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郁沉舟

    泾水县没有机场。

    姜雨时坐了四个小时大巴才到达泾水县。

    下午两点,她乘坐出租车前往墓园。

    十二月的泾水,温度不比江城低。

    雪刚停不久,墓园门口的松树上,白绒绒的雪球颤颤巍巍地挂在枝头。

    两旁的花坛里沾满了白色的雪花。

    姜雨时手捧着一束白色腊梅,右手提着一袋水果,走进了墓园。

    墓园外的路口,一辆黑色保姆车正在等红绿灯。

    小方看着走进墓园的那束身影,嘀咕了一句,“咦,那好像是姜小姐啊?”

    坐在后排,正眯着眼睛小憩的程晓晓立刻睁开了眼睛,“什么姜小姐?哪个姜小姐?”

    “就是那个跟程老师你一起拍过杂志的姜小姐啊。”小方回过头,面露不解,“姜小姐怎么会到这个墓园来呀?她有亲人在这里吗?”

    墓园?

    程晓晓顿时来了精神,“你确定是姜雨时进了墓园?”

    小方犹豫地点点头,“应该是的,上次拍杂志我见过她,有印象。”

    程晓晓将视线投向墓园门口,接着很快拍了拍副驾驶的座椅,“把口罩给我,我要下车。”

    小方把口罩递过来,“现在吗?我们不回酒店吗?”

    “不回,先去办点正事!”

    说完,程晓晓将围巾围住整个脑袋,又戴上口罩,拉开保姆车的车门,迅速朝墓园的方向走去。

    ......

    许是冬天太冷的缘故。

    墓园里人迹寥寥。

    姜雨时蹲下身,将那束宋词说代表思念的白色腊梅,放在郁沉舟的墓碑前。

    她双手抱着膝盖,微卷的长发错落地搭在手臂衣袖上,看着墓碑上的字,发了好长时间呆。

    好半晌,她才轻轻柔柔地开口:“我来看你了,沉舟哥哥。

    时间过得好快啊,又是圣诞节了。”

    黑色的大衣衣摆扫过雪融化后湿漉漉的地板。

    姜雨时拿出水果袋里的枇杷,一颗一颗摆放得整齐,“冬天买枇杷真的好难啊。

    你知道吗?我跑了好几个超市,才找到这么一袋,你看,我对你好吧。”

    他喜欢吃枇杷,那时候他经常爬上福利院那颗枇杷树上去摘枇杷。

    还喜欢拿着摘到的枇杷逗她,让她叫哥哥。

    姜雨时伸出冰凉的手,慢条斯理地剥着手里的枇杷,“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的那本《烈火》要拍成电影了。

    导演是华国非常出名的徐沛导演,他拍出来的电影拿过不少奖,肯定会把《烈火》拍得很好。

    你知道女主角是谁吗?”

    亮晶晶的枇杷剥好了一颗,姜雨时笑着,眼泪无声从眼角落下去,“女主角是我哦!

    我参加了公开选角,一路过关斩将,徐沛导演当场就跟我签了合同。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姜雨时不厌其烦地讲述着选角当天的趣事。

    虽然那人,永远都不可能回应她。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

    姜雨时抬头,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手捧着鲜花走了过来。

    “陈院长。”姜雨时冲她咧开嘴,笑了笑。

    那人是福利院的院长,陈兰。

    “来的路上我就在猜,你会不会也来了。”陈兰温和一笑,“过来之后发现,你果然在这。”

    她将鲜花放在墓碑前,看着墓碑前剥好的亮晶晶的枇杷,“你又买枇杷了?”

    “嗯。”姜雨时点点头,“他喜欢吃。”

    墓碑上没有照片,仅有一排字。

    【郁,1995.3.1-2015.12.25】

    陈兰看着简单的墓碑,微微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别人的墓碑都有照片有名字,他却只让我们留这么简单的字,是一点念想都不愿意给我们留。”

    郁沉舟和姜雨时一样,是孤儿。

    陈兰第一次见到郁沉舟时,他才三岁。

    大冬天的冻得嘴唇都干裂了,陈兰问他叫什么他也不知道,父母在哪也不清楚。

    只记得自己姓郁,三岁。

    他从小喜好古诗词,六岁的时候才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郁沉舟。

    去世前,他拉着陈兰的手说,墓碑上不要留郁沉舟,留个郁字就好,怎么来的,就怎么走。

    “听说,小郁的要拍成电影了?”

    “对,下个月就开机了。”

    “挺好的,这孩子从小的梦想就是当消防员,能在电影里实现,他也能安心了。”

    提起往事,陈兰的泪就止不住往下掉,“这孩子的命太苦。

    小时候被遗弃,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想当消防员却被查出来得了那种病。

    他性格坚强,不自怨自艾,转而去写。

    眼看着要出人头地了,哪晓得会出那种事?

    哪晓得就那么一刀,居然就要了他的命。”

    陈兰越说越伤心,声音呜呜咽咽的听着让人心碎。

    2013年,郁沉舟参选消防员,体检查出得了血友病。

    因凝血因子异常导致的先天性出血性疾病。

    姜雨时永远都记得郁沉舟查出病的那天对自己说的话。

    他捏着检查报告,笑着却含着泪,“你说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不要我,却又把病遗传给我。”

    这种病,通常都是遗传。

    医生说这种病很难彻底根治,但只要日常好生养着,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两年后的圣诞会出那种意外。

    一个精神病患者突然发疯,拿着刀挟持住路过的,年仅15岁姜雨时。

    郁沉舟为了救她,被一刀刺中腹部。

    血就像压不住的喷泉一直往外涌。

    姜雨时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止不住他的血。

    救护车来的时候,她穿的毛衣已经被他的血染成了大红色。

    往事如电影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播放。

    姜雨时眼睛酸涩,眼泪顺着脸颊一直往下落。

    她伸手,徒手扫开墓碑上的灰尘。

    手指沿着墓碑,一笔一划勾勒着那个‘郁’字。

    陈兰哭了好一阵才缓下来,抹了抹眼泪看向姜雨时,“瞧我,每次来都忍不住要说以前的事。

    不说那些了,小雨,你难得回来,今晚去我家吃饭吧。”

    福利院在三年前就关了,自那以后,陈兰就在家门口开了个小卖部,打发时间。

    姜雨时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墓园的一角。

    谁也没有发现,程晓晓偷偷摸摸,用手机将墓碑前的那一幕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