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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木林霜重,雪见晚(五)

    一点,两点,三点……

    雪飞缥缈中,一个皓首白须的年长者,于姚栖宫阁百丈之高的屋脊上。

    黔首打坐,如老树盘根,山玦伫立的玉松。

    样貌不俗,琼目苍眉,从脸上看,硬朗清俊的姿态一如往时。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瘦削的身子,远远看着劲如青松,身着的那一袭褐色衣纱,仿佛落满了岁月的风尘。

    鹅毛轻雪,透过他跻身的连阙拱起的楼上小亭。

    等到那一片洁白,触碰过他的身旁。

    忽而,改变风向,被驱逐到不远处。

    隐形的气流,划开一围风障。

    白鸟咧起,幽渡在天下地上的白幕,跃飞滑翔的轨迹飘过百丈高墙。

    旋即,那人目光微露,如苍穹一剑。

    光汐轮转,迅如寂雷。

    重重褐色,划出两道光痕。

    几尺积雪抚开,突兀的白点,飘然直坠落下。

    拱起的小亭,就像是棺材一样,承受了几十年的霜尘白露。

    平安在外面静默地走着,猛然驻足挺立,敏锐的听觉瞬即捕捉到了这一丝强大的波动。

    那显露的危险,刺激着身体的感官,不自觉做出了机警的应对。

    擦身而过的脚步,把平安拉回现实的情景中。

    几个束胄装甲的士卒,咽了咽口水,静静地绕路而过……

    平安抬手遮了遮发髻的白雪,继续转入拐角。

    “那个谁……”

    一听这个声音,平安加快了步伐,立即没入拐角。

    婉音婷婷,悠扬如平调仄起。

    等到声音渐渐焉了下来,平安才放慢脚步,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走着走着,他又想起如意……

    早晨的一幕幕,又幻想在他的脑海中。

    “哥哥,你干什么?”

    这一句盈晃耳边,还是气息吞吐的蜜语。

    擦拭着嘴角,那一缕余温,好似油纸般挥抹不去。

    啉声不绝,低语甜言,一切不难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什么!

    顿时,他立即觉得真是咄咄怪事,怎么就那么奇异地发生了。

    这种感觉,真是像吃了未熟的梅子。

    那味道,酸的掉牙,涩的干巴,但是有着一丝丝淡淡的回甘。

    潜移默化,直入肺腑,令人眷恋。

    “都是坏人!本公主讨厌你!”

    耳边传来一声娇喝,平安忙的甩了甩了头,揉揉额角将放空的思绪收了回来。

    自顾自的,脱口说道:“我都在想些什么,真是不可理喻!”

    当寒风携带的雪,吹进衣裳,冰凉的凝珠渗透背后。

    平安这才反应过来,眼前非是心中人,但灵动的玩笑却让他的心房掀起一股暖流。

    尘封的记忆,将他送回到了以前。

    一帧帧画面定格,平安与妹妹在院落大树底下玩闹的场景,就像是书文图画经久弥新,历历在目。

    红荆撇着嘴巴,翘着白玉柔指,“你说什么,不可理喻?”

    “明明是你先找上门,不准这么不负责任!”

    “我……”平安蒙了,心里不禁嘀咕,与我何干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什么我,你个坏蛋,你知道我有多孤单,多害怕嘛!”

    凄声说着,红荆顺势哭嚷,扑身上去,弄得平安满怀膈应。

    平安摊着双手,皱着的眉毛似乎在说着什么无奈的苦差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女婢采莲惊慌失意,双手护着胸前,寻着雪上三寸的足印……

    瞧着拐角处的冗杂印记,一个迈步,便瞥见红荆与平安相拥在一起的恩爱场面。

    浩诏天朝的民俗,可没有这么开化,更何况视名节荣誉为生命的宫廷之内。

    如此可怎么是好,女婢采莲简直要叫人,说一个成何体统,分明是有违女子纲常。

    “公主——”

    女婢采莲急声提醒,顺带着一把拉住平安的手臂。

    察觉到动静,红荆更是机敏地一个抬头,扬起和小桃一般红润的脸蛋,复杂的情感变化都写在了脸上。

    平安则是欲言又止,扭着头想挣脱开红荆,但又不忍地下那个死手。

    再者,如果再惹急了,愣是被说成调戏公主,判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怎么也说不过去。

    所有的一切,不都完了!

    一时之间,三人的画面刹那僵持不下,活像是情人幽会的皇家秘辛被人发现。

    “你怎么回事,简直胆大妄为!”女婢忽然一下用笨拙的抓手,背过平安的手臂,摁着他的腰间一顿猛戳。

    “啊——不要这样!”平安还没喊叫什么,红荆抱住平安拉回女婢采莲。

    “我们又没做什么!”

    女婢采莲满脸苦笑不得,“这还没做什么……”

    “小主,你俩都抱一块了!”

    “男女授受不亲,殿下你是懂得的呀!”

    “你这,要是被旁人发现,落了话柄,招来口舌议论!”

