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观察着小女儿的反应,在她脸色微微难看、欲反驳什么时,抢先说道:“朕觉得,这二人都是青年才俊,不如...且让他们来一场比试,若谁胜出,谁便有资格娶你为妻?”
“以往你也总是同朕哭闹,怎么都不愿嫁给陆三郎。虽说近些天,你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但朕总觉得陆平笙这小子,不能好好保护你。西郊围场那天,朕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听着父亲说出这番话,萧月怀有些意外:“父皇...陆三郎很好,那一次是我扑上去救他的,也并非他没有将我保护好,我...我对他是有欢喜之意的。再者说,若我能嫁入陆家,也可助父皇平衡朝局,对大周而言算是件好事。”
“你这小妮子?这些是谁教你的话。你父皇还不至于昏庸无能到这种程度,需要用女儿的婚姻来维系朝野稳定。”
“朕从前要你嫁给陆三郎,是因为陆家势大且家底丰厚,你嫁过去,将来定能衣食无忧、来去自由。况且,朕看着陆家那小子对你确实情深一片,再加上那个时候金陵城的世家子弟中实在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朕觉得只有他才能给你一片安愉之地,这才费力撮合。”
“如今,苏郢自边疆归来,人品、相貌样样俱佳,且也心悦于你。虽然家世略微逊色,但他们苏家前朝时期亦是名门望族。如今重新崛起,实力和势力都同陆氏不相上下,也是不错的驸马人选。朕想着,在他们中间抉择出一个最优的,方能与你匹配。”
周帝拍了拍萧月怀的手背,推心置腹地说着。
此时此刻,蹲在他身边的女郎神情呆滞,一双凤眼亮如星熠。她百感交集,鼻尖情不自禁地酸涩起来,泪光慢慢地湿润了眼眶。
萧月怀又悔又恼,暗自骂自己不孝。前世她竟到死都不知父皇的心思,还一意孤行地以为他强迫她与陆氏结亲,纵有庇护之心,最大的目的却还是为了稳定朝局。
“父皇...儿臣说错了话,请您莫要怪罪,”她的心口忍不住地抽痛起来。
怪她,前世过于任性,没能好好体察一颗做父亲的心,还在婚后的几年里对父皇埋下了那么深的怨恨,一直曲解至今。
“我的傻阿怀,你同朕说这样的体己话,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萧月怀几乎要哭出来,赶忙垂下了脑袋,拭去眼角泪光。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父皇。儿臣以为,无需这场比试。陆家的三郎...已经很好了。儿臣愿意嫁他为妇。”
周帝的一番话,让她更加坚定了决心。她一定不能再让父皇陷入陆氏父子的阴谋之中,再次丧命。
周帝却道:“纵然你对陆平笙有好感,朕也要瞧瞧,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可以护你一生周全?”
“若他成功赢了苏郢,朕自然一百个愿意你嫁给他。若他不能,也就说明他不过是个软架子,无法替你遮风挡雨。”
“父皇!”萧月怀还想劝说,反被周帝按住。
“阿怀...婚姻大事,需得好好斟酌。只是一场比试,若陆家小子真与你有缘,定会努力争取。如此一来,朕也能安心地将你交给他。”
周帝态度强硬坚决,根本不容她改变。
父女俩安静对峙片刻,终是萧月怀软下阵来,无可奈何地说道:“儿臣知晓了。就依父皇所说办一场比试吧。”
周帝神情缓和,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笑着道:“好,这就好。待朕分别向苏氏和陆氏送去旨意后,便命人着手准备此事。夜深了。阿怀,早些休息,莫要再贪凉出去了。”
叮嘱完这一句,他便挥了挥衣袖,带着崔觅离开了皓月宫。
萧月怀目送父亲离开,不禁愁云罩面。其实,她本不该担忧:陆平笙能文能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论才学亦是鹤立鸡群,京中其他世家子弟确实无法比拟。
然则,苏郢却也并非是个草包。
暂不论他是如何一步步积累战功、成为镇国大将军的,单说西郊猎场白真门一案和曲觞宴行刺之事,便知道他是个有智谋、有胆略,武艺高强绝不输于陆平笙之人。
况且,瞧着父皇对他如此赏识,便证明他在为官之道以及治国才学上亦是出类拔萃的。如此之人,她倒真不敢断定陆平笙一定会赢。
这必然是一场强强争锋、令人瞠目的比试...
