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两点,三点……
雪飞缥缈中,一个皓首白须的年长者,于姚栖宫阁百丈之高的屋脊上。
黔首打坐,如老树盘根,山玦伫立的玉松。
样貌不俗,琼目苍眉,从脸上看,硬朗清俊的姿态一如往时。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瘦削的身子,远远看着劲如青松,身着的那一袭褐色衣纱,仿佛落满了岁月的风尘。
鹅毛轻雪,透过他跻身的连阙拱起的楼上小亭。
等到那一片洁白,触碰过他的身旁。
忽而,改变风向,被驱逐到不远处。
隐形的气流,划开一围风障。
白鸟咧起,幽渡在天下地上的白幕,跃飞滑翔的轨迹飘过百丈高墙。
旋即,那人目光微露,如苍穹一剑。
光汐轮转,迅如寂雷。
重重褐色,划出两道光痕。
几尺积雪抚开,突兀的白点,飘然直坠落下。
拱起的小亭,就像是棺材一样,承受了几十年的霜尘白露。
平安在外面静默地走着,猛然驻足挺立,敏锐的听觉瞬即捕捉到了这一丝强大的波动。
那显露的危险,刺激着身体的感官,不自觉做出了机警的应对。
擦身而过的脚步,把平安拉回现实的情景中。
几个束胄装甲的士卒,咽了咽口水,静静地绕路而过……
平安抬手遮了遮发髻的白雪,继续转入拐角。
“那个谁……”
一听这个声音,平安加快了步伐,立即没入拐角。
婉音婷婷,悠扬如平调仄起。
等到声音渐渐焉了下来,平安才放慢脚步,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走着走着,他又想起如意……
早晨的一幕幕,又幻想在他的脑海中。
“哥哥,你干什么?”
这一句盈晃耳边,还是气息吞吐的蜜语。
擦拭着嘴角,那一缕余温,好似油纸般挥抹不去。
啉声不绝,低语甜言,一切不难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什么!
顿时,他立即觉得真是咄咄怪事,怎么就那么奇异地发生了。
这种感觉,真是像吃了未熟的梅子。
那味道,酸的掉牙,涩的干巴,但是有着一丝丝淡淡的回甘。
潜移默化,直入肺腑,令人眷恋。
“都是坏人!本公主讨厌你!”
耳边传来一声娇喝,平安忙的甩了甩了头,揉揉额角将放空的思绪收了回来。
自顾自的,脱口说道:“我都在想些什么,真是不可理喻!”
当寒风携带的雪,吹进衣裳,冰凉的凝珠渗透背后。
平安这才反应过来,眼前非是心中人,但灵动的玩笑却让他的心房掀起一股暖流。
尘封的记忆,将他送回到了以前。
一帧帧画面定格,平安与妹妹在院落大树底下玩闹的场景,就像是书文图画经久弥新,历历在目。
红荆撇着嘴巴,翘着白玉柔指,“你说什么,不可理喻?”
“明明是你先找上门,不准这么不负责任!”
“我……”平安蒙了,心里不禁嘀咕,与我何干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什么我,你个坏蛋,你知道我有多孤单,多害怕嘛!”
凄声说着,红荆顺势哭嚷,扑身上去,弄得平安满怀膈应。
平安摊着双手,皱着的眉毛似乎在说着什么无奈的苦差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女婢采莲惊慌失意,双手护着胸前,寻着雪上三寸的足印……
瞧着拐角处的冗杂印记,一个迈步,便瞥见红荆与平安相拥在一起的恩爱场面。
浩诏天朝的民俗,可没有这么开化,更何况视名节荣誉为生命的宫廷之内。
如此可怎么是好,女婢采莲简直要叫人,说一个成何体统,分明是有违女子纲常。
“公主——”
女婢采莲急声提醒,顺带着一把拉住平安的手臂。
察觉到动静,红荆更是机敏地一个抬头,扬起和小桃一般红润的脸蛋,复杂的情感变化都写在了脸上。
平安则是欲言又止,扭着头想挣脱开红荆,但又不忍地下那个死手。
再者,如果再惹急了,愣是被说成调戏公主,判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怎么也说不过去。
所有的一切,不都完了!
一时之间,三人的画面刹那僵持不下,活像是情人幽会的皇家秘辛被人发现。
“你怎么回事,简直胆大妄为!”女婢忽然一下用笨拙的抓手,背过平安的手臂,摁着他的腰间一顿猛戳。
“啊——不要这样!”平安还没喊叫什么,红荆抱住平安拉回女婢采莲。
“我们又没做什么!”
女婢采莲满脸苦笑不得,“这还没做什么……”
“小主,你俩都抱一块了!”
“男女授受不亲,殿下你是懂得的呀!”
“你这,要是被旁人发现,落了话柄,招来口舌议论!”
