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巳时二刻,赵衡与翟明夷乘坐着马车,命人押解着石显等十余名刺杀自己的匪徒,抵达长安北城石家大门时,秦月与秦念等一众女眷已率领一营侍卫与王府原内务司府库司众多女官,将那偌大的石家围得水泄不通。
两人掀起马车车帘,抬头一看,只见那个拥有长安的数家妓院青楼的石家占地极广,其面积足足有半里长宽,其门楼屋檐处的碧绿色琉璃瓦、屋檐之下横梁之上的鲜艳彩绘、横梁之下的朱红色大门、门前那成人难以合抱的暗红色木柱、木柱一侧崭新的大红灯笼无不透露着富贵,其黑瓦白墙的围墙虽稍显整洁,却遮不住围墙内的罪恶。
两人下了马车,走近秦月等人后,翟明夷望向秦月身旁、衣着朴素的黄菊,其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却依然故作好奇,伸出手,轻轻地握着黄菊的手,问道:“阿婆,这位妹妹是?”
秦月目光温润如玉,笑容灿烂若桃花,她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翟明夷的后脑勺,解释道:“这是黄菊,你岳姨娘说她有能力独掌内务司,所以呢,阿婆便把她带来让我们明夷看一看,顺便也问一问你的意见。”
翟明夷神色虽柔和,一双丹凤眼却带有几丝若有若无的锋芒,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黄菊一番后,便转向秦月另一侧的秦念,下意识地敛去自身锋芒,轻声问道:“念儿姐,你以为如何?”
秦念微微张大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瑞凤眼,用她那柔和如丝绸却又不乏幽怨的目光,瞥了不远处、笑容满面的赵衡一眼,尔后将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再走近黄菊,轻轻地搂着她的腰肢,继而望向翟明夷,柔声笑道:
“明夷,我们岳姨娘眼光独到,必定不会看走眼,想必黄菊将来也能德配其位,就让她留下来吧,我们这个家太大,不也需要有人来帮着我们姐姐和公子打理?以后制定一套规矩,用来约束约束这些丫头,不就可以了吗?”
翟明夷虽尽量保持表面的平静,虽早已不反对赵衡纳妾,但是,料想到自己必将与多名女子共事一夫,其心中便翻起滔天大浪,其清澈如高山流水的眼神也如混入泥浆一般,变得浑浊而苦涩。
她轻轻地抬起黄菊的手,再轻轻地拍了拍,尔后极力地挤出满脸笑容,其语气虽不至于拒人千里,却也不显得如何热情,“那好,菊儿,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殿下身旁,唤殿下为公子,唤我为姐姐,日后要听公子、我、和念儿姐的。”
黄菊瞪大她那明亮如珍珠的荔枝眼,其眼角中闪着激动的泪花,其娇嫩含蓄如粉色茶花的面容在这一刻绽放,她毫不迟疑,连连点头,答应道:“是,姐姐。”
翟明夷转头望向秦月,驱散了心中的苦闷,其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亲切温馨,她牵着黄菊,朝秦月走近了一步,温声笑道:“当然,更是要听我们阿婆和阿公的。”
秦月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翟明夷的脸颊,继而露出满脸的疼惜,柔声赞许道:“我们明夷长大了,是越来越识大局了。”
她顿了顿,尔后微微抬起头,眯眼瞪了不远处的赵衡一眼,再朝他招了招手,“衡儿,过来。”
她待赵衡快步走近后,便抬起手,轻轻地捏着赵衡的耳垂,柔声告诫道:“衡儿,若你敢纵情于声色,辜负了我们明夷,娘饶不了你。”
赵衡咧开嘴,瞪大那双与秦月一般无二的桃花眼,满脸笑容道:“娘,您还不知道我吗?我哪里舍得伤害我师姐?”
秦月那如牡丹般的面容在这一瞬间极力绽放,其清澈如山间清泉的目光中尽是疼爱,她轻轻地摇晃了赵衡的耳垂几下,松手后,再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娘知道了。”
她敛去笑容,转而变得满脸严肃,将几人的闲聊打断,“好了,该办正事了,衡儿跟明夷尚不了解王府的内务司与府库司,现在暂时由我来发号司令,如何?”