金陵白日破云鳞,浩气展虹霓。
朝夕复变,一转眼来到了两日后,陆氏与苏氏二位郎君先后求娶怀成公主的消息已传得全城皆是。茶楼酒肆、秦楼楚馆无一不谈。
这场举世瞩目的求亲比试,便成了满城都惦记的盛事。
周帝颁发明旨,命三司三监与礼部共同承办赛程。而比试的具体内容亦被秘密送至两位郎君的府邸,以供二人准备。
一切完备后,赛事便在皇家别苑——梧桐小庭内正式开始。
天不亮太阳还未出山时,萧月怀便醒了过来,彷徨踌躇一阵,硬着头皮带着阿禄赶往了梧桐小庭。
路上正巧遇上了苏郢。
萧月怀掀开帘子,从车舆内往外看。
只见那男郎戴着梅纹图案的面具,挺直身躯坐于马鞍上,修长双腿挂于两边,正压着脚镫、牵着缰绳斥马停步。
他也恰好看见她,刹那间两人对视——电光火石、神魂交替。男郎的那双眸,再次给了萧月怀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又是一瞬,消失不见。
苏郢下了马,朝公主的车辇走来。萧月怀立马将纱帘放下,催促着车夫道:“快走快走!”
坐在她身旁的阿禄,却扯开了窗帘,主动向那郎君打招呼:“苏大将军!真是好巧!”
萧月怀心一惊,拽了拽阿禄的衣袖,狠狠朝她瞪了一眼,小声抱怨道:“你做什么?”
没等她继续数落,苏郢已经站在了车辇前,双手作揖向她请安:“怀成公主金安。臣的马匹在来时的路上刮伤了后腿,已然不能载人前行,不知公主可否愿意载臣一程?”
萧月怀捏紧袖口,毫不犹豫地拒绝道:“苏将军不如徒步前往?你我孤男寡女共乘一车,传出去恐怕会试了体面。再者,比试还未开始,我若与你过从亲密,只怕会招致非议。”
正当苏郢还想挽回些什么时,陆家的车舆也抵达了他们所停的巷口前。
陆平笙半探身子出来,冲着苏郢招手:“苏大将军!公主方才说得极是。既然你家马匹受了伤,不如与我共乘,也好过别人议论公主在赛前便失了公允。”
苏郢随意且慵懒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公主严严实实遮起来的纱帘,低眸停顿片刻,弯唇一笑、波澜不惊道:“也好。倒是我失了分寸,让公主难做。还是陆三郎周到。”
说罢他抬脚离去,往陆平笙的车舆去了。
萧月怀透过薄纱,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松了口气。
阿禄坐着,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的情形,只觉得头皮发麻。陆家三郎与苏家郎君共乘一车...这简直就是修罗场。
苏郢气定神闲地上了陆家的车。
陆平笙上下打量他,已是处处看不顺眼,但面上掩了过去。
“还是要多谢陆三郎了,肯载我这一程。”苏郢客气道谢。
陆平笙也强压心中不适,礼貌回应道:“哪里哪里。”
一阵沉寂后,车舆之中充满了尴尬的气氛——又或许只有陆平笙觉得尴尬。只见那苏郢闭上了双眼,养神休憩,丝毫没被影响,仿佛陆平笙并不是与他共争公主的人。
他怎能如此镇定?
陆平笙眯眼,不自觉收紧下颚、攥紧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