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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说往事唐玉生雪恨 得线索店老板报官

    快到中午时分,唐玉生和姚芷萱抵达镇上,找了一家看着还干净整洁的客栈住下,好好吃了一顿饱饭。又寻镇上的郎中开了几副布洛芬缓释胶囊,以及一些调理身体的草药,就住在客房里熬药休整。期间唐玉生在镇上商铺买了几件衣服给姚芷萱。湛朝轻工业发展很好,普普通通的小镇上就能买到成衣。

    姚芷萱躺在客房床上闭目养神,气色已见红润。房间窗户半掩着竹帘,竹帘下面,唐玉生蹲在一张小凳子上,懒洋洋地摇着手里的小蒲扇,时不时观察窗外的情况。如果他成功让杨一熊误以为自己混在前往凤潭集市的商贾队伍里返回县城的话,此时县城应该已经封锁四门,全城搜捕他们。他打算最多在镇上度过今晚,让姚芷萱恢复一下身体,明天天明买一架轻便铁轮车,套在马上继续赶路。几天前听闻臧震原要办宴席,唐玉生就制定好了计划。本来此时此刻他本该进入了冯州府的地界,并通过冯州府铁路站这个交通枢纽返回湖广故乡了。

    “女人真是累赘。”唐玉生想到这里,不耐烦地挥舞小蒲扇,炭炉里燃烧的炭块被他扇得通红。炉子上是一只小巧的药罐,罐子里熬煮着益母草、丹参、当归一类活血调经的草药。小屋里药香四溢,且空气流通,没有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

    姚芷萱躺在床上问道:“唐玉生,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乃常山赵子龙也!”唐玉生一挥扇子,仿佛在耍弄一杆银枪。

    “赵子龙哪有你这样黑!”

    “好歹我也是凤潭铁厂的押解总管,县城里认识我的都得叫我一声爷,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不懂避讳?”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压成肉饼了,还是黑糊糊的芝麻饼。”

    “好了好了恩人,我给您磕头了,这一路上你都提了一百遍了,我一定铭记在心,好不好?”唐玉生摆摆手,又问:“话说回来,你那招碎蛋手是师从哪个门派的功夫?嗯?”

    姚芷萱脸一红,骂道:“门派,屠夫门派!我家斜对面是开肉铺的!他们家也骟公猪!”

    “哈哈哈!武林绝学!一招致命!改日请不吝赐教啊。”唐玉生笑着把煎好的药汤舀到碗里。

    “呸!流氓杂碎!”

    唐玉生回头看了看小脸通红的姚芷萱,忽然心里泛起一丝惆怅。他隐约觉得,这个与他同乡的小姑娘的命运,已经和他绑在一起了。唐玉生收起顽劣的笑容,正色道:“我杀臧震原,是为报仇。”

    “他老家在江南,你老家在湖广,隔着几百上千里,有什么仇恨啊?”

    唐玉生凝视着炉中暗红的炭火,双眼闪烁着幽暗的红光。

    “我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家里贫寒,母亲在当地茶庄上工,勉强糊口。我在当地一户读书人家给他少爷做侍读。跟着小少爷读书习武,日子还不错。老爷看我是个读书的料,不让我做家奴,因此有了参加科举的资格。结果我运气好,二十岁弱冠之年就考中举人,小少爷却只是秀才。第二年开春,我借了些盘缠,到京城去参加春闱,那一年,就是彰宁十五年。”

    “湖广大旱的那一年……”姚芷萱低头轻声说道。

    “那年春天,一滴雨水也没有。当时不少人都预感到了旱情,我也想放弃进京,留在母亲身边。可是母亲坚决不同意,因为春闱三年一次,错过实在可惜。我发誓要考取功名,衣锦还乡。那个臧震原,还有他哥哥,刚好也参加了那次考试。”

    “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我是听考生中消息灵通的人说的。考完试后那晚,他和几个人喝完了酒,在城郊游荡,僻静处碰到个可怜的女人,竟然把她糟蹋了。”

    “禽兽不如的东西!这种人怎么也能参加春闱会试!”姚芷萱捶床便大怒。

    “这种事情如果捅出来,别说功名,下狱问罪也不可怜。可是他们使了银子,过程怎样不清楚,最后那女子的丈夫因为诬告罪,流三千里。她因为不守妇道,违背伦常,罚作官奴。听说后来自尽了。”唐玉生语气冰冷,静静道来,仿佛是在说一件平常小事。

    “你杀得好!他真不是东西!我这只手捏了他的卵,要洗一个月才能洗干净!”

