着,靠在两边墙上,屋里亮着盏昏黄的白炽灯,
借着那屋里的灯,梁不庸看到了那店里卖着的些东西,
堆得稍有些拥挤,而显得杂乱的,香烛,纸钱,纸衣,纸别墅……那就是个丧葬店。
也就是说……这条偏僻,冷清的巷子里,就只有家丧葬品店还开着。
那我在这儿,再开个饭店,合适吗?
梁不庸最后才默默转回身,看向了他身后,
他一步踏出酆都,出现在这巷子里后,一直背对着的建筑。
一样是和巷子里其他房屋一样,就是一层的斜顶瓦房。
不过门面不小,占地不小,左边已经接壤到那家丧葬品铺。
此刻他正对着,就是房子大门,大门是四开的木门。
木门同样老旧,上面落满了灰尘而遮掩了木门原本的漆色。
门上落了把铁锁,同样满是灰尘。
梁不庸拿起手里那把钥匙,对着看了看。
再顺着门两边望了望,
两边过去,靠着巷子这边的外墙上,每个几米,还有木窗。
再抬起头,梁不庸望向了这门上。
门上的位置,挂着这店铺的招牌,以红漆刷着几个字。
“忘洲大酒店”
不过牌匾上,同样是落灰的落灰,掉漆的掉漆,
‘忘’字下半截漆皮已经不知道被风卷走,还是被雨冲走了,
只剩下个‘亡’,还有‘心’字一点印记。
‘洲’字也一样,总共六个点,都已经掉了四个。
后面三个字也没好哪去,个个缺胳膊少腿的。
乍一看,仿佛“亡川人酒店”
“……”
不过这应该就是他亲爱的老板,说哪个他用的那两百多平房子了。
抱着一点期待,梁不庸上前,拿着手里的钥匙,尝试着打开门锁。
“吱呀……”
还好,门锁门上虽然都落灰严重,但锁总算是没锈,很顺利的打开了。
四开的门缓缓被梁不庸推开,陈旧的木门发出略显刺耳的声音。
“咳咳……”
紧跟着,梁不庸就被这屋里的灰呛住了。
不知道多久没打开过的门重新打开,原本落在这屋里各处的浮灰伴随着屋里空气的重新流动,
重新溢散起来,甚至往着屋门外弥漫。
“咳……”
在屋门外站了脚,等着溢起的灰尘重新落下去一点,梁不庸才手赶着空气中的灰尘,
走进了这两百多平的屋子。
正门进去,就是大堂。
整个大堂,一览无余,就如同寻常饭店那样,摆着一张张方桌,圆桌。
“看起来还行啊……”
梁不庸手里拿着钥匙和打开的锁,望了眼这大堂。
感觉还行,至少还有桌椅陈设,不是空荡荡,看起来也没坏。
只不过灰实在太大,他踩在这大堂地上,都能留下清晰的脚印。
再望了眼,梁不庸看到一张满是灰尘的桌上,竟然摆着个崭新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什么文件和证件本,他走了过去。
“嗯?还是孟姐考虑周到啊,谢谢孟姐……”
这竟然是这栋建筑的所有权文件,上面写得所属人就是他的名字。
嘴角不自觉扬起些弧度,脸上带着些抑制不住的笑容,
房子啊,这么大的房子啊。
他就是再旧再落灰,还有这么大的地方呢。
满意地将房本和文件收了起来,梁不庸再打量着这个已经属于他的房子,
再来回转了一圈,
然后就更满意了。
他发现,这个房子比他亲爱的孟姐,亲爱的老板说得还大。
那两百多平可能只是指这儿大堂。
事实上,除了大堂,这栋房子,还有不小的后厨区域。
从大堂径直穿过去,还有个后院。
后院里还有几间住房,看起来就是设计出来给开这个饭店老板,和员工住宿用的。
这也是梁不庸最满意的地方,
别得不说,至少他可以收拾收拾,把之前租的房子退了,搬到这儿来住。
嗯?
说起来这个,他还在原先的城市吗?
