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根石梯交错上旋,层层楼阁犹若龙卷盘行。
门庭环绕气流,障开不知风霜白雪。
呼——
一丝风透过窗缝,穿过中堂,拂动了平安两鬓的须发。
“林哥,你说这次题目,都是取自何处!”
“交情匪浅,不如告知个大概!”
那个长者两三句话一说,一流柜台上的人都频频侧目。
“哎!李老头,你可得注意点,”林代安轻叹一口气,狡黠的目光一转,拄在棕木柜台上的手轻轻一敲。
“这种事情,你我可没有关系!”
“本药生,可是恪尽职守!”
“林哥,”这个李老头的人,还不罢休,推搡着就将一袋钱暗暗地送了过去。
“哎——”林代安一反往常,赶紧点眉皱起,“风老头,不行就别考了!”
“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转眼就过去了,还是好好安享晚年吧!”
“林哥——”风老头又推搡着回去,连声亲切无比地称呼道。
“可别,”林代安掂量掂量钱袋,“您还是慢点称呼,我算是害怕你这一声,就把我给送走了!”
“这点钱,哈哈哈,别折我寿了!”
林代安掂着钱袋,一把甩给了李老头,“世道如此薄凉,不如早点找个挣钱的营生!”
李老头双手咋呼着接过钱袋,微微佝偻的神态,好像瞬间黄土埋了半截。
听着不一会儿,咯噔咯噔——
他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那模样显得腿脚都不方便了!
平安循着那尖薄的声音,走向最近的柜台,“请问……”
林代安拄在柜台优哉游哉,仰着下巴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平安。
然后,他又看了看四周,双手趴在柜台上说道:“来干什么,有事?”
平安侧耳一听,淡然回应,“药阁,药阁,当然是拿药!”
“这里可有灵虚草,十三味,百酩子,花田乡,阴火须……”
“哈哈哈!”林代安听着噗嗤一笑,“你没事吧!”
“拿药?”
“拿药!药师亲笔盖印的药方!”
“没有?”平安继续应道。
“没有?”林代安直起瘦巴的身子,眨巴几下眼睛一脸嬉笑地说道,“没有?”
“你来耍我玩呢?”
“我来拿药!”平安一本正经,文文弱弱地说道。
“药方!”林代安马上摊开双手,朝着平安说道,“那就给我药方啊!”
“灵虚草,十三味,百酩子,花田乡,阴火须……”
平安负手而立,念念有词!
“这是什么方子?”林代安挠了挠头,然后马上甩了甩头,“咳咳!”
“你找茬是不是?”
“拿药你给我药方啊!”
“不是!”平安又道,“药方给你了!”
“药方?”林代安一脸苦笑,手指叩了叩柜角,“你开的啊!”
“没错,”平安应道,“我就是活药方!”
“哼——”林代安笑的轻哼一口气,马上拍了拍柜台,“你是不是来闹事的?”
但,上下打量一番,林代安拿不定主意了,“你是药师?”
“不是——”
平安还没说完,林代安劈头盖脸,咧着嘴巴就是一句:“奶奶个腿的,来人给我把他架出去!”
说着,几个身穿灰色药袍匆匆赶来,瞟了林代安一眼,“谁?”
无纹灰袍,药阁在籍药徒!
“就是他,”林代安立身扶住柜台,说道:“就是这个小子,没事找事,还说自己拿方子!”
“要方子没方子,你还想拿药,癞蛤蟆做梦呢!”
不等林代安说完,那几个药徒摆了摆头,直接说道:“就是你,一起把他拖走!”
“我说了我就是活药方,”平安语气如风,清声说道:“我只是来拿药的,你的废话是不是太多了!”
瞧着平安一副不取到药,誓不罢休的模样,暗想又是一个打人的差事。
那个药徒周转横竖两道阵图,一道强光冲击向了平安。
呲——
旋即,平安掣肘一甩绒袍,划手圈圆,一道狂浪掀起一围隔阂。
转而,强光翻腾,失控般窜动。
平安重落起手,牵引随行。
几名药徒立即撤身防御,一道光障描画眼前。
只听,咚咚咚的几声。
平安身上血光闪动,威势不绝,波动层层涟漪。
混响金铛,一道叶华之光,盈满药阁蜿蜒层楼。
药阁监事唐依依,身着纹黑药袍,手腕角铃铛铛作响。
敛受浮华,光环皈依。
清雅如莲花一抹,但不失云雨风韵。
枫木钗低相错,盘绕千丝青髻。
凤目眼梢微吊,灼灼其华,淡唇鹅脂,一瓣青痕点降眉间。
“这位客人——”
只听音啼婉转,依依如是,似丝竹琴音雅颂共赏。
“不知来此,是为何事?”
“莫要,扰了他人清净!”
平安听着声音,反正现在已然无事,何必再和他们计较什么!
“拿药!”
林代安扯手紧跑几步,“唐监事!”
“这小子,没事找事,拿药不给药方,故意找茬闹事!”
“小的实在撑不住啊!”
“你瞧瞧,这几位都要被他给打伤了!”