    唐玉生摇摇头,说:“我那时也只是个安分守己的读书人。官府欺压小民的事,我管不了。我只希望考取功名,做一个好官。不至于就因此就要置他于死地。放榜之后,我名落孙山,臧家兄弟却考上了。并且他哥哥参加殿试,赐同进士出身。年底补了江南省一个出缺的县令,去年杭州知府获罪,他又补了杭州知府。”

    “我知道。臧震原的家奴在我家楼下说过这事。一个爹生出来的,怎么一个是人一个是畜生!”

    “落榜之后,我在京城找了一家书馆,赚些生计,想凑足路费回家。这时传来了湖广大旱的消息,是同乡的人逃难来京告诉我的。他说我母亲跟着小少爷家里一起迁徙了。灾荒年间,音讯全无。我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母亲平安无事。于是我留在京城读书,准备三年后的会试。”

    姚芷萱神色黯然。湖广省这几年水旱蝗瘟接踵而至,她家本就算是有些家底,尚且沦落至此,更别说唐玉生的母亲,跟着殷实点儿的农户恐怕也凶多吉少。

    唐玉生接着说:“三年里我寒窗苦读,会试考完,我志在必得。然而礼部官员却把我带去,说我的文章有抄袭之嫌。因为我的考卷,和三年前那场会试的一篇录取的文章,风格文脉、造诣水平、作文素材极为相似。我自然不相信,直到他从档案里拿出那张卷子,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说……”

    唐玉生轻轻抚摸腰间短刀刀柄,淡淡道:“没错,我抄袭了三年前臧震原的试卷。”

    “他一个粗汉,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

    唐玉生笑着摇摇头:“你还没反应过来?三年前就是臧震原用我的文章考上贡生的!”

    “科场舞弊!”姚芷萱大吃一惊,“这可是大罪!”

    “三年前主持会试的主考,时任礼部侍郎臧博,就是二位臧公子的好爹爹。”唐玉生盯着那几块渐渐被灰烬包裹的炭块说。“所以当今杭州知府,怎么考的进士,还很难说嘞。至少,臧震原顶替了我,这是跑不了的事。一般来说,臧震原考上贡生不能直接做官。去年他哥升了杭州知府,今年臧震原就做上县尉了。不愧是官宦世家。”

    “他爹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怕败露吗?”

    “你太年轻,太天真啦,有时候真幼稚。我家今年有儿子要使手段,你家明年没准儿也有。所以那些官员们,就串通起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了。我争辩不过,被赶出京城,几个月后到了凤潭县,找了一份差事,暗中研究臧府周围的格局。再后来,我就在这小镇的客栈里给你熬益母草了。”唐玉生端着碗站起来,“正好,药凉了,快喝吧。”

    姚芷萱捧着碗,碗里棕绿色的药汤倒映出她的脸。药汤温热,药香迷人。

    “你打算去哪里?”姚芷萱问道。

    “不知道。总之先回湖广看看吧,我三年没有回去了,回去找找还有没有个活人,给我点线索,让我知道我母亲到底怎样了。在此之前,给你找个靠谱人家。你还是完璧之身,知书达理,仪态端庄,可以配个书香门第……”

    “住口!”姚芷萱手中的药碗剧烈抖动,汁水飞溅,似乎有一条幼龙在碗底苏醒翻腾。“你在说些什么鬼话!难道我们女人生来就是给你们男人配种的吗?同样是圣贤经典诗词歌赋,你们男人学了就能从政做官,做了官欺男霸女,女人学了却只能把自己卖个高价!我不是一件锦绣袍子,谁买谁穿,穿旧了就像钱大奶奶一样扔在柜子里,又出去买一件新的!我家沦落,我娘疾病缠身,照样上工挣钱养家糊口。我手无缚鸡之力,也从那混账手里救了你一条小命!我和我娘都是脂粉英雄,裙钗好汉!什么狗屁三从四德!节烈贞操!父死从夫!都是狗屁!狗屁……爹呀,你好迂腐呀……”

    姚芷萱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浑浊的药碗里。

    唐玉生心中一动,坐在她床头,安慰道:“既然如此,你愿意的话,就跟着我去找我娘吧。今后我把你当亲妹妹……”

    “滚!谁要当你妹妹!”

    “那你当我爹,好不好?”唐玉生笑着把碗拿过来,送到姚芷萱嘴边。

    “换一碗!”

