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张张告示, 从江南用快马传递而出,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这次恩科,一场由恩科掀起的风暴, 正在无声无息的酝酿。
因为此次的特殊对象,使得这次恩科实在是让人瞩目。
当日里当传旨监, 将这封已然准备好的圣旨, 当面宣读之时, 江南百官之形色,却是各各不同。
不过即便是他们有何想法,也再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之时横加阻拦,唯一麻烦的却是此次恩科实在太过紧急,只有半月之筹备。
是以,这一次江南却是分为五个考场,使得考试众人得以就近。
此时临近科举日,然而那考场的主考官,仍旧是别抱琵琶半掩面。
一时之间谣言飞起,有人说这一次是朝廷钦派大员, 有人说这次的主考官乃是羲和长公主,还有人说这一次乃是由皇家之暗卫出手。
虽说没有人在明面上说,然而行宫之外, 已然有着不少的耳目, 盯着行宫的一举一动。
明明是极其热闹的扬州城,隐约中带上几分书卷之气。
这一次的恩科,所以说将考生的等级下放到秀才,然而诡异的事情却是,本次恩科秀才的比例并不高。
在告示发出的三天之后,康眠雪瞧着手中的名单, 唇角隐隐露出一抹笑意。
白皙的手指掐着大红色封皮的名单,红与白的对称,仿佛是一副极其绚烂的画卷。
“如此看来,这恩科中不过只有两百八十人。比想象中要少了很多呢。”
实话说,她原本以为最多也不过一百人,却没有想到竟然远超她的预计。
看来这次恩科,确实有着不少人打算背水一战,康眠雪瞧着名单之上,那一行行秀才的标注。
司徒源笑着点头,他语调之中带着两分笑意:“正是如此,是以如今却是在极为有趣的状态呢,这两百八十人也足够了,毕竟我们要的恩科不过是粒种子罢了。”
听司徒源说到这里,康眠雪抬头与他相视一笑,夫妻间默契非常。
这一次的恩科,实际上就是一次实验,测试江南世家大族的底线。
当然从中选取能力之人,自然也是他们的目标,不过相对而言,还是前者更加重要。
“江南的几个大家族,看来这次都没有怎么发力呢。反倒是卫家,竟然送来了一位庶子,这是在跟我们示好呢。”康眠雪带着几分调侃,她本以为这次恩科恐怕会有不少人捣乱,却发现竟未有任何世家轻举妄动,甚至卫家还送来了质子。
“想来也是,雪宝你可别忘记,这一次可是将人打疼了呢。
四大盐商抄家,江南甄家抄家,田巡抚直接押解入京,江南官场接近五成的官员,停职的停职,查办的查办,降职的降职。如果江南这几个世家,但凡有脑子,也不会直接动手。”
司徒源语调之中露出一抹轻视,他对这些世家并没有什么好感。小时候在扬州时,他就知道这些世家如同附骨之蛆,趴在江南其实民脂民膏。
可以说这些世家,才是祸患的根源,可是偏偏世家绵延千年,却不是一手便可以根除的。
也只能徐徐图之。
康眠雪眼瞧着夫君的眉头紧促,她心中知晓对方,想要清除江南世家之患的想法。
“且看着,这些人早晚能抓住他们的尾巴,慢慢的收拾。”这句话却并非是安慰对方,实际上康眠雪对那些世家也没有什么好感。
当年她初到扬州,第一个出手的便是世家之女,其后更是替她找了不少的麻烦。
若不是后来她救下雍和帝,被雍和帝封为县君,这才引得江南世家示好,然而此事这也是她少有的窝囊之事。
“不必担心,他们长不了。”司徒源低头看小妻子,原本还带着森森冷意的眼眸,在看到对方之时瞬间便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他伸手揉揉妻子的耳垂,看到一抹绯红,忽然随着他的动作向耳垂奔去。
“!”
感觉到耳畔的触感,康眠雪猛然瞪大眼睛。随即她又和上美目,感受着司徒源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
好一会子,司徒源这才一手揽着身上仍旧是软绵绵的康眠雪,他轻轻的在妻子腰间按摩,替对方减少酸麻的感觉。
康眠雪躺在司徒源的怀中,手上翻看着,各地此次恩科的回执。
“还好江南不大,这才能把所有的都送到,不然却是麻烦呢 。”康眠雪皱起眉头,这五处地点除了扬州以外,却是另外四处各有远近。
此时瞧着这些回执,康眠雪略一计算,竟发现其中差了有一日多的路程。
“这确实没有办法,如今若不是,不能发超过六百里加急的,我差点都把六百里加急拍出去。”司徒源苦笑一下,要知道这六百里加急,可也是不能随便发的。
康眠雪换了个姿势,让司徒源仔细地揉着另一边。这件事情倒是有几分难办,要是地上硬几分,应该变能快一点吧?
