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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两城

    巳时三刻,一辆四驾軿车踏着整齐的马蹄声,驶到鸿胪府大门口。

    在一位锦衣车夫的服侍下,马车内走出一名头顶高山冠、宽衣博带的威武老者,腰板身姿走的笔直豪迈,丝毫不逊青壮武夫。

    他一出现,引得镇守在鸿胪府前的六品都统梁俊三步并作两步迎到跟前,单膝跪地:“卑职见过御史大夫。”

    周国,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杨慎中。

    彪悍的身躯仿似顽铁锻造,铜脚棍臂,哪里能看出来一丝一毫的老态龙钟,武夫风采尽展无遗。

    杨慎中瞥了一眼梁俊,目光投向巍峨方正的宁府大门,淡然问道:“听说昨晚有不明人士闯进鸿胪府,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梁俊起身回禀:“有一贼人虽然闯进府内,并未过多逗留,便被宁公子赶将出来,问过鸿胪府后,并未发生其他什么事情。”

    杨慎中石块般的嘴唇不见一丝松动,好像是鼻子里发出的声音:“去把门喊开,你就领兵回营去吧。”

    “是,卑职领命。”

    御史大夫既然发话,他不打折扣的执行是最佳的选择,虽然他的直属上司没给他撤兵的命令。

    梁俊的直接上司远远够不着当今御史大夫。

    喊门许久,宁府大门才姗姗迟开。

    跟御史大夫差不多华服装扮的宁以舞迎接到门口,脸色阴郁,目光萎靡无望,与杨慎中的恣意威武形成鲜明的反差。

    杨慎中大步踏进鸿胪府,鹰眼狼顾的道:“宁以舞,几日不见,没想到你仿佛老了十岁。”

    宁以舞不满的冷哼一声,目光避开杨慎中:“御史大人这么快登我这晋国细作丈人的门,如果你是来消遣我,就请你打道回府;如果你是来看望老朋友,我这里乃是是非之地,莫惹祸上身。”

    “这里莫非还成了什么龙塘虎穴,可以吃人不吐骨头。”

    杨慎中昂首挺胸朝着大堂只管进脚,王宫里面他都是这般走的。

    宁以舞挪步随在身后,却是冷笑自嘲:“恐怕也相差无几。”

    杨慎中回过头打量一眼宁以舞,不满的慨叹:“宁以舞啊宁以舞,区区一个细作女婿的祸事看把你折磨得,那个愿以肉躯挡晋贼的猛人哪里去了,那个气吞山河壮志未酬的宁鸿胪哪里去了,死了吗?”

    宁以舞目光只是盯着青砖地板,嘴里无奈叹息:“即便还活着,无异于行尸走肉。”

    杨慎中轻蔑的嗤笑一声:“听了我带来的消息,想必你不会再这么悲观,晋国使者入周,带着和谈的诚意,愿意拿占领的森开城和上臂城两地换你女儿和外孙女归晋,大殿下让我来问你的意思。”

    “我那晋国女婿已然不在世上。”宁以舞嘲弄、悲愤、不满、不甘、悔恨的表情五味杂陈。

    “道教元婴自爆而亡,灰飞烟灭,”杨慎中道,“若没有他的死,想必镇南国公不可能为了两个女子愿意双手奉上两座城池。”

    闻言,宁以舞眸光一凛,饶是见惯风浪的他也露出震惊莫名的神色。

    黄朝西通过女儿让他送往大殿下的信,竟然真的起到通天彻地的作用。

    宁以舞得知事情的脉络,都来自黄朝西那封坦白兼谋算的信,没有那封信,他宁家都蒙在鼓里。

    如今距离事情暴露还不过五天,晋国使者入周,时间上看来,显得非常急促。

    却是一件一件的按照死去的女婿算计在进行,抛去敌我身份不论,他这位女婿很出色,他是很满意的。

    局势的发展,他这位九卿之一的鸿胪卿也是一头雾水。

    真叫人头疼,追悔莫及,一步行错,整个宁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哎,时光无法倒流,重新选择,再来补救已经来不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任凭王上发落。

    两人换两城,周国这是一个获利天大的买卖。

    智者如云、强者如雨的晋国,何至于做出如此愚昧的决定。

    那位死去的女婿,竟然在镇南国公的心里占据这么重的分量,左右起国事。

    宁以舞问道:“这是王上应允的意思?”

    杨慎中琢磨着道:“虽然没有直面王上,得到亲口的旨意,我却是请示过王后,王后懿旨,一切听从大殿下的旨意。”

    “未经王上允许,大殿下这是越轨逾矩。”宁以舞咂摸咂摸了嘴,一时陷入沉思。

    直言不讳、刚正不阿的杨慎中不以为意:“王上闭生死关,正值紧要关头,大殿下既然是王上亲允的监国,事有紧急从权之谊,大殿下便宜行事没有不妥。”

    宁以舞回想最近发生的种种大事,看似没有因果,其实内藏玄机,事事都有关联。

    先是半年前周王突然身体抱恙,需要修生养性,暂别国事。

    宣布以大殿下为监国,统领水师、边军、京营三军兵马和一切政务。二殿下掌管御史台、廷尉、五城兵马司,行监察缉捕职责。

    私底下,王上又给三公九卿以及几位领兵侯爷颁布密旨,闭生死关,以期二品进一品。

    这事不管做得如何的隐蔽,可以骗过周国子民,肯定是瞒不住晋国那位功参造化的天命师,号称算无遗策、前推八百年、后测三百年的玄门一品。

    之后,晋国封镇南国公为元帅,征召六十万大军,以一剑城为大本营,兵分三路入侵周国,便是最好的明证。

    晋国与周国,天家下棋,众生为棋子,遍地生灵涂炭。

    杨慎中探询着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这里面有几分是真?”

    杨慎中特意说的模糊,也不指明是周王想法,还是晋王真假意图,抑或镇南国公的主意。

    他就是想知道宁以舞的推断,这个推断对他以后的判断很重要。

    宁以舞恢复了往昔三分英明神武的风采,沉思了一会,断定的说出心中思路:“既然晋国使者已经入周,至少已有六分把握。”

    杨慎中追问道:“是晋王旨意,还是镇南国公私心?”

    宁以舞道:“这对周国重要吗。”

    杨慎中爽朗的道:“这才是你宁以舞的风采吗,萎靡不堪哪里是你。”

    宁以舞狐疑着看向杨慎中:“王上愿意相信微臣,未曾出卖周国吗?”

    杨慎中眸光悠悠,若有深意的道:“除了表忠心和做实事,重新赢得王上的信任,你还有选择吗,至少大殿下还愿意为你说话,愿意保你,站在你这边。”

    宁以舞由衷感谢:“患难见真情,杨老哥,宁家欠你天大的恩情,从今往后,但凡用得着宁家的,宁家一定全力以赴。”

    杨慎中淡然的道:“留着你这话跟王上和大殿下去说吧,传信之人不敢居功。”

    宁以舞紧紧注视着杨慎中,问道:“这场大雪千年难遇,实乃天地异象,是否昭示王上已经突破一品成功?”

    杨慎中随口说道:“谁知道呢,你不是道教门徒,吾非玄门高足,武夫一道都未攀上巅峰,哪来那看破天机、洞察天道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