秦月见赵衡与翟明夷皆欣然应允,便转头望向秦念、青柳、黄菊等人,轻声吩咐道:
“念儿,敏儿,由你们率领府库司女官,将这石家的所有现银、银票、田契地契、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都给我登记造册、装箱,然后搬回王府,那些一般的生活器具留在这里就好,就不需要搬了,反正这整个府邸都是我们的。”
“菊儿,柳儿,莲儿,由你们率领内务司女官,在石家客厅,将石家的丫鬟仆役都筛选一遍。”
“按照你们杨师伯的建议,若有丫鬟愿意进王府当婢女,只要她们年龄不超过二十,身体不太孱弱,智力不过于低下,那就都让她们留下,日后我们自会一一甄别。”
“若有厨子愿意进王府做事,只要他们身世清白,都可以留下。”
“若有仆役愿意当兵,只要体力尚好,便都让他们留下,日后我们自会将他们编入军中。”
“其余的,每人发放五两,就地遣散。”
秦月见秦念等五人纷纷点头后,便望向在不远处静候、各率领一营侍卫的两名侍卫左旅校尉,命令道:
“严松校尉,李应校尉,由你们率部将石家所有丫鬟、仆役都集中到石家客厅,交由黄菊、大拓跋、小拓跋三位少夫人一一筛选,完成后,再将石家所有家属与所有管事都押解至刑部大理寺关押,另外,这石家应该豢养了不少武夫,所以,你们莫要大意,如遇反抗,就地格杀。”
两名校尉纷纷拱手领命后,众人正要踏入石家大门时,朱敏牵着自己的赤蛇,凑近秦月,眨了眨她那如萤火般跳动的杏眼,露出她那稍微娇憨却如水仙般清纯的笑容,其甜美的嗓音格外引人注目,“阿婆,我们的马牵到哪里?”
秦月噗嗤一笑,抬起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朱敏的额头,轻声打趣道:“敏儿,你莫不是明知故问?怎么?怕被你们公子忽略?”
朱敏尴尬一笑,尔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脚,娇羞地喃喃了一句,“阿婆,您说什么呢?”
秦月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阿婆不开玩笑了。”
她继而转向秦念,其笑容温润如玉,吩咐道:“念儿,把我们的马都牵到石家的马厩,记住,先将草料和水都检查一遍。”
秦念朝秦月点点头,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念儿自然懂得,我们阿婆不也说了吗?这养战马当如治军,是大意不得,我们的马儿必须随时能跑,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秦月满脸笑容,轻轻地抚摸着秦念的脸颊,“念儿说得不错。”
她顿了顿,转向黄菊,其神情不变,其嗓音依然柔和,嘱咐道:“阿婆的儿媳,无论是谁,都必须熟习骑战,所以呢,从今日起,菊儿也要跟着你公子和姐姐练习骑术,知道没?”
黄菊感动得双眼通红,如熟透而又淋雨的荔枝般楚楚动人,其眼角上有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翻滚,她朝秦月微微躬身,满脸幸福地答应道:“阿婆,菊儿清楚了。”
秦月微笑着点点头,再抬起手,替黄菊拭擦了脸颊上的眼泪,尔后,她敛去笑容,扫了秦念等人一眼,催促道:“好了,我们进去,抄家。”
自始至终,青柳与青莲只是默默地站立于一侧,笑而不语。
……
赵衡与秦月、翟明夷三人踏入石家正厅,低头一看,便见有两排次位各摆放着四张小叶紫檀木椅,每两张木椅之间又有一张与木椅把手同高、同样材质的茶几,在两排木椅之间、主位之上,则摆放着两张黄花梨木椅与一张也是黄花梨的茶几。
在角落处有两名身材姣好的丫鬟正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在两人身前的木桌上放着一个装有茶叶的景德窑陶瓷罐与一整套汝窑陶瓷茶具,木桌一侧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红泥火炉,火炉上有一个同样是景德窑、正煮着水的陶瓷水壶,好一幅高雅清净而不失富贵的场景。
那两名丫鬟大概是察觉到赵衡等三人进门,便越加惊惧,只好默不作声,悄悄地将其额头紧贴地面,更不敢贸然抬头张望,但其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赵衡微微皱眉,心生恻隐之心,他压低嗓音,以不甚严厉的语气说道:“两位姑娘,你们不必害怕,都起来吧。”
待那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后,赵衡轻声问道:“你们是石家的丫鬟?”