想到这点康眠雪猛然坐起,让地面上硬几分?这不是极为简单的事情吗。
“夫君,你说如果要是使得地面坚硬,可以加快多少传递速度?”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司徒源看着妻子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如此之话。
康眠雪也不解释,她直接做好用笔粘好墨汁挥毫泼墨。
司徒源看着妻子所写的一列列,眼眸轻闪。
“这东西不是水泥的配方吗?我记得当初薛家姑娘,好像找你说炉子融化的问题时,你便给了她这个。”司徒源敲敲额角,仔细的回想当时。
康眠雪下着点头:“正是如此,这东西我却是想差了。如今用来铺路却是正好的,只要路途一旦顺畅,天下便也通达。
不过这江南的主路却也不短,咱们总得还要打秋风才是。”康眠雪笑着眯起眼眸,仿佛是偷到鸡的狐狸。
对于妻子的决定,司徒源从来都不会反对。他点点头,仔细的查看上面的配方,这其实也还算好,这是石膏略有几分麻烦,其余的都是简单事。
至于打秋风?
“雪儿你忘记了,咱们手上还有着四大盐商的浮财呢。这些人平时斗富,在江南多有犯险做恶,这一次咱们正好皆是替他们赎罪。”司徒源看着妻子,他并不太担心,且不说如今江南盐商查抄的银子,可都在他手中,根本就不缺那些修路的钱。
康眠雪横了对方一眼,带着几分娇嗔的说道:“开玩笑,哪里需要动用那笔钱,那笔钱要入国库,日后恐怕得用来作战了。
咱们总得让那些江南的世家大族们,有个启沐皇恩的机会,你可别忘记如今快到万寿节了。”
康眠雪这一句话,却是让司徒源茅塞顿开,他一敲手掌哈哈大笑。
这些世家大族盘踞江南,常年里确实没少跟朝廷作对,这一次难得能够抓住机会,自然要好好的让他们肉疼一下。
“既然这样,那便恩科结束,咱们宴请一下那些世家大族?”司徒源询问妻子具体的时间。
康眠雪托住下巴,有些纠结,按理说这时间自然是要越近越好,只是如今一直要处理着科举之事,她却是没有太多的心思,能够放在上面。
“要不然,便等到这次恩科之后的第五日吧!”康眠雪仔细算下时间,恐怕非得到第五日才能将时间串开,且那天正好是发榜,如若顺手,未必不能多宰几只肥羊。
夫妻二人将此商定,便将此事放到一边,又继续看着其他。
康眠雪取出一折纸张,将其中一半分给自己的夫君,而自己则仔细的看着另外一半。
“这是黛玉那丫头跟你做出来的?”司徒源有些惊讶,这些上面的东西可是不简单,乃是一道道实际题目,其中罗列着数算,以及四书之中各项内容。
不过与平时科举不同的是,这上面的内容更加的详实。
并且有一些还会给你一些答案,似是而非,让你从中选择。
“并不是一个人呢,几个丫头都参加了。除了宝丫头一直忙着那件事,剩下的都有出题,其中自然是黛玉最好。只是令我惊讶的是这题目若论刁钻,却是照姐儿第一。”
康眠雪说到照姐儿,语调之中带着几分骄傲。
她也未曾想过,自家妹妹竟在这出题之上,颇有这几分天分。
这题目并非是一二之结合,便可索明。往往需要对于文章学问极致的磨练,也由此可见,当日里照姐儿所言,确实不假,只考四书她是不惧的。
如今她手上这些,便是题目的汇集,在找到合适的康眠雪便将其标记下来。
“这次恩科,一道大题,二十道小题,二十一题应当一日可以完成。”
康眠雪仔细的说明,司徒源点了点头,对于这个他却是极为轻车熟路,只不过却未想过,竟有朝一日会用在这朝廷恩科之上。
两人各沾了笔墨,仔细的行文书写。
这些题目按照一定的比例各有不同,比如有着类似策论的论述,又有这带陷阱的选择。
这题目五花八门,只瞧得让人脸眼花缭乱,饶是他们二人早将四书五经了然于胸,仍旧是一时惊喜不断,忍不住沉迷其中。
“ 扑哧”,康眠雪忽地笑出声了,指着其中一顿瞧向司徒源,乔叫说道。:“你快来,我给你说,这定然是照姐儿的的题目,真的是笑死。”
司徒源听这话,侧头望向妻子面前的纸张。
“……你确定要把这道题写上?我觉得若是写上,定然会被骂的。”司徒源又是难言启齿的说道,毕竟这一道题若论刁钻倒还算不上,但是却颇为痛点。
康眠雪笑着点头,她自然是打算将此事写出来的,毕竟若是不写,岂不浪费了这个。
