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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好想看看

    北宫静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大概是图个心安吧。”

    李睿愕然:“图个心安?”

    北宫静说:“对啊。我凉州军在洛阳这两年,虽则屡遭朝廷打压,但每一次当我们陷入困境的时候洛阳的父老都会伸出援手,我们缺粮,他们便将家中为数不多的存粮全拿出来给我们;我们缺衣,他们便倾其所有攒钱买来布匹送给我们……这两年,他们到底送了多少衣食给我们,把多少子侄送到了军中,我都记不清了。朝廷是对不起我凉州军,但洛阳父老却对我们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能拼尽全力去保护他们,活着一日,便护他们一日。要是扔下他们逃跑,任由他们被胡人屠戮,我这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李睿沉默了。

    北宫静也沉默了,良久,微微带着哽咽说出一句:“可惜,我最终还是没能护住他们……”

    李睿说:“你已经尽力了,哪怕是最挑剔的人也无法苛求你更多了!”

    北宫静喃喃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去年冬季的时候形势已经有所好转了,洛阳不应该这么快便陷落的……”

    去年冬季那场虎头蛇尾,从强势反击演变成朝堂内斗的反攻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哪怕已经过去半年了,她依旧耿耿于怀。

    李睿说:“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好好养病,好吗?洛阳是陷落了,但北中国不愿意成为胡人奴隶的热血男儿还没有死光!他们都等着你重新骑上战马,带领他们与胡人再战一场呢!”

    北宫静苦笑一声,说:“我怕是起不来了,李睿,帮我照顾好慧儿还有羊绣……特别是羊绣,她的兄长在洛阳战死了,家主也战死了,现在她彻底成了孤儿了……我一直视她为自己的妹妹,你要替我……”

    李睿听得心惊肉跳,大声打断:“我不能答应你!这事只能由你自己来做,我是不会帮你的!”

    北宫静低叹:“我也想啊,可是我这伤病,怕是好不了了。”

    李睿说:“不就是伤病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会治好你,哪怕豁上我这条命,我也要治好你……对了,在浮桥争夺战中我缴获了一匹高大异常的战马,足有十六掌高呢,等到你痊愈那天,我就把它送给你……”

    北宫静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十六掌高的战马啊……真的好想看看呢……”

    喃喃自语间,她昏睡了过去。

    即便是在昏睡中,也时不时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叶都撕裂开来似的。

    李睿大着胆子拨开蚊帐,用手背去试她额头的温度,不由得吓了一跳:

    烫手得很人,连压在额头上的湿巾都冒出缕缕白气了,这体温,怕是得在四十度以上了!

    再把耳朵贴在她胸口倾听她咳嗽时胸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他猜测,她怕是患上了急性肺炎。

    在这个医学很落后的时代,肺炎这类疾病比刀剑弓箭造成的创伤还要可怕百倍。外伤看上去皮开肉绽甚至骨头都暴露出来,确实很恐怖,但终究是有办法治的,用热水清洗伤口,涂上金创药,细心的包扎好,必要的时候甚至用针线将伤口缝合,怎么着也有几分活命的希望。可是,像肺炎之类疾病,那基本上都是听天由命了,一些草药像甘草、川贝之类的,只能减轻症状,治愈?那是做不到的。古代得了这类疾病,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依靠自身体质硬扛,扛得过去的就能活,扛不过去就落地成盒,没别的办法。

    这也是古代淋一场雨就可能要死人的原因。因为淋雨会导致本温过低,免疫力降低,病毒、细菌乘虚而入,从而引发急性肺炎,真到了这一步,那完全就看命了。

    本来以北宫静的体质,并不容易患上这种要命的疾病。可奈何她在宜阳一战中就受了内伤,到洛阳后一直带伤作战,又碰上淋了好几回雨,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垮了。像她这样的习武之人,一般不大生病,而一旦生病那就是重病,简直要命!

    他呆呆的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分明能感觉到,她的生机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打从认识她以来,她一直身穿戎装,为保护洛阳那些曾经向凉州军伸出过援手的洛阳老百姓而战,殚精竭虑要护他们周全,结果却连自己都没能保护好。

    该怎样才能挽救她的生命?

    他无法想象她在他面前死去会是怎样的情景,光是想想他就要发疯了!

