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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火油与单手刀

    衙役们能挡住人群,却挡不住他们的视线。赵无安燃灯后的片晌,前排就有人发现了地面上倒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天仙宗宗主肖东来。

    前排传后排,一时间人群骚动猛然大了起来。有人不明所以地大喊道:“肖宗主!醒醒啊,火灭了!”

    “别吵了。”俯身查看肖东来情况的赵无安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

    “你扯什么犊子!”说话的是连城派的顾赫天,他束发怒目,身后背着一柄宣花斧。

    有了他一开嗓,一众江湖豪侠也纷纷高声指责赵无安妖言惑众,只有少数人面面相觑,四下里议论纷纷。

    一直躲在阴影里的聂星庐此刻也走到了门口,朗声道:“诸位请安静,赵居士说得不错,肖宗主,却已仙逝。”

    太原聂氏在江湖上也算名门,聂星庐亦是少年成名之辈,他一脸严肃地赞同赵无安的话,一时之间,赶来灭火的人们像是被当头扑了一盆冷水,哑口无言,议论声灭去十分之九。

    赵无安举着蜡烛,低头细细查看肖东来的尸体。他死时明显惊讶得很,瞳孔收缩,就这么正对着倒在里间的门前。而里间的门此刻正朝外开着,距离肖东来的尸体大约一步有余。赵无安抬起头,注意到肖东来身体上方,正好是一扇被破坏了的窗户。

    门外,聂星庐忽然道:“洛冠海!肖宗主之死,可是你所为?”

    洛冠海一愣,显然没想到聂星庐忽然把矛头指向自己,书生意气从心头浮起,粗着脖子怒道:“休要血口喷人!若论伤杀人命,肖宗主三品高手,我手无缚鸡之力,怎可能将其杀害?”

    言外之意也是明显得很,他洛冠海并无武功,无法杀人,但是聂星庐二品高手,对上肖东来就可说是胜券在握了。

    聂星庐并未恼羞成怒,而是冷冷道:“肖宗主离去时,我等赴宴者大多皆在筵席之上,彼此皆可作证。唯独你,从头至尾,我一直没有见到。”

    洛冠海被一噎,半晌,才粗着脖子道:“我那是在醒酒罢了!”

    “那为何方才火起,你不在其中?”

    “醒了酒我便往筵席上赶,但是地形不熟,走到后花园口,才遇到管家,将我带出来。”洛冠海咬牙道,“你若仍是不信,大可去问肖府管家。他服侍肖宗主近二十年,总不能是我的同谋吧?”

    除了少数醉倒席上的,此刻身处庭院中的一众侠士,都愣愣看着二人互相质问,一时没能弄明白状况,未敢多加言语。

    聂星庐哼了一声,道:“今日未时你我初见时,你便佯装喝醉,想借我身后酌欢一观。谁知你不是在打什么主意?更何况,孟家主早已提示我等,这次若有凶案,定是洛神所为。赴宴这么多人,唯独你姓洛,我看你一定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洛冠海涨红了脸,显然是欲压制胸中怒意而不能,半晌,才愤愤道:“夏虫不可语冰!”

    言罢,转身便走。

    聂星庐冷冷目送他离去。安广茂瞥了眼赵无安,见赵无安正站在肖东来尸体边,凝神望着窗口,深思熟虑一番,作揖朗然道:“此事事发突然,列位豪杰放在皆在宴饮,想来可与此事脱开干系。不才安广茂,清笛乡中提辖,这次天仙宴代淮西路衙门行监察权职。从现在起,由我等衙吏接管此处,诸位豪侠若是破案心切,还请给官家面子,尽数回到筵席之上,等待我府衙通知。”

    这一番话依旧是滴水不漏,并未简简单单赶人,只是缓兵之计,稳住现场的同时暂时抑制住众人慌乱的情绪。虽然回去筵席之上并不能阻止他们彼此交谈,但是在一个公共场所之下,所有人都会克制自己的行动以防被怀疑为凶手,实际上是给了府衙破案的时间。