唐依依抚手慢慢走下楼梯,绕开林代安,气势和风沐雨,是冬日里温暖的春阳湖。
平安顾首回眸,文秀俊逸的脸庞扬起,忧郁的灰沉眉目瞬间让唐依依微微一怔。
“不知客人,所抓为何种药!”
“灵虚草,十三味,百酩子,花田乡,阴火须……”
“灵虚草……”听着第一味药,唐依依不禁嫣红了小脸,好似樱花紫荆,沉静如水又润唇轻翘。
灵虚草,性味甘,针叶长茎,通体盈绿透澈,其功效在于活血化瘀,调经止痛,更有怡情助兴之用。
十三味,性味层次,以苦味为主,蒲扇叶地根须,作用常常是除热散火,祛亏体湿,吐纳肺腑浊气。
歌牌青楼中,女子常放置香囊内,散出诱人绵香有沉瘾之妙。
花田乡,性味腥,小叶多瓣,绛紫花色,药效温凉,松络经脉,通体化精,多用有致幻之效。
更有人,碾磨炼液,配以女妓手段,媚人惑心,勾搭庄家,或闯门入室,偷盗劫家,笼络钱财之利。
阴火须,更是不堪,其药性迅猛火烈……
唐依依辨识医书百解,回想到此,如此药方大致也猜的几分,寻摸着心里更是羞恼不忿。
“你当真是胡闹,药阁威严岂容你来亵渎!”
“你们没事吧,在下只是抓副药!”平安耸眉微皱,“治治家妹的体虚而已!”
“你再说,”唐依依轻抚袖口,回身侧目,“若再这般无礼,我定要吃点苦头!”
“哎——”此时,只听楼上,模糊一点,发出苍劲之声。
一如,青树落叶,听风闻山音。
“嘶!”那人唏嘘一声,四下一看,就是一阁之主的架势!
众人仰视朝上,毕恭毕敬,唯有平安泰然处之,还不明是什么情况。
于众人口中,得知那人,果不其然就是这药阁之主,八段药王,唐尧之!
唐尧之身穿紫绣药袍,衣冠端正,精目剑鞘眉,样子看着也就四五十岁。
“实在有趣!”
“此药方,诸多药草,性质驳杂,若配以适当手段,应当有调神宜情,固本培元,通经纳灵之奇效!”
众人听闻此声,立即端正身形,寂静如寒鸦一片。
平安抬头轻瞄,察觉他的气势,便出声应道,“前辈说的是,小子斗胆妄语!”
“此药方采阴阳之道,化五行之气。”
“一来,是为调兴怡情!”
“二来,是为通经松劲,化去体内淤浊。”
“三来,解穴韬光,暂时供以初生之灵,先天遂源,来达到混元纳灵之力!”
“这四来,更是能巩固血脉,化天地之气,扶万物之灵,蕴养体内元光灵汐!”
“如此,可当真!”唐尧之手持药卷,立即来了兴趣,背手冲身显露在曲折楼梯之上。
“可惜,不知你是否胡说八道,随意蒙上了几味不知名的草药!”
“混肴视听,内藏不轨!”
接着,平安心想今天不说个三七二十一,恐怕难以脱身,便拱手朗声说道。
“前辈,言之过重!”
“小子自当有量力而行,不敢信口开河,胡诌一通顺坡下驴!”
“更是不敢挑战药师的尊严,药道的标杆,药阁的权威!”
“好一副伶俐的牙口!”
唐药之不予置否,但也不是那么好说话。
紧接着,他挥袖一扫,立即出声驳辩平安。
“呵呵呵,谁又知你小子,是不是故意偷奸耍滑,借着我几句言语顺势而下!”
“不如,你来供上药台,炼制一副瞧瞧!”
“如此一来,让老夫测测你的药道功力!”
“若是当真,你也不失为一个药道鬼才!”
言尽于此,字句有力,尽显风范做派大度浑圆。
其中听着,又不免有些许质疑和挑拨的意味。
此时此刻,偌大的厅堂,众人议论纷纷。
林代安在内的坐堂药徒们,百思不解,一个未考核的家伙准是闹事。
这药阁阁主之一,唐老怎么就轻言相信了呢?
现在,还要让他去炼制一副莫须有的药方,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时之间,那是说什么都有。
唐依依站在平安身前,默不作声,眉宇微蹙中再次上下端详平安。
转而,她又顾首含眸,望了望悬步与楼梯间的父亲。
心里一顿杂乱,都拧了一团麻花,不像往日那般处事不惊。
各层小间,药师也听着动静,马上抛开了炼药工序,出来看一看是什么样的热闹。
那些早已厌烦的炼药工作,对于他们来说,积年累月变成了相当于打杂卖力的工作。
实在无趣,恨不得忙里偷闲,凑个热闹。
惟看一文质彬彬的少年,处于百十人中面不改色……
“好!”
“小子,不敢造次,也不敢妄自菲薄!”
平安就是这样,骨子里的心性,其实是自信到自负的。
那是,打小就有的,自然在这种事情上压抑不住。
再说,药方中,几味其实自己也没见过。
从前涉猎的书籍中,相关的记载也是有点模糊不清。
但是,凭着记忆,一想就知药性不简单。
不如就试一试,反正又现成的冤主,说不定白捡一堆药材,讨个不大不小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