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时。
苏辙在喜子的引领下来到了垂拱殿。
“臣苏辙参见官家!”苏辙拱手道。
在赵顼登基之前,其实二人已见过数次,但不过只是说了两三句打招呼的话语,算是脸熟。
“免礼!”
赵顼笑着说道:“苏子由,你可知各个衙门为了争抢你们兄弟两个都快要打起来了!”
苏辙面带惭愧。
“官家谬赞了!我兄长让我替他向官家问安,他觉得实在有愧于朝廷,有负于官家圣恩,特恳请官家将其尽快外放!”
赵顼微微一笑。
“你兄长的去处,朕自有安排,改日自会召他入宫。朕今日主要是问你,你想要担任何职?”
苏辙拱手道:“官家,此事全凭朝廷差遣,无论是何官职,臣一定倾尽全力,为国效力!”
“此刻,殿内只有朕与你二人,你只管言说,朕想要听听你的见解,并会充分尊重你的想法!”
听到这话,苏辙心中不由得涌起一抹感动。
以往任职,都是听候朝廷差遣,根本不可能自己挑选。而今的官家却是别出心裁,让他感到甚是真诚。
“臣……臣……最想去三司任职!”苏辙说道。
“嗯?”赵顼不由得有些意外。
但凡是文官,目标都是进中书,做执宰。
而最好的捷径便是入翰林院或者直接在当下执宰的下面做官。
入翰林院,可与赵顼近距离接触。
而入中书,只要做得好或足够努力,便会得到中书门下平章事或参知政事的举荐,升迁速度也非常快。
而当下的三司。
虽然因为国库渐丰直起了腰杆,但随着农兼商法的施行,以及大宋商业贸易的迅勐发展,会越来越忙碌。
不出意料,在未来三到五年里,三司都会是朝廷最忙碌的衙门,且忙碌的事情都比较细碎。
一旦入了三司,便不会轻易被调走,故而很多官员其实是不愿入三司的。
“理由?”赵顼问道。
苏辙认真地说道:“其一,朝廷的其他衙门都是稳若金汤,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三司却因为变法一直都在变,而臣的性格也较为适合三司。”
“其二,臣觉得自己还需要历练,而在三司的价值和意义最大。”
“其三,能为大宋开源节流,乃是三司最大的任务,臣希望未来能挑起这个担子,我大宋若面临战争,完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
赵顼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明日你便去三司报到,三司使对你自有安排。”
当下朝廷,最喜欢的便是能干实事的官员,而苏辙显然是其中的一个。
“谢官家!”
苏辙满心欢喜,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
两日后,午后。
开封府府尹杨左来到了垂拱殿。
“官家,此事发生在三年前,既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任何有利于苏轼的证据,臣……臣实在是无法结桉定罪啊!”杨左一脸无奈地说道。
“这种事情,臣也处理过,其实最简单的处理方式,无外乎就是给钱,或者直接将其娶进门,降低影响。但是这个苏轼,甚是执拗,非要和那个哭哭啼啼的任舒舒论个明白,实在是太倔,我能做的只能是让他们私下和解!但苏轼又拒绝与那个琴女沟通!苏轼名闻天下,如今此事越闹越大,汴京的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此事……”
杨左从来没有遇到这样棘手的桉子,事儿其实不大,但就是无法解决。
赵顼点了点头。
“朕明白了,此事你不必再管,朕明日便召见苏轼。”
杨左听后大喜,当即拱了拱手,离开了垂拱殿。
翌日上午,苏轼来到了垂拱殿,在入殿的那一刻,苏轼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学生苏轼辜负朝廷期望,惹上如此丢人的糗事,望官家惩戒!”
“起来吧!”
“这不算什么大事,你给她笔钱或者将其娶进门不就解决了,只是你不愿意而已!”
苏轼站起身来,挺了挺胸膛道:“官家,我……我是有底线的,遇到这种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然以后定然还有女人会故技重施!”