他见两人并不作声、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便轻声安抚道:“你们大可放心,我们要抓捕的只是石家人,与你们无关。”
两人并不清楚赵衡的身份,只好称呼他为“公子”,“谢公子。”
赵衡面带微笑,语气柔和,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两名女子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壮大胆子,先指了指同伴,再指着自己,回答道:“回公子,她是张翠,奴婢是王娇,我们都是十六岁。”
“张翠,王娇,你们都是哪里人氏?是如何进了这石家的?到这多长时间了?”
“回公子,张翠和奴婢都是雍州扶风郡人氏,都是父母家贫,不得不向当地富户借了不到十两的高利贷,最终却无力偿还,我们父母就被富户逼迫,只能用我们抵债,后来,我们又被那些富户转卖到石家,到现在已经七八年了。”
“你们会懂得茶艺?”
“回公子,我们原本不懂,但自从进了石家后,我们便需要学习煮茶、焚香、抚琴、吹笛、跳舞,若我们愚笨,不精通任何一项,我们就会被管事送到妓院卖身。”
“你们如今的工钱多少?”
“回公子,管事说我们只是石家的奴仆,石家只提供吃喝,不付任何工钱。”
“好了,你们先给我们煮杯茶,煮完后,去一趟客厅,若你们愿意王府当婢女,就跟那边的姐姐说一声,日后,你们不仅能吃饱穿暖,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工钱,若你们不愿意,而是想要回家,那也没关系,我们自会给你们每人分发五两银子的遣散费。”
“谢公子。”
待张翠与王娇两人为赵衡等三人各上了一碗茶后,秦月轻叹一声,如释重负地感慨道:“若这石家不灭,他们迟早都是那些达官贵人家中的玩物!”
翟明夷点点头,面带微笑,语气略微调皮地附和道:“就是,我们虽行诡道,所为的却是正义之事,既为王府凑错了军资,又解救了至少五百名丫鬟奴仆,当真是善之善者也。”
秦月嘴角微微上翘,双眼中尽是笑意,也毫不掩饰她对翟明夷的喜爱,她抬起手,轻轻地捏了捏翟明夷的鼻尖,语气柔和道:“你这丫头!”
她顿了顿,望向赵衡与翟明夷两人,其表情却变得严肃,告诫道:“这石家拥有数家青楼妓院,下等的妓院卖身,每年大概有几万两营收,中等的卖艺卖身兼有,每年也有十几万两流水,最上等的杨柳居大多卖艺,每年更有上百万两的收入,以我看呢,这卖艺还好,卖身则对身体伤害极大,是甚为不妥,所以,若她们是自愿的,那也就罢了,否则,这二三十万两不赚也罢。”
秦月见赵衡与翟明夷皆点头应允,其神情也随即变得随和,她快步走到二人之间,搂着二人的后背,再轻轻地向主位推了推,轻声催促道:“好了,都别站着,我们坐着说话,这府邸足够大,距离王府也近,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外宅,而你们便是这里的男女主人了。”
赵衡翟明夷答应了一声,而三人分主次落座,都端起茶碗,用碗盖拨了拨浮在水面的茶叶,再轻轻地吹了吹,动作如出一辙地抿了一口后,赵衡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那黄花梨木椅的把手,面带几分怒意地感慨道:
“这桌椅是珍品,茶具、茶叶皆是上好,就连烧水的水壶也是上等,就算没有刺杀我们这件事,那位石家家主也是该杀。”
翟明夷轻叹一声,其语气略显对现状的无奈,“要杀石泰可没那么容易。”
“依照我西秦律法,逼迫奴婢为娼,是无罪,不当罚,购买少女为妓,也是无罪,也不当罚,纵容家奴强取豪夺,是轻罪,当罚以银钱。”
“虽说勾结官府、诬陷平民是重罪,当罚以抄家斩首,但是,毕竟事情隐蔽,不为人所知,难以让人信服,也难免让人猜测王府的动机。”
“我们是不得不处心积虑,引诱那位石家三公子前来刺杀我们二人,让整个长安百姓都看在眼里,如此,我们才顺理成章地吞下整个石家。”
“若不是受限于形势,石家早就灭了。”
翟明夷见赵衡单手撑着下颚、面带憨笑地看着自己,她那一向冰冷的面容便如冰雪中的腊梅般绽放,一双丹凤眼如早春时节、逐渐解冻的高山湖泊,晶莹剔透而又含情脉脉,她瞥了赵衡一眼,再抬起手,轻柔地拍打了一下赵衡的脑壳,柔声责备道:“发什么呆?我们在谈论正事呢。”
赵衡那双俊俏的桃花眼没有半分怒意,依然尽是陶醉,依然痴迷地看着翟明夷,其笑容温润如羊脂玉,“我师姐本来就美,这认真起来的模样更是让人着迷,和我师姐一起谈论正事,还真是赏心悦目,师姐,你继续,我听着呢。”
翟明夷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再瞪了赵衡一眼,尔后轻轻地捏着赵衡的耳垂,又晃了几下,语气娇嗔道:“师姐倒是忘了,师姐能想明白的事情,我们衡儿自然也能,怎么?让师姐继续白费口舌?”