    “想一想,啊……”

    “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女婢采莲恐慌不已,如莲枝般的素手捧着美丽的小脸,不自主地动来动去。

    “小主,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红荆侧眸看着采莲,不禁嬉笑几声。

    这下,一番场景可像是,突然出现的第三者打搅了什么好事。

    平安依旧摆着手,架着胳膊,无奈的神情似乎在说着一切与我无关。

    就在一旁看着,冷冷的气氛就有点诙谐。

    约莫着,他们接下来的动作,一言难尽终究是诠释了很多莫须有的东西。

    不消片刻,红荆拉起平安的手臂依依不舍,女婢扶着她的身子,游说了好一会儿……

    即刻一声冥音,从高墙之内传来,令人毛骨悚然,不得不怂了怂身子。

    静默着,三人来回拉扯,可笑间,又不乏几分傻气。

    过了一会儿,女婢采莲在红荆耳边呢喃几句。

    这下,红荆怀着几分思愁,才渐渐松开了平安的手臂。

    然而,她嫩滑的脸上,还是挤出了满满的不如意。

    倩影远去,平安彳亍相背。

    “想哥哥,至于——”

    “……会是这样吗?”

    低声说着,平安湿润的眼眶,透着些许微红。

    “心灵,灵儿妹妹!”

    “说好的,永远在一块,不是拉过钩了!”

    “如果天下有神,为何我们一家人的誓言,它听不到!”

    “父亲,这天下可没有你说的那般好……”

    尺雪抹去行踪,白色漫天,挽下青云霜重!

    平安沿着走道,步履深深浅浅,身影寥落纵横来回。

    此时,宫庭花园,圣皇负手而立,平眉冠目,静静顺着漫天雪白,往上轻瞄似乎在觊觎什么一般。

    目光狡黠,茵茵云霭,俾睨天下中,约莫一二分,还像是茶厮酒楼,仰望乐姬的食客。

    “您有什么命令?”

    瞬即,假山之后,传来一声。

    圣皇一捋胡须,道:“按照计划,你应该知道接下来做什么!”

    “但,我还有一言,切勿感情用事!”

    “上次之事,不予计较!”

    “我——”声音忽断,风吹雪暗!

    “放心!”接着,圣皇挥袍说道:“朕不会食言,当然,也不会低估了她的价值!”

    “你!”那声音突然急促,“不是说好了,这次我已然赢得第一!”

    “你答应过我,不伤小妹分毫,一切都冲着我来!”

    “你最好冷静一下!”圣皇抚着栏杆,沉声间似乎是在问怒,“此事难道还是儿戏!”

    “如果你在这样,朕可就换个人来!”

    “我知道了!”声音断而又合,继续应道。

    沉默片刻,圣皇揉摸几下栏杆,嘘声回道:“放心,我不会轻易断送她的性命!”

    “当然,如你当初所说,不会给她阵下附灵,或者用于什么祭奠!”

    “不过,你得记住,朕并非只有一个选择!”

    “那还真是得替小妹,谢谢圣皇陛下大恩!”那声音继续应道,言语中有些一些埋怨。

    “你不用讥讽我!”圣皇继续回道,“毕竟,这事关宗族未来!”

    “那我,”那声音沉沉说道,“告退了!”

    只瞧,金光显隐,阵法悸动,一道黑影蹿行地表,飞跃百十丈远。

    “还有一事,你从小最是纯良,此行切勿感情……”

    圣皇说着,叹息一声,甩袖走了几步。

    片刻间,他又顾首遥望天际,摇了摇头,淡然没入养心殿内。

    瞧一瞧,看一看!

    平安走进市井繁华,沿着熟悉的路线,在一处巍峨的药房停下。

    牌匾上,明晃晃的烙金大字,写着乘着草木之相的“药阁”!

    在灵玄大陆之上,药是为灵之天地自然,在启灵者以及百姓之间奉为高位。

    作为大陆首屈一指的第一药师联盟,更是让一些人挤破脑袋想要去入个等级。

    当然,也不乏有人为的攀个关系!

    蹭!

    平安掸了掸身上的雪,一脚迈进千层药柜的雅舍之内。

    草木迎香,深入肺腑,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灵虚草,十三味,百酩子,花田乡,阴火须……”

    嘴里念叨着药方,精神犹为专注!

    “起开!”

    旁边,药房伙计林代安急冲冲,摆了一下他,平安也毫不在意什么!

    “林哥!”一个身穿白衣的长者,笑脸谄媚,追着林代安就跑了过来。

    “这个大药师考核,什么时候开始啊?”

    ……

    《玄天药史》

    古旧的书籍翻开,书页上的文字如活一般!

    先天盈亏之道,最重阴阳调和……

    “咳咳——”

    脑海翻涌,记忆的宫殿闪烁!

    平安照着编排的文字,又想到早晨的事情,不由得有些仿徨失措。

    “呼——呼——”

    他急喘几口气,沉下心绪,鄙夷自己的想法。

    转瞬间,他也对于自己的记忆感到诧异,心里想着曾经自己确实读过不少的药师医典。

    但是,这个似乎就像海浪般,莫名就出现在记忆之中。

    如此这样,沉沦在自己,曾经虚构的记忆宫殿中,不管怎么也挥之不去。

    此刻,就在平安悱恻不绝时。

    古木高窗外,雪落归处,扫尽长痕,几许零星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