苏轼一脸认真。
赵顼赞许地说道:“朕就欣赏你这股子劲头!”
“不过……你也将自己做京官的路断绝了,民间舆论如虎,朝廷不能不在乎!”
“臣明白,臣请求官家外放。”苏轼拱手道。
“你想去哪里?”
苏轼略微思索,道:“臣想去江南。苏州、杭州、扬州都行。”
赵顼不由得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挺会挑,此三地尽是富庶之地。”
苏轼尬尴一笑,他昨晚听了弟弟苏辙面圣的经过,故而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竟然遭官家取笑了。
此刻,苏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无奈地挠了挠头。
“其实,在朕知你返京之后,便没想着将你留京任用。朝廷并不缺少京官,中书有韩琦、司马光,翰林院有王安石、王陶,他们再做个十年,完全没有问题,留你在汴京,并做不了什么大事。”
“朕给你说一个去处。你去了那里,不但拥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并且那个琴女也会立即放弃纠缠你!”
“真的?敢问官家,这是何处?”苏轼一脸兴奋。
“我大宋至南之地,琼州。”
“琼州?”听到这两个字,苏轼苦着脸,都快要哭出来了。
在大宋,将一个人发配到琼州,那仅仅是比满门抄斩轻一等的罪名。
即使是官员被贬谪到那里,也意味着朝廷是要让其老死那里了!
琼州,正是在海南岛。
当下的海南岛,设有一州三军,其中琼州知州之职,几乎是总领海南的军政权力。
不过,却没有官员想要去那里。
琼州地处蛮荒,交通不便,还有很多的蛮族,与陆地上的风俗习惯都不一样,且不是很听从朝廷指挥。
苏轼一脸苦相。
他若被分到琼州,那琴女任舒舒指定不会再纠缠自己,但是他才三十三岁,若去了琼州,此生就没有什么盼头了。
苏轼想了想,说道:“官家,这……这……臣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呀!臣宁愿为民,也……也不愿去琼州,我还有很多美食都没有吃过,许多美景没有看过,刚刚过了而立之年就要去琼州孤独终老,这……这……”
苏轼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哈哈哈……”赵顼则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顼缓了缓,说道:“你先听一听朕的理由,到时你若不愿意,朕也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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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吸熘了一下鼻子,让自己的情绪先缓和下来。
“朕命你去琼州,并非要贬谪你,让你在那里孤独终老,而是让你在海南岛建造一座特色之城!”
苏轼不由得抬起了脑袋。
“海南岛其实是一座养人的城市,自然风光极好,长夏无冬,全年无霜冻,稻一年可种植三季,蔬菜水果,四季皆有。且各种矿产资源也少,只是未开发而已。朕打算将其建设成为一座宜居休闲的大城。将中原的文化、美食、风俗习惯、还有建筑特色都传播到那里去,力图在五到十年间,将那里变成大宋百姓们休闲养老的必去之地。其能为朝廷交纳的赋税,也至少要高于寿州五倍!”
寿州的赋税,苏轼是清楚的。在当下寿州知州蔡京的努力下,其作为变法革新的试点,赋税的额度,屡创新高。
“此事,朕在心中盘算已久,甚至还写了一份琼州大城扩建方略,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但是,看到你之后,朕觉得你就是最佳人选。”
这份琼州大城扩建方略,涉及城市基建、发展布局、文旅观光等各多种休闲娱乐的模式。
说罢。
赵顼将那份琼州大城扩建方略递了过去,苏轼连忙上前接住,然后疑惑地问道:“官家,我……并不通基建,为何认为我是最佳人选呢?”
“朝堂的文武百官,论文论武,论美食研究、论诗词歌赋、论休闲娱乐,论修养身心,都大有人在,但是这些能力加在一块,就非你莫属了,要将朕这套方略执行落地,必须要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爱,有趣有爱且各种事情都涉猎一些的综合性人才!”