司徒源瞧见妻子的眼神,便知晓康眠雪对这道题也算得上情有独钟,既如此便随她去。
两人动作飞快,手上的卷子肉眼可见的下降。
待到半个时辰之后,康眠雪这才揉着肩膀,有些无奈的说道:
“往日里,只觉得这监考是极为有趣的事情。如今才知道,这监考竟然是如此之麻烦。”
司徒源见妻子停下笔,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放在手心细心的揉捏,缓解突然写字的疼痛:“如果累了休息一会儿,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康眠雪自然是不肯,且不说这些东西一个人处理要太长时间,便是这卷子中不少的乐字,他也不愿错过。
更况且,他素知自家夫君乃是即为端方之人,这其中多有些促狭的,若是让对方来,恐怕并无多少能够通过。
司徒源哪里不知道妻子的想法,对方实际上便是怕自己太过严肃,将这里边那些他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条目直接退回,毕竟妻子这些信息真的算得上是五花八门。
夫妻俩又折腾了半天,这才将最后一章审阅完成。
“如今这才是第一遍,后面还要最少有两次,这一回才知道原来当主考这么累.”
康眠雪双眼无神的依靠,在司徒源胸前,她竟觉得手指有些轻轻的颤抖。
“你确实太累了,这些早该交给别人。不过有句话倒没错,这选题倒挺有趣的。”
康眠雪笑着点了点头,这也是自然,她自己是极为喜欢那些题目的,而且从这些题目当中也可以窥见诸芳的性格不同。
比如黛玉,如今的黛玉却是更重为官的实职与廉洁。
照姐儿则是纯粹的促狭,所出之题目往往刁钻的紧。
迎春题目之中多暗藏陷阱,与她擅长棋术不谋而合。
英莲最为简朴,所出之题都是引经据典,但往往其中都有着独特的小心思。
康眠雪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当日有人曾说,不同的科举主考官,所出之题目往往可窥知一二。
一个略带点疯狂的主意在康眠雪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他仿佛是一只偷腥的猫。
她拉下司徒源的头,在对方耳边轻声细语。
“我看可以,那几个丫头你教得很好,只看这上面的题目,几个丫头也是够格的。”司徒源想着自己眼前的那些满是陷阱的题目,忍不住为这次恩科科举之人生出一丝同情。
这个夸奖,让康眠雪多了几分志得意满,她也只有在司徒源面前,才会流露出这样带着几分调皮的模样。
司徒源瞧着康眠雪心情极好的模样,这才滴滴在妻子的耳边轻声的说着,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对方的表情。
这一番话却是让康眠雪有些难以接受,她难得的有些冷了脸。
“你的意思是说,万岁爷有保护的意思?”康眠雪听到这话,脸色微微的有些难看,眼神也渐渐变得冷淡。
“父皇的意思,以三皇子的智商,根本不可能筹划得了那些事。
如若只留下四皇子,反而更加的惹人注目,却是与大局不稳。”
司徒源的语调中带着几分纠结,他实际上也不清楚自己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只是他却不愿意让人在平白守约。“毕竟,如今江南甄家已经除了,三皇子乃是没牙的猫,嗯……”
司徒源的停顿,让康眠雪眼眸盯着对方。
“阿源,你不必委屈自己。”康眠雪的神色突然沉了下来,她却不愿意自己的挚爱委曲求全。
他心中清楚,三皇子的确未必可能会是当年的凶手,但是三皇子这些年来真的无辜吗?恐怕却也未必。
而且她却是对于这种想法,保持着极大的警惕。
司徒源沉默一下,摇摇头说道:“倒也不是你所说的退让,我只是觉得三皇子那,且不说他有没有问题。只是说现在的情况,倒不是要动他的好机会,是以这才跟你说,看能不能留下。”
康眠雪盯着司徒源,仔细的打量对方,似乎在确认其有没有为难,好半天这才摇了摇头。