赵衡微微睁眼,貌似是相当委屈,其脸上笑容却是依旧,紧接着将“师姐”二字拉长,又如撒娇一般,“师姐,你怎会白费口舌呢?我们在这谈一谈形势,不也能查漏补缺吗?再说了,师姐你这嗓音不也让人心旷神怡?”
翟明夷噗嗤一笑,转而满脸温柔,“好,那师姐就继续聊。”
秦月瞥了赵衡与翟明夷一眼,再微微摇了摇头,满脸无奈道:“依我看,你们是太闲了。”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沓折成两寸宽的奏章,递向赵衡,“既然这样,那就别闲着,先读读这些。”
赵衡接过奏章,顺手递给翟明夷,“师姐,你先读。”
他见翟明夷微笑着点点头、伸手接过那一沓奏章后,便转向秦月,略带好奇地问道:“娘,这都是些什么?”
秦月抿了一口茶,不假思索而又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里有娘关于内廷的建议,有你范叔的一些建言,还有你岳母送来的、关于太平县的一些处理方案,这最后一份呢,你们读读就知道了。”
赵衡眼珠一转,嘿嘿一笑,尔后侧着身,凑近秦月,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建议道:“娘,儿子把这天下打下来,让您当女皇,如何?反正历史上掌权的皇后太后不在少数,而您能力强,若将来不能主政,实在是可惜。”
秦月瞪了赵衡一眼,“到时候,封你为王爷,让你只享乐不做事?”
赵衡笑嘻嘻地点点头,“那最好不过。”
秦月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赵衡的脑壳,佯怒道:“你小子知道娘喜好权力,是在故意讨好娘,是吧?”
赵衡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倒是理直气壮,“让娘开心,不也是儿子的本分?”
秦月转而满脸温柔,轻轻地抚摸着赵衡的脸颊,“好了,娘知道衡儿孝顺了,但是,相较于大权在握,娘更愿意悠闲自在、含饴弄孙,再说了,衡儿也莫要好高骛远,将来胜败如何,哪是我们能够预料的?若是不幸败了,我们这一大家都得身首异处,若是有幸胜了,是衡儿掌权,还是娘掌权,又有什么区别?”
赵衡痛快地答应一声,“那就听我娘的。”
他也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递向秦月,“娘,这是一同楼沈万的文章,您不妨读读。”
“好。”
秦月顿了顿,意识到翟明夷表情呆滞地看着自己,便轻声问道:“明夷,怎么了?”
翟明夷表情变得复杂,既有疑惑,又有惊讶,还有几分不满,其嗓音却是相当平静,“那位长公主司马贞想要嫁给衡儿为妾?”
秦月眼神一样复杂,既有疼爱,又带有几分歉意,解释道:“想必司马贞为了自保,急于与王府联姻,而又得知衡儿已有正妻,便退而求其次。”
她见翟明夷平静地点了点头,便暗自松了一口气,问道:“明夷,你以为该如何处理?是接受还是拒绝?”