“想一想,啊……”
“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女婢采莲恐慌不已,如莲枝般的素手捧着美丽的小脸,不自主地动来动去。
“小主,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红荆侧眸看着采莲,不禁嬉笑几声。
这下,一番场景可像是,突然出现的第三者打搅了什么好事。
平安依旧摆着手,架着胳膊,无奈的神情似乎在说着一切与我无关。
就在一旁看着,冷冷的气氛就有点诙谐。
约莫着,他们接下来的动作,一言难尽终究是诠释了很多莫须有的东西。
不消片刻,红荆拉起平安的手臂依依不舍,女婢扶着她的身子,游说了好一会儿……
即刻一声冥音,从高墙之内传来,令人毛骨悚然,不得不怂了怂身子。
静默着,三人来回拉扯,可笑间,又不乏几分傻气。
过了一会儿,女婢采莲在红荆耳边呢喃几句。
这下,红荆怀着几分思愁,才渐渐松开了平安的手臂。
然而,她嫩滑的脸上,还是挤出了满满的不如意。
倩影远去,平安彳亍相背。
“想哥哥,至于——”
“……会是这样吗?”
低声说着,平安湿润的眼眶,透着些许微红。
“心灵,灵儿妹妹!”
“说好的,永远在一块,不是拉过钩了!”
“如果天下有神,为何我们一家人的誓言,它听不到!”
“父亲,这天下可没有你说的那般好……”
尺雪抹去行踪,白色漫天,挽下青云霜重!
平安沿着走道,步履深深浅浅,身影寥落纵横来回。
此时,宫庭花园,圣皇负手而立,平眉冠目,静静顺着漫天雪白,往上轻瞄似乎在觊觎什么一般。
目光狡黠,茵茵云霭,俾睨天下中,约莫一二分,还像是茶厮酒楼,仰望乐姬的食客。
“您有什么命令?”
瞬即,假山之后,传来一声。
圣皇一捋胡须,道:“按照计划,你应该知道接下来做什么!”
“但,我还有一言,切勿感情用事!”
“上次之事,不予计较!”
“我——”声音忽断,风吹雪暗!
“放心!”接着,圣皇挥袍说道:“朕不会食言,当然,也不会低估了她的价值!”
“你!”那声音突然急促,“不是说好了,这次我已然赢得第一!”
“你答应过我,不伤小妹分毫,一切都冲着我来!”
“你最好冷静一下!”圣皇抚着栏杆,沉声间似乎是在问怒,“此事难道还是儿戏!”
“如果你在这样,朕可就换个人来!”
“我知道了!”声音断而又合,继续应道。
沉默片刻,圣皇揉摸几下栏杆,嘘声回道:“放心,我不会轻易断送她的性命!”
“当然,如你当初所说,不会给她阵下附灵,或者用于什么祭奠!”
“不过,你得记住,朕并非只有一个选择!”
“那还真是得替小妹,谢谢圣皇陛下大恩!”那声音继续应道,言语中有些一些埋怨。
“你不用讥讽我!”圣皇继续回道,“毕竟,这事关宗族未来!”
“那我,”那声音沉沉说道,“告退了!”
只瞧,金光显隐,阵法悸动,一道黑影蹿行地表,飞跃百十丈远。
“还有一事,你从小最是纯良,此行切勿感情……”
圣皇说着,叹息一声,甩袖走了几步。
片刻间,他又顾首遥望天际,摇了摇头,淡然没入养心殿内。
瞧一瞧,看一看!
平安走进市井繁华,沿着熟悉的路线,在一处巍峨的药房停下。
牌匾上,明晃晃的烙金大字,写着乘着草木之相的“药阁”!
在灵玄大陆之上,药是为灵之天地自然,在启灵者以及百姓之间奉为高位。
作为大陆首屈一指的第一药师联盟,更是让一些人挤破脑袋想要去入个等级。
当然,也不乏有人为的攀个关系!
蹭!
平安掸了掸身上的雪,一脚迈进千层药柜的雅舍之内。
草木迎香,深入肺腑,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灵虚草,十三味,百酩子,花田乡,阴火须……”
嘴里念叨着药方,精神犹为专注!
“起开!”
旁边,药房伙计林代安急冲冲,摆了一下他,平安也毫不在意什么!
“林哥!”一个身穿白衣的长者,笑脸谄媚,追着林代安就跑了过来。
“这个大药师考核,什么时候开始啊?”
……
《玄天药史》
古旧的书籍翻开,书页上的文字如活一般!
先天盈亏之道,最重阴阳调和……
“咳咳——”
脑海翻涌,记忆的宫殿闪烁!
平安照着编排的文字,又想到早晨的事情,不由得有些仿徨失措。
“呼——呼——”
他急喘几口气,沉下心绪,鄙夷自己的想法。
转瞬间,他也对于自己的记忆感到诧异,心里想着曾经自己确实读过不少的药师医典。
但是,这个似乎就像海浪般,莫名就出现在记忆之中。
如此这样,沉沦在自己,曾经虚构的记忆宫殿中,不管怎么也挥之不去。
此刻,就在平安悱恻不绝时。
古木高窗外,雪落归处,扫尽长痕,几许零星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