    这个时间争取得并不多,但是肯定足够安广茂及赵无安分析一下此处情况了。

    走在前面的豪侠们见衙役挡路,不能近前,也就失了兴趣,逐渐散去。后面仍然颇有些人未能看清形状,走上前来伸长脖子张望一通,但是在衙门的阻拦之下,最后也缓缓离去。

    虽然肖宗主已死,但是此处毕竟官府势力不小,再加上安广茂出言及时,现在并未发生大的骚乱。当然,很有可能仅仅一炷香之后,一切就会不同了。

    赵无安低头,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窗子。窗子显然是被人为破坏的,木屑大多洒在墙根,最下面一道窗栏上头,许多散落木屑之下,有两个清晰的凹陷痕迹,一大一小。仔细看的话,能够发现,那是因为这一小片的木头被什么东西压碎了,显现出小块凹陷来。大块凹陷下面的木栏整个碎掉,木屑和窗子的碎屑混在一起。

    赵无安把头探出窗子,发现地上一大片碎裂的陶片。

    “刚才有谁把水缸砸坏了吗?”赵无安问。

    安广茂转头询问了一圈衙役,然后摇摇头。

    赵无安蹙眉沉思一阵,走入了里间。洛冠海的这间屋子确实比别的都要豪华,里间虽然狭小,但仍然三面开窗,光线通透。正对着门的窗户下面,供奉着一层佛龛,不过原本应该摆放佛像的位置现在空无一物。整面墙壁已经漆黑一片,赵无安走上去看了看,佛龛的底部也无法避免地焦黑。

    起火的位置应该是位于床和佛龛中间的一堆稻草,火势其实不大,不过一蓬稻草忽然燃烧是会炸开的,也就是这点稻草,惊动了宴饮的群侠。

    里屋中温度仍然很高,呛鼻的灰尘和脚下湿润的沉木都让人很不舒服。赵无安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在地上捡起来一段棉线。

    棉线旁边掉着两个火折子,开口已经松了,看样子就是起火的源头。

    他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随即手测了一下这段棉线的距离,不到十二尺。他仔细看了看这间屋子,东西两侧墙面之间的距离,至少就已经有六尺。

    “不够啊……”赵无安低声道。

    走进门在肖东来尸体边蹲下的安广茂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赵无安摇摇头,“聂星庐之前爬起来的时候说,有些粘手的东西。”

    安广茂抓起肖东来的尸体,指尖在地上刮了一把,放在鼻尖嗅了嗅,惊讶道:“火油。”

    赵无安一愣:“什么?”

    “看来肖宗主身体下的这些东西,就是起火的源头了。”安广茂道。

    赵无安看了看里屋地上的火折子,一时惊讶起来:“不,这怎么可能……”

    “有一点可以确认,凶手用的是单手刀。”安广茂并未听见赵无安的惊讶之语,抬头道。

    赵无安奇道:“为何?”

    安广茂指了指横插在肖东来身上的刀:“如果是双手,那么刺入胸口,一般是竖着的。横插的话,只能说明这个人是单手握刀从侧面刺入,或者是反手刀。”

    刀法之流,赵无安并不是很熟悉,不过安广茂习刀二十年,在这一方面也相当敏锐。

    赵无安走到安广茂身边,蹲下身子,和他一起把肖东来的尸体挪开一点,下面果然是一片焦黑,不过沉木已经湿润,灰尘杂然,看不清晰。

    “这里的水,应该是聂星庐摔倒时泼出来的吧。”赵无安轻声自言自语,“尸体仍然温热,也可能是火油的缘故。但是火到底是从哪里烧到哪里?我们听见的巨响无疑是稻草炸开……”

    两人正在凝神分析的时候,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有人正竭力向这里本来,可惜似乎未曾习武,体力极其有限。

    赵无安站直身子向外看去,来人是肖东来的妻子,孟清弦。她显然已经算得上是顾大局懂大体的女子,听闻丈夫出事,火急火燎赶来,却仍然竭力保持着面色不变,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

    只是可惜,这样的粉饰,维持不了多久。

    赵无安走出屋子,与她擦肩而过,孟清弦身上传来淡淡香气,赵无安竟觉得有些舒心。

    与赵无安擦肩而后的孟清弦并未再走多少步,就缓缓停在了原地,提着裙摆的双手也僵在半空,布料自手中慢慢滑落。

    跟来的管家及几个家仆也是一脸悲痛。

    赵无安轻轻道:“节哀。”

    孟清弦紧咬嘴唇,终于支持不住。

    “东来!”

    她本想扑向丈夫尚温热的尸体,但却一个踉跄,一下子跪坐在客房门口。尚站在里面的安广茂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之间,尴尬道:“夫人节哀……”

    孟清弦的泪珠断线而落。

    赵无安轻轻拍打身上白衣。不经意间,眉眼中闪过激昂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