梁不庸想到这事儿,
站在大堂里,摸出了一直揣兜里的手机。
手机按亮,还有电,先前一直没信号的手机,此刻又恢复了满格的信号。
没去管移动公司紧随着信号恢复,就弹出来促销和提醒充值短信,
梁不庸飞速点开了地图软件。
然后随着定位标志一闪一闪,他看到了现在所处的位置。
还好,还在榆城市,不用再折腾。
不过他先前居住的,在榆城市另一边,
现在则是到了榆城市另一头,这片区域他之前都未曾涉足过。
这片区域似乎是老城区,而他所处的位置还是老城区里片比较冷清的位置。
周围的建筑都不咋高,属于那种拆,拆不起。不拆,又没啥人住的地方。
查完,梁不庸松了口气,
然后继续拿着手机,查看起另一件事,
先前孟姐说他坐得公交车出了车祸,
他得看看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别一会儿在别人眼里他都火化了,然后他回来了。
拿着手机,查了圈本地新闻,没看到有公交车出了车祸的新闻,
这么大事儿,没上新闻?
梁不庸带着些疑惑,然后终于在本地论坛里出现的一条帖子,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今天坐公交车回家,遇到一哥们,玩手机,好像是在看视频吧,看得那叫个专注。也是他倒霉,公交车开到一个路口,绿灯直行,突然旁边窜出来个人。公交车司机那叫一个眼疾手快,一个急刹,车一把就刹住了。
车里其他人都吓得够呛,摔了一地……那哥们玩手机看视频好像太专注,一点没反应过来,嗖的一下,就在我视线里,直接就从前面车窗飞了出去……”
昨天的帖子,梁不庸对了下时间,应该就是他那趟车。
底下还有其他网友回复。
“卧槽?那哥们不是死定了?还活着吧?”
“也真他么倒霉,整辆车不会就他一个遭殃了吧?”
“不知道啊,后面我就换车了,应该没死吧。”
梁不庸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
然后再拿着手机,给房东发了消息,说退租的事儿,
顺便确认了下,他在别人眼里还没死,还没成骨灰,才重新收起了手机。
“咚咚……”
就这时候,敞开着的屋门被敲响,
“咳咳……”
有个老人的咳嗽声同时响起,梁不庸转过目光,才看到敞开的屋门外多了个人。
是个穿着深蓝色道袍,却不像是道士的老人,
身上也没有更多讲究,脚上就踩着双寻常旧布鞋,头顶花白的头发就剃着短发。
两只手上,泛黄的指甲里还带着些纸钱渣和其他污秽东西。
脸上皮肤也都已经发皱,满是褶痕,看起来已经七八十岁,
“这位老板好,老头是隔壁丧葬店的。这巷子里许久都没有其他店铺经营,我听到这边的动静,才知道来了邻居,特意过来看看。”
似乎也是被屋里的灰呛住,咳嗽了两声,摆了摆手驱赶弥漫着的灰尘,才双手虚合,朝着梁不庸打了声招呼。
“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过来,是准备搬进来住。还没收拾,到处都是灰尘,不好招待邻居,还希望老邻居,老先生见谅。”
梁不庸迎了出去,走到门边和老人说话,
“等我这边收拾好了,再拜访周围邻居,那时候还希望老先生赏脸过来坐坐。”
这周围看起来就这老人一个邻居,能打好关系自然打好关系。
“老板客气了,我就是听到动静过来看看。要不要到我那边坐坐喝口水?”
“不用了,这儿好久没住人,我想搬进来,还得抓紧收拾。”
老人摆手,梁不庸也笑着摇头。
“嗯……这灰是挺大的。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就不劳烦老先生您,我自己慢慢着收拾就行。”
老人应着点头,再朝着门里,这大堂望了望,
“老头姓余,熟悉的,过路的,都叫我老余头,余老头,不知道老板怎么称呼?”
“梁不庸,余老先生叫我小梁,或者不庸都行。”
“梁不庸……梁老板这里是买下来了?这会儿先前好像是个饭店,只不过好久没开门了,我也没见过这里老板。这次收拾出来,是准备再开饭店?”
