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跋山涉水,从两淮过郑州,就感到寒意扑面,到了吕梁,更是冻得手脚都有些伸不开。本想绕道去太原看看,算算时间不富余,在义乌与滁州毕竟耽误了不少。
从吕梁出发,两天半的时间,终于到了与榆林府吴堡县交界的柳林县。
傅忠停了下来,吩咐傅强他们也改装,分作三起,跟在后边,不准靠得太尽。
他跟朱睿还是带着刘振和张略,作小商贩的打扮开路。
朱睿笑道:“快到任地,你的第一把火是微服私访吧。
傅忠:”虽然没有新意,不这样做听不到真实情况。“
朱睿:”何不进入榆林再说呢?“
傅忠:”辖地之民,哪里敢说本地长官的实话,要私访,就从柳林开始。“
找到一家客栈,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南方人,才感受到一丝暖意。
住下后,看着矮小的房屋,这里的猫冬,与南方有天壤之别。
南方的冬天,屋里屋外一样冷。首先是房子建的高大,四处漏风。其次不烧炕床,只在房屋内用土铺成个一米见方的土块,上面垒起石头,用于架锅烧饭,烤火取暖。
北方的冬天,外面虽冷,屋内却温暖如春。因为房子建的矮小,密封程度高,加上家家烧着火炕。
洗漱完毕,傅忠向柜台上掌柜的问道:“店家,本县都有些什么特色典故,你跟我们讲讲,也好增加点见识。”
掌柜的热情回答说:“听口音,你们是南方人吧,可怜见的,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听我跟你慢慢说。
我们本县没有什么出名的地方,倒是东边榆林,有一条无定河,它是黄河一级支流,流经定边、靖边、米脂、绥德和清涧县,由清涧县西北向东南注入黄河。”
傅忠听到无定河,一下就想起了一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遥远的古战场就在脚下,为了抵御外族入侵,多少忠魂埋骨在此。
他无心听掌柜的说地理地貌,只想知道官风民情,见掌柜的说到榆林,便问道:“我们正准备去榆林,不知您熟不熟悉那里。”
掌柜的:“榆林离我们比较远,知道的不是很多。从这里去榆林,要经过吴堡县,虽是两个府,靠的近,两边来往多,倒比我们吕梁府里其他县更熟悉。”
傅忠:“那您说说吴堡也行。”
掌柜的:“吴堡是榆林最东边的县,人口三万多。我们这里不比你们南方,都是干旱地带,耕地出息不大,看似县域广阔,就收入与人口论,其实是小县。
这里的人也不如你们南方人敢闯,多是老实巴交的农夫,一辈子埋头土里,赶上好年成,能混个温饱。
这几年的光景不如从前,旱得更加厉害,地里出息更少,逃荒讨饭的事时有发生,唉!”他叹息了一声。
傅忠:“那官府怎么不救济呢?”
“官府”,掌柜的往门口望了望,小声说道:“别提了,听说吴堡胡县令就是榆林府最大的贪官。霸占私田,垄断官司,逼得百姓卖儿卖女,妻离子散。
一个三万人的小县,地皮刮得足有五寸,搞得民不聊生,投亲逃难的络绎不绝。
我们县里就有不少。要不然,我也不能知道这么多。
客官,您听听就成,可别说是我说的。”
傅忠说道:“您放心,我们是生意人,哪敢乱说给自己惹祸,再说,我又不认识胡县令是猫是狗。”
见到傅忠这么说,掌柜的放了心。也是生意不景气,整个客栈,就只有傅忠带来的几个人。
他叹息说道:“那还是一年前的事,老东西五十多了,为老不尊。看上了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是许了人家,快要成亲的。
他找个岔子,命手下人将小伙子打成重伤,以为这就能威慑姑娘及其家人。
姑娘的父亲是个忠厚之人,姑娘本人也是个专情刚烈之人,抵死不肯松口。
胡县令恼羞成怒,让人假扮土匪,趁夜抢了小伙家,杀了那个小伙子。姑娘投告无门,悬梁自尽,落了个一案两尸的惨剧”。
听到这里,傅忠血脉贲张,拍桌说道:“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天理、王法!”掌柜的瘪瘪嘴,“你看他是官,我看不如匪。出事后,衙门缉盗装模作样看了看,本就是他们做的,还能怎么样,案子由他们说了算。我们柳林与吴堡的人都怕官,不比绥德的人彪悍,即使饿死,除了逃难,谁敢为匪。县里就这样稀里糊涂结了案。”
傅忠:“怎么不告到府里去。”
掌柜的:“怎么没告,县里已办成铁案,榆林卫刚刚从延绥府分出来,武将初管行政,怎么是那些贪官猾吏的对手,就这样稀里糊涂,不了了之。”
刘振和张略一起骂道:“他马的,世上竟有如此狠毒之人,死也难赎其罪。”
傅忠自思:“就从这里着手,来个敲山震虎。”
回到客房,他对刘振、张略说道:“明天不去榆林,先到吴堡,你们去通知傅叔,今晚就住这这里,一起商量怎么办。”
俩人走后,朱睿问道:”大人准备怎么动手。“
傅忠没说动手的事,反问道:”以你的医术,知不知道,有什么药物,能让人昏迷几个时辰,又不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朱睿讶异地问道:“这都是江湖中下三滥的贼人所使的手段,我们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傅忠:“你先不管这个。”
朱睿尴尬地笑道:“配成这样的东西不难,我们朱家,只要是学过几年医的都会。”
傅忠:“能不能做出既有雾剂,又有水剂的迷昏药呢?”
朱睿肯定地说道:“我都能做好,而且,我们朱家独特的配方,能使药物见效快,无后患,且可以掌握昏迷时间。”
傅忠大喜,说道:“你赶紧把它弄出来,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不会用来做伤天害理的事,这点我可以跟你保证。”
朱睿心里不愿,他是堂堂名医,救人好说,怎肯做此大差之事。
傅忠见状,开口道:”神医你说说,怎么让一府之民,无论穷富,都能活得心安理得,从容自在。“
朱睿连连摇头,”大人此说,何其艰难。此上古尧舜风传之事,听说而已。”
傅忠前世,把封建社会研究了个底掉,他呵呵笑道:”治理一地,要想海晏河清,就得让士大夫和老百姓都有盼头。
以前朝廷与士大夫共有天下,他们驱动士大夫以名利。如今我主政榆林,就算能拿出钱和官位,也不愿他们饱食终日,尸位素餐。
百代以来,驱民以愚,这是商鞅的搞法,我很鄙视。领着一群文盲,只让朝廷和士大夫得利,残刻之事,莫过如此,是个人都不为之。
于士大夫,我要他们甘心情愿拿出多余的土地。
于老百姓,我要兴学扫盲,慢慢培养百姓的血勇之气。”
朱睿历尽磨难,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才,他连连冷笑:“甘心情愿拿出他们多余的土地?土地乃是人家的命根子,谁会昏头拿出来。
兴学扫盲,百姓倒是愿意,可钱从哪里来。他们吃都吃不饱。“
傅忠一笑,“我翻遍历史,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办法。接下来,我要把它实践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