赵衡心疼翟明夷,抢先建议道:“要不直接拒绝?反正那位长公主已经是有名无实,而我们也不可能让她掌握实权。”
翟明夷欣慰地笑了笑,思考了片刻后,摇摇头,便盘算道:“毕竟司马家名为皇族,若王府能与他们联姻,确实有益,只不过,若衡儿当真纳司马贞为妾,那就未免过于狂妄,我们是既不能拒绝也不能接受,依我看,我们可以取其中,让司马贞做名义上的正妻,实际上却是以我、念儿姐、珊儿为尊。”
秦月甚为满意,却依然安抚道:“明夷说得不错,但是呢,将来的后位必须是我们明夷的。”
赵衡则是低下头,满脸惭愧,“师姐,委屈你了。”
翟明夷点点头,将心中那少许的难过一扫而空,再温柔地抚摸着赵衡的脸颊,“好了,师姐不委屈。”
她顿了顿,将手中已阅的奏折递给赵衡,“给。”
……
三人低头了片刻,察觉到有数人正缓缓靠近,便纷纷放下手中的纸张,默默地等候着。
只半晌后,朱敏率领着一名女官与两名侍卫,押解着年约约五十岁、略微肥胖的石家家主石泰,刚踏进门,便瞪大自己的眼睛,指着那名男子,怒气冲冲地吩咐道:“让他跪下。”
待两名侍卫逼迫着石泰下跪,又退到门外后,秦月见朱敏正要说话,便朝她摆摆手,再指着身侧茶几上自己喝过两口的茶碗,柔声吩咐道:“敏儿,不急,先做到阿婆身边,喝口茶水解解渴再说。”
朱敏娇憨地答应一声,便走近秦月,大大咧咧地坐在秦月一侧的紫檀木椅上,再端起茶碗,将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尔后指着石泰,其脸上的怒意去而复返,说道:
“阿婆,公子,姐姐,这位石家家主太无耻,居然还厚着脸皮喊冤,于是,念儿姐便让我带着青葵,把他押解过来,看看他到底有何冤屈。”
秦月轻轻地捏了捏朱敏的脸颊,笑问道:“我们敏儿只因为这而大发雷霆?”
朱敏指着那跪在地上的石泰,依然愤愤不平道:“自然不是,他不仅逼迫女子卖身,还纵容儿子刺杀公子和姐姐,真该杀!”
石泰痛哭流涕,不停地磕着头,其嗓音凄凉,其神情却又几分虚伪,“几位夫人小姐,小老冤枉。”
秦月勃然大怒,伸出手指,如刺剑一般,指向石泰,其嗓音阴沉,“我正和我儿媳谈话,你插什么嘴?”
她望向那站在石泰一侧、名为青葵的女官,吩咐道:“青葵,给我掌嘴。”
“是,王妃。”
身怀七品武艺的青葵欣然领命,走近那不敢动弹的石泰,竭尽全力甩了他一巴掌,把他的脸打得红肿,尔后退回原来的位置,默默地等候着。
秦月脸色迅速变换,满脸柔和地望着朱敏,问道:“敏儿会泡茶吗?”
朱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尴尬地笑道:“只知道放茶叶倒水,却不知道茶道那些细枝末节。”
“这就可以了,所谓茶道只不过是那些文人矫揉造作、华而不实之举,学不得。”
秦月见朱敏点点头,便指着角落处的茶具与火炉,柔声吩咐道:“那敏儿去煮些水,泡一杯茶给自己,再泡四杯,送过去给你念儿姐、柳儿、莲儿、和菊儿,让她们也解解渴。”
“好。”
待朱敏答应一声、起身前去泡茶后,秦月望向青葵,其语气虽平缓,威严却是十足,“青葵,你替我传句话给内务司府库司的所有女官,就说你们女官不是奴婢,只要你们勤勤恳恳地做事,日后我、殿下、与少夫人必定善待你们。”
青葵满脸激动,分别朝秦月等三人施了一礼,连连称谢。
秦月朝青葵摆了摆手,吩咐道:“好了,你先替我送杯茶给四位少夫人,然后就继续忙吧。”
青葵躬身领命而又快步走向朱敏后,秦月恶狠狠地瞥了石泰一眼,便望向赵衡与翟明夷,其双眼中的冷意在这一瞬间完全消散,其语气随意,却透露着自己对二人能力的认可,“这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你们了。”
她见两人点头答应,便将双手放于腹前,轻闭双眼,面露恬淡之色,静坐调息。
赵衡端起茶碗,抿了两口茶后,便紧盯石泰,淡漠地问道:“说说吧,你如何冤屈?”