余姓老人咀嚼了遍梁不庸的名字,然后再看着梁不庸问道,
“现在只是收拾出来,先住进来。是不是要开饭店,得后面再看看。”
梁不庸是挺想将这饭店再开起来,挣不挣钱两说,毕竟这房子的建筑格局就是适合做饭店餐馆的,另外也和忘川大饭店有着直接关系。
可是没有钱招厨子,他也就是个半调子,难不成给客人煮泡面?
只能后面再看。
不过……梁不庸再看了眼这位余姓老人,也是接下来他的老邻居,
感觉怪怪的。
不是感觉这老人是个坏人那种怪……而是就莫名其妙感觉有点奇怪。
如果是以前,梁不庸肯定归结于自己的错觉,
但现在再怎么讲,作为酆都城一员,说不定是他职位带来的一点特别感觉。
余老头也再这时候再望了望梁不庸,
然后停顿了下,没在这门口,继续待下去,
“那梁老板你接着忙,我就不打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到隔壁来找我也行。”
“行,那些谢谢余老先生。”
梁不庸笑着应着,看着这位余姓老人重新挪脚,往着旁边的丧葬店重新走了回去,
看着这位余姓老人,梁不庸眼里稍有些疑惑。
而那余老头,一步步走回到了丧葬店门口,却没有直接进去,
顿了下脚,转回头再朝着梁不庸这边这间店门,久久望了望。
他刚才讲得,许久未曾见到这家饭店开门,是从他记事开始。
从他记事开始,到现在垂垂老矣,他就未曾见过那间饭店开过门。
只那饭店门上挂着饭店的招牌,却从未见到有经营过。
但这时候,却突然打开了门,有人入住了。
而且,他虽然本事短浅,却还是感觉这梁不庸有些不同寻常。
想着,老人身影有些佝偻,眼里浑浊有些出神,
顿了阵过后,重新踏进了自己的丧葬店里。
站在店里,又再顿了阵过后,他朝着店里对着门,供奉着的一尊神像走了过去。
神像泥塑,描着彩绘,杵着木杖站立着,面容慈祥,放在个神龛里。
神龛两边,挂着副木刻的小对联。
“土能生万物”
“地可发千祥”
这余老头在店里供奉的是土地爷。
“土地爷爷,我那右边的老邻居,那从我记事开始,就从未开过的饭店,这会儿却又有人入住。”
“感觉实在奇怪,不知道这事,是好是坏,还望土地爷指点。”
余老头从旁边取了三柱清香,点燃后朝着土地爷作了作揖,插在了神龛前。
渺渺青烟,笔直而上,没入虚空。
那土地神像,自然没回应余老头,
神像脸上,依旧面容慈祥,只是恍惚间,眼睛动了下,看向旁边。
而余老头,再作揖后,重新抬起头,望了望神像,就重新往一边走去。
似乎将这事情说给神像听了,他就放心了,没再去管。
摸着店里张躺椅,余老头坐了下来,如同在店里的大多数时候一样,靠在躺椅上,望着房梁屋顶,微微晃动身子,有些出神。
而这时候,又再有声音响起,
“余老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那边许久没有住人,拖把扫帚全都没有。”
“附近超市五金店好像也都隔得有些远,不知道能借用下余老先生家的扫帚拖把。”
出声地自然就是梁不庸,脸上稍有些尴尬。
余老头走了过后,他就准备开始收拾屋子,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扫帚拖把这些东西。
地图点开一看,附近超市也隔着老远。
“梁老板不用客气,用个扫帚而已。扫帚拖把,还有抹布都靠在门外墙边上。平日里虽然巷子里少有人来,不过偶尔我想活动下身子,还是会把巷子里打扫一下。梁老板要用,就自己拿就行。”
余老头从躺椅上坐起些身,对着梁不庸应道。
“那谢谢余老先生了,用过了我就给你洗干净还回来……主要是擦拭下后屋。剩下的等到我搬家的时候顺路再拿些工具来清理。”
梁不庸道着谢,应着话,再朝着这丧葬品店里望了眼。
自然也看到了那店里供奉着的土地爷。
在店里供奉土地爷?
供奉财神的倒是常见,在屋里供奉土地爷倒是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