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老娘滚!死鬼老头子又没有留下钱给我,我凭什么养你们这些拖油瓶?”
一通高声的谩骂,将昏睡中的田苗秀惊醒。
这是……
继祖母田老太的声音?
“妈,我们可没有让你养啊。我昨天还给了你三十斤大米……,以前发了工资每月都有钱孝敬您……”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急忙辩解,语气委屈。
田苗秀赫然睁开双眼,母亲刘腊梅?
她们……
不是死了很多了年吗?
莫非,她真的快不行了,弥留时产生了幻觉?
“你们工作丢了,这往后还有钱拿来?全家六口人赖在我这儿不走,不是想将来白吃白住要我养?”田老太尖声冷笑。
刘腊梅的声音急忙又说,“妈嫁来时,房子已经在了,这是长发亲妈和他爸的房子……,我们怎么不能住了?我们有手有脚,不会要妈养。”
田老太“呸”了一声,“我跟长发爸也是领过证的,长发爸死了,房子就是我的了!你们现在就给我滚,马上!”
“妈,苗秀发高烧了,她大姐找医生去了,先让她看好病吧,这外头还下着大雨呢……”
“不行,她死在这里怎么办?新华明天还怎么订婚?滚滚滚,现在就滚——”
“妈,她只是发烧,不是大病……,我求你了,我们不会一直住着不走,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找房子……”
吵架声,渐渐地变成了打斗声。
乒乒乓乓,响个没完没了。
声音从破旧不隔音的正屋,传到没有窗子的厢房后间。
喋喋不休的喝骂声,时高时低的哭声,令田苗秀烦躁不安。
她猛地坐起身来。
这时,她又惊讶地发现,她的手脚变小了许多。
而且,她睡在一间破旧屋子的竹床上。
门的反面,贴着年代感十足的明星挂历纸,上面写着1990年。
屋中所有的摆设,也全是三十多年前的老物件。
她刚才明明在医院里等手术来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给我滚!别病死在我屋里!”
一声咣当的推门声,伴随着喝骂声,两个女人一前一后闯进了屋里。
个子高大腰身滚圆的老妇,两眼冒着凶光,挥着胳膊朝田苗秀这里冲来。
紧跟着走进来的中年女人,神色慌张拼了命地拉着老妇。
“妈,苗秀在发高烧,我们走,只留下她住一晚行不行?我们找了住处就接她走。”
田苗秀惊愕地睁大双眼。
这是……
继祖母田老太,和母亲刘腊梅?
母亲的头发还没有花白,脸上没有皱纹!
田苗秀看着年轻许多的母亲,眼泪马上夺眶而出。
“不行,一起滚!”田老太将瘦小的田苗秀拖下床来,用力甩到地上。
田苗秀的脑袋撞到了桌子腿,疼得她眼前发黑。
疼痛感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这是现实!
她回到了小时候!
父母和大哥大姐被毛巾厂开除的那天,是1990年的7月5日。
她十二岁,刚刚小学毕业。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全都透着诡异。
先是一大早,继祖母忽然找到县毛巾厂的家属宿舍,说要给大姐说门亲事。
父母没同意,母亲跟继祖母吵了起来。
上午过半时,父母和大哥大姐被厂里莫名开除。
他们全家被厂里保卫科赶出了家属宿舍。
因为下了雨,又一时找不到地方住,全家带着行李,来到毛巾厂附近的继祖母家借宿。
中午,明天就要高考的二哥田国梁,冲进厂里跟人打架,被抓走关进了号子里。
父母和大哥四处奔波找人救二哥。
二哥没有救出来,当晚,大姐又出事了。
才二十岁的她,坚决要嫁给毛巾厂一个四十五岁的光棍老男人。
全家问她原因时,她低着头,只幽幽地说了一句,“常干事有办法救出国梁。”
谁知,那个常干事是个骗子!
骗得大姐嫁过去后,却一直没有救出二哥。
大姐为二哥的事情,跟常干事时常争吵。
二十三岁那年,她被常干事一拳打死。
大哥为了替大姐出头,跟常干事大打出手。
两人从楼上摔下来,同归于尽。
二哥最终被关了十五年。
父亲觉得愧对子女,忧郁成疾,五年后就病去了。
急于想赚收入的母亲,在父亲去后的第二年,被人骗去做生意。
没想到陷入高利贷旋涡,绝望之下吞了药……
“妈,你不能这样啊,妈,我求你了!苗秀也是你孙女啊!你这样会摔死她的!”刘腊梅大哭着扑过去抱起田苗秀。
“给我滚开!”
啪——
紧接着,是刘腊梅的惨叫声。
缓过气来的田苗秀再次睁开眼来,正看到刘腊梅捂着出了血的嘴角,红着眼问田老太,“妈,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们只想住几天而已,不会一直赖在这里……”
田苗秀像被电了一样,跳起来抄起桌上的红双喜牌搪瓷大水杯,对着田老太的脑袋就是狠狠地一砸。
“你敢打我妈,我锤死你!”
当年,要不是田老太骗母亲借高利贷做传销,还将债主引到家里逼迫母亲,母亲也不会绝望得吞药片……
想起以前的事情,田苗秀愤怒得身子直打颤。
她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意外受重伤的她,明明躺在2023年的病床上等手术,听到有人歇斯底里地喊“我不管她伤势重不重,我只要她活”,只一个迷糊间,她就回到了小时候。
前一世,她的人生,在不停地送走亲人中度过。
老天是不是怜悯她?
让她这一世和家人好好过完一生?
不管什么原因,她绝不让以前的不幸,再次发生!
她转身摸着母亲刘腊梅的脸,激动又心疼问道,“妈,疼不疼?”
刘腊梅惊骇地看着田苗秀,“苗秀,你……打奶奶?”
“她不是我奶奶!她也不配我喊她奶奶!”田苗秀冷冷瞪向田老太。
田老太的头被砸疼了,正头晕目眩地揉着,听到这句话,气得她撸了袖子又要来打田苗秀。
刘腊梅慌忙去拦,“妈,苗秀烧糊涂了,她不是故意的。”
“瞧瞧你生了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长辈?滚滚滚——”田老太打不着田苗秀,伸手锤打着刘腊梅。
田苗秀瞥见桌下的热水瓶,拔开塞子,眸光森然举向田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