苏轼不由得挺了挺胸膛,他确实是一个综合性人才。
这一点,朝廷无人能比,并且他心态极好。
当即,苏轼认真地看起了琼州大城扩建方略。
越看,心中越喜。
若真按照官家的这个方略,在不久的将来,海南岛还真可由一块荒芜之地变成一座宜居大城,而苏轼做梦都想住在这样的地方。
苏轼不由得有些动心了!
赵顼见其面带笑容,不由得继续说道:“只要你答应去琼州任知州,要兵给兵,要钱给钱,要什么资源便能拥有什么资源。此事,也是新法变革中的一例,意在开源!”
“官家,我……我愿意去,非常愿意去!”苏轼拱手道。
去别的州府,他只是发展一座城,而去海南,则是去建造一座城。
并且官家如此看重他,并许诺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他怎能会拒绝。
这可比依靠着撰写诗词在后世留名要靠谱多了。
赵顼就知苏轼不会拒绝,当即又说道:“此事,你可向你弟苏辙讲一讲,但其他人便不要讲了,如今大宋的商人很会抓商机,朕不想破坏琼州的纯粹性。后续,朕也只会告知韩琦、欧阳修、韩绛等人,并让他们保密。”
“臣遵旨!”苏轼笑着说道,他觉得自己的梦想已然照进现实了。
“接下来,朕会以贬谪之名,将你派遣到琼州,你只要装得惨一些,估计那琴女任舒舒便不会缠你了,除非她对你是真爱!另外,初到琼州,你可能不会很适应,要苦了你和你的家人了,待建城成功,朕一定立你首功!”
“不苦,不苦,臣一定不负官家厚望!”
一刻钟后,苏轼满脸兴奋地走出了垂拱殿,然后出了宫门,脸色赶紧变得沮丧起来。
翌日。
朝廷命苏轼担任琼州知州的调令消息,迅速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苏轼名气颇盛,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无数人的关注。
“让苏轼苏东坡担任琼州知州,这岂止是贬谪呀,这就是流放!谁愿意去那个不毛之地呀!”
“没想到朝廷竟然会将苏东坡贬谪到琼州,这明显是要告知天下,德行不正者,必然得不到重用。”
“这……这个惩罚有些重了吧,东坡兄绝对是被冤枉的,唉,真是为名声所累啊!”
“琼州?不会吧!苏东坡完了,这辈子彻底完了,没想到因为一个小琴女,竟然将自己的仕途全毁了!”
“不愧是苏东坡呀,宁折不弯,有文人风骨,真是我辈楷模,我相信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
此事传开后,还带来一个让赵顼都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些喜欢沾花惹草的官员开始收手了。
他们觉得朝廷要大力整治那些行为不检点的官员,每日天还未黑,便赶紧回家陪老婆了。
而此刻,在西角楼大街清风楼。
一个身穿红裙,脸庞俏美,眉眼间带着几分媚态的年轻女子正在哭泣。
此女正是琴女任舒舒。
而在一旁,还站着一个山羊须中年人,乃是他的叔父。
此主意就是她叔父想出来的。
“他……他去了琼州那个鬼地方,我……我还怎么缠着他,叔父,接下来……让我怎么办?恐怕想要再嫁给贵人是不可能的了!”
山羊须中年男,也是一脸郁闷。
“这个苏东坡,还真是个倔骨头,竟然连仕途都不要了,我的失误,我的失误呀!”
“叔父,他有没有可能很快还会被调任回来?”
山羊须中年男摇了摇头,道:“朝廷调令,岂会儿戏,按照朝廷往昔的规矩,他至少要在琼州呆上三年。”
“三年,那……那我总不能再等他三年吧,打死我也不会去琼州的,听说那里到处都是野人,还有白骨呢!”任舒舒抽泣着说道。
“算了,咱们认栽吧,明日你就离开汴京,不要再回来了!”
任舒舒一脸无奈,这一次她自毁名节,惹得一身骚,但是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真是亏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