“行吧,若是你想变这样做,只我却不觉得三皇子此时有什么好处。
你难道还不清楚吗?纵然是宝下三皇子,然而如今江南甄家的所作所为,已然公诸于天下,甄贵妃只能落个病逝的下场。
这样一来,三皇子在朝中却是地位尴尬,我并不觉得他的处境会比现在好上哪。”
康眠雪仔细的分析着目前的情况,只要一切动向基本盘不变,后续的事情便也不需要再去多想。
毕竟这件事情后续,实在是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司徒源见妻子同意,这才轻舒一口气。
他最怕的,便是妻子因为一时率性而直接开火,既然妻子同意此事,后续便有不少可以迂回之地。
他从未有一日忘记外祖家的深仇大恨,只是如今年月越长。司徒源的心绪也越发的稳定,如今第一的要务,并非是报仇而是守护好康眠雪。
毕竟对他来说,自己唯一的软肋便是妻子,也许再过几个月,自己还会再多一根软肋。但是不管如何,如今稳妥总是对的。
不过司徒源倒没有想到,一切正如康眠雪所料,事情的发展越发诡异,到最后竟然在大庆朝引发了一场玄武门事变。
两人正说着话,便瞧见门外大踏步的走进一人,却正是五皇子。
五皇子毫不在意自家弟弟那冷凝的脸庞,凑近康眠雪,脸上挂着可疑的微笑,口中讨巧的说道:“好妹妹,哥哥,如今其实有些事情想要求你,可千万莫要推辞呀。”
这一番举动,确实让司徒源想要直接将五皇子扔出书房,不过他瞧着对方的眼神到冷静下来。
他虽说素日里喜欢嬉皮笑脸,然而今日双眼之中,却眼含认真。
康眠雪上下打量着五皇子,有些好奇眼前的皇家贵胄有什么需要自己办?
她的疑惑很快,很快便在对方的解释中明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看上了一个小子,只是我去招揽他,他竟然拒绝了我。”
说到这里,五皇子带上了几分苦恼,要知道他可是当朝亲王。谁敢拒绝他,然而偏偏遇上那家伙,解决来解决去,死不肯突口。
只是瑕不掩玉,他却是对对方生起更多的爱才之心。
此时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房中,照在五皇子头戴的金冠之上,那上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在日光下闪烁着星光,显得非常精致。
康眠雪虽说不知道对方此时到底是为何,然而只从他这句话便已经知晓。
眼前这人定然是瞧上个人,只是他所瞧上的,不知是男是女。想到此处,康眠雪的眼神,忽然现出几分不善来。
“也没什么,就是我看中了只猴,偏这只猴不肯归着我。我问了他原因,他只说一句话。
他虽然穷,然而却有志气,若是想要做那门下走狗,只可归一人,便是羲和长公主。”五皇子说到这儿,无奈的摇头。
他却是难得会看好一人,这人虽说现在尚在落难之中,然而只瞧其行事,便可知来日定非池中之物。
是以五皇子见猎心喜,便想将其收拢手中,好好栽培一番。谁想到这小子却是死心眼儿,一门心思的盯上了康眠雪。
至于原因更是幼稚,一句话来说便是长公主替扬州除害,除了长公主夫妇,再无人能让他如此佩服拜倒。
这话所说的倒有几分意思,至少司徒源这里瞬间拉响警报。
他眯起眼睛,瞧着五皇子,眼神之中满是警惕。
被司徒源盯得发毛的五皇子,只一眼,便知道自己那便宜弟弟,此时在想些什么,几乎一口血差点喷出去。
他瞧瞧弟弟,又看看坐在桌后,压根没有什么反应的康眠雪,一时之间只想当自己没来过。
自家弟弟最近这事有些不正常,这醋吃的已然是要上天吧?
不过这话他却不敢多言,毕竟自己做事也不地道。
“那人是谁有何事?”司徒源语调中仿佛带着冰碴。
五皇子撮撮牙花子,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病。不就是一个有潜力的人吗?这么大世界又不是只他一个,为何要死活盯着这人呢?拒绝了他他忘了,这事不就得了吗?又干嘛把这事儿推到眼前这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