    折腾一番后,姚芷萱睡了过去。这几天她实在是身心俱疲。唐玉生关好门窗,披散着头发走出客栈,在小镇上溜达,希望打听凤潭县城里的动静。他穿一身布衣,一头硬而蓬松的头发耷拉在两边脸颊,谁也认不出他是铁厂押解唐总管。

    今天除了走铁路的大商,还有不少贩夫走卒、小农短工,带着些货物土产来做买卖。唐玉生走街串巷,收获甚少。转了一圈,只听说凤潭县封城,集市关闭,严格盘查出入人员的消息。客商们堵在城门口,一时进不了城。手中货物不能放太久的商人,不得不原路返回。有些商人干脆把货物就近销售,因此小镇市场上今日大促销,不少人都在里面扫货。

    唐玉生回到客栈里,让伙计温两碗酒,要了一碟茴香豆,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人们说话。消息灵通的人,绘声绘色地以讹传讹,把县城里发生的命案说得天花乱坠,神秘不已。唐玉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只听见那人两片嘴皮动个不停:“不知道何方来的大贼,深夜闯入县尉臧大人卧榻上,三刀之下臧大人便一命呜呼!听臧大人府上那乔三说,早先有个先生给臧大人看过命,今岁恐有血光之灾!过了三十岁生日方可无事。没成想就在这天晚上!那贼人卷尽了臧府家财,抢走了臧大人新买的如花似玉的小妾,哎哟哟,可惜了臧大人一表人才,竟然如此下场!我听说——”那人压低声音,“做下案子的是妖党!这妖党丧尽天伦,无恶不作,妖人们互相狎玩妻女,可怜了那清清白白的小娘子,恐怕要被糟践得不成人样喽!”

    听者无不唏嘘感叹。

    客栈楼上下来一个白衣男子,骂道:“胡说八道!连风月场里最不要道德的痞子,尚且为青楼女子吃醋斗狠。自己女人自己受用,谁做得出如此下流的事情?”

    大家一看,这人三十来岁,中等身材,剑眉星目,面貌板正,不留胡须,体态挺拔,举止潇洒,爱把左手曲起来,轻轻握拳,好像随时捏着一把豆子。他似乎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人,然而一身布衣上打着几个补丁,看来是落魄子弟,不足为惧。

    有人笑道:“这妖党叫焕天教,说要把天下财产平分给天下人,这不,先把自己的老婆拿出来平分吧,哈哈哈!”

    又有人说:“你那是听说。我可是见过焕天教的!我去年在冯州府的打铁厂里做工,年情不好,厂里发不出工钱来。有些信焕天教的劳工,带着我们闹事。后来工钱发了一小半,他们几个却被官府抓了。”

    “犯上作乱,不是妖党是什么?”“就是。这年头,工厂给我一口饭吃就知足了,是工厂养活了我们呀。”

    众人七嘴八舌,莫衷一是。谁也说不明白,这个妖党焕天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自讨没趣,看看店里座位都满了,唯独唐玉生桌子对面空着。他径直走过来对唐玉生一拱手,说声打扰,也不等唐玉生表示,就坐下来。

    唐玉生也不在意,笑了笑,把一碗酒推给他。

    “多谢贤弟!在下淮阴傅毕诚,师傅的傅,毕竟的毕,诚实的诚!”傅毕诚端起酒碗,大喝一口。

    “看老兄气质,像个读书人。请问在这里有何贵干呢?”唐玉生说。

    “游历四方,长长见闻罢了。”傅毕诚一抹嘴,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纸笔,“受了贤弟一碗酒,无以为报。我看你身上,似乎受了内伤。我略懂一点医术,给你写个方子。祝早日痊愈!”

    唐玉生暗暗吃惊。的确,臧震原昨晚在他心口上那一记肘击,休息过后反而更觉得疼痛。他自认为自己掩盖得很好,却被这位傅毕诚一眼看出,不由得生出几分敬畏来。正思忖着,一张药方已经放在他面前。那字迹笔走龙蛇,挥洒自如。唐玉生道句谢收下,两人便闲聊起来。眼看日头西沉,唐玉生去楼上叫下姚芷萱来吃晚饭。互道姓名,算是认识了。

    唐玉生见姚芷萱气色很好,便喊老板切些肉来。

    小伙计赔笑道:“不好意思,客官。今天客人太多,店里的肉已经卖完。我家老板今天一早就去城里买肉,您要是肯等一等,这会儿差不多就回来了。”

    这时,客栈外面响起车轮滚滚和马蹄声。伙计转头看了一眼,笑道:“哟!这不就巧了!老板回来了!客官稍等,我让厨下先上您的菜!”

    那老板扛着半只肥猪,看了一眼唐玉生这边,就往后厨去了。他一进后厨,慌忙将肥猪扔到地上,一把拉过他正在切菜的老婆过来。

    “干什么!忙着呢!今天客人太多了!”

    老板连忙捂住她的嘴,看看外边,低声道:“小声点!你去街对面你弟弟那里,让他骑一匹快马,去凤潭县城告官!”

    “告官?凤潭?”老板娘不解。

    “哎呀!快去吧!”老板急不可耐,好像一只饿犬,“角落桌子里那个丫头,是我常常买猪肉的李屠户家斜对面住的女儿。她就是昨天晚上县尉臧大人家被抢走的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