    侍女走了进来,哀声对他说:“李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李睿起身,说:“我会的……容我回去想想办法,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救她的,一定能!”

    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酒壶递给侍女,说:“她现在体温高得可怕,很容易对头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湿毛巾根本就不顶用,你们拿这烈酒去,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就用它擦拭她的额头、脖子等部位,将体温降下来……一定要按我说的做!”

    侍女答应下来,接过烈酒用毛巾蘸上,给北宫静擦拭额头。

    这东西降温效果比湿毛巾强太多了。

    李睿闻着那浓烈的酒香,灵感突然迸发。他快步走出病房,吼了一声:“许浑!”

    召唤兽许浑应声出现:“在!”

    李睿问:“你身上的烈酒没动吧?”

    许浑说:“没动!”

    李睿明显信不过他:“没有偷偷喝掉?”

    许浑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可是救命的东西,谁敢喝掉!?”

    这些烈酒可以用来清洗伤口,避免伤口感染发脓,从而保住小命,这一点已经成了李睿部下的常识了。出发之前,李睿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小瓶烈酒让他们随身带着,受了外伤就用它清洗伤口,军中汉子没有不喜欢喝两口的,然而这等难得的美酒,竟没有一个人敢偷偷喝两口。他们都知道小命有多重要,这酒味道确实很好,喝着很过瘾,但跟自家小命比,那点口腹之欲根本就不值一提。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酒瓶给拿了出来,打开给李睿看:

    里面满当当的,一滴都没少。

    李睿将这个扁扁的酒瓶子要了过来,说:“给我一半,我有急用。对了,你去找李沃、李亮他们,让他们将烈酒匀一半出来给我。”

    许浑纳闷:“将军,你要这么多烈酒干嘛?”

    李睿说:“我要用它试着配制一种良药……少将军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种药是否能够配制成功了。”

    许浑一听是要用烈酒制药救北宫静命的,顿时凛然:“我这就去找李沃、李亮他们!”

    李睿说:“去吧。顺便帮我寻一些大蒜过来,越多越好!”

    许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要配制药物吗,弄个大蒜干嘛?大蒜什么时候成药物了?

    不过他没有多问,两脚带风的跑去找人要酒要大蒜了。他知道自己脑子没有李睿那么灵活,去猜李睿的想法那纯粹就是浪费时间,有那时间还不如麻溜的将李睿吩附的事情办好!

    酒挺好办,每名亲兵都带着一小瓶嘛,大家你一点我一点,很快就给李睿凑了四五斤。但大蒜就没那么容易了,眼下兵荒马乱的,洛阳周边的野草都快给啃光了,上哪搞大蒜?

    好在,这是新城,李睿此前通过宛洛古道往洛阳输送了上万斛谷和一些别的物资,新城近水楼台先得月,多少都留了一点下来。达奚焰一通忙活,还真给李睿找到了七八斤大蒜。

    “够不够?”他问,“不够我再去找,实在不行就到胡人那里抢,说什么也要给你凑够数!”

    李睿说:“够了,够了。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达奚焰说:“少将军那里还有空房子,你到那里去吧,也好就近照顾少将军。”

    李睿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带着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北宫静那里找了个房间,关起门来开始做自己的实验。至于军中大小事务、城防什么的,那不是有北宫纯么?交给这位大将军就是了,他又不擅长这些,硬要插手那也是添乱。

    北宫纯过来看望了一趟女儿,见北宫静昏迷不醒,但是在用烈酒擦拭额头后体温降下来了一点,不由得稍稍放心了一些。他没有打扰李睿,叮嘱侍女们一定要照顾好小姐之后便将对女儿的担心埋在心底,大步流星的前往中军帐,准备召开军事会议。

    危难当头,容不得一丝软弱,他再怎么担心女儿的安危也只能藏在心底。不藏在心底不行,一旦让人看出了他的忧虑、软弱,军心定然大受影响,到时候可就麻烦了。都说“义不守财,慈不掌兵”,想要带好兵打好仗,必须得有一副铁石心肠,对敌人狠,对自己人狠,对自己得更加狠,否则不要吃这碗饭。

    越是危难关头,越要刚强、决绝,绝不能暴露出半分软弱。这很难,但再难也得做到,否则就是兵败身死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