石泰依然是泪流满面,表现得相当委屈,其身体却是纹丝不动,他朝赵衡磕了一个响头,哀求道:“犬子石显向来遵纪守法,绝不会害人性命,想必是无意中冒犯了阁下,还请阁下恕罪。”
赵衡面容冷若冰霜,其眉神如剑鞘,其眼自带剑芒,他冷笑一声,语气阴沉道:“阁下?也对,在你们这帮人看来,我赵衡只不过是西秦王的私生子,于礼法不合,连庶子都算不上,更别说是王子了,就算是被你们杀了,也不能牵连他人,对否?”
石泰故作惊慌,连连磕头,“小老一时糊涂,以至于在言语上有些纰漏,还望殿下饶了小老这无心之过。”
赵衡摆了摆手,其表情、语气皆不变,“无妨,用你全家的项上人头,来替我这个西秦王私生子正名便可,你也不必拖延时间,既然我敢率兵前来抄家,那位卫侯爷就不可能前来救援。”
石泰彻底乱了方寸,其额头上冷汗直流,“小老有家资四百余万两,有良田七十万亩,有青楼妓院五家,还有女儿沉鱼落雁,只要殿下愿意放过小老一家上下,小老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赵衡讥笑道:“死到临头了,你还在这装糊涂,你儿子谋刺我这个王子,是谋逆大罪,该抄家灭族,而你又无立功之举,你拿什么来交换?”
翟明夷轻蔑地瞪了一眼石泰,尔后侧着身,凑近赵衡,压低嗓音,其神情也变得柔和,“我们哪需要跟他说这些废话?”
她见赵衡点点头,便指着石泰,怒道:“此人巧舌如簧,该罚,青葵,给我掌嘴。”
正默默地站在朱敏一侧等候的青葵欣然领命,步伐迅速而不失仪态地走到那忍辱负重的石泰面前,再次竭尽全力,毫不留情地甩了一巴掌,把石泰的另外一边脸也打得红肿,尔后面带微笑地朝秦月、赵衡、与翟明夷三人躬身施礼,便默不作声地退回原地,整个过程是暴虐张狂而又赏心悦目。
翟明夷抬头望向门外,威严地喊道:“来人,把石泰押到大理寺,交由刑部看管。”
在门外守候的两名侍卫异口同声地大喊了一声“是”后,便步伐稳健、气势汹汹地走向那位石家家主。
石泰紧紧地咬着牙,面露不甘之色,他重重地叹息一声,讨价还价道:“殿下,小老手上有长安大小家族贿赂官员的详细账目,藏于家中隐秘之处,不知能否为小老一家老小换得一线生机?”
翟明夷朝那两名侍卫摆了摆手,吩咐了一句,“你们先等待片刻。”
“是,少夫人。”
两名侍卫朝翟明夷躬身领命,而翟明夷与赵衡对视一眼后,赵衡便心领神会,冰冷地望着石泰,再微微摇了摇头,
“不能,你所说的账目是孤证,价值不高,不足以换取你一家性命,再说了,日后王府必将派人将你这府邸仔细搜查一遍,而此案涉及人员众多,若想搜寻贿赂官员的证据,必定不难。”
石泰眉头紧锁,神色黯然,无力地挣扎道:“小老还搜集了各大家族所属私兵的部分情况,不知殿下能否看上眼?”
赵衡神色不动,反问道:“各家私兵乃是极为隐秘之事,又怎能透露给你?”
石泰不敢有所隐瞒,坦然道:“我们这些大家族向来是自扫门前雪,像那等关乎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自不会泄露分毫,更不会将身家性命托付于外人,只是小老所经营的青楼妓院上中下三等皆有,所接待的,是上至世家大族、中至寒门小户、下至贩夫走卒,无所不有,而春宵一刻、甜言蜜语之时最是口无遮拦,于是,小老便派人将那些达官贵人、大商大户的许多把柄都记录下来,修订成册,并掌握在手中,借此来保全小老一家。”
赵衡脸色依然冷峻,态度依然强硬,已然决定要用石家父子的性命来宣示自己的身份,“把账目与把柄交出来,无前罪在身者可以免罪,但是,你这位家主、你儿子石显、与有前罪在身者必须死。”
石泰彻底认命,朝赵衡再次叩首,“小老谢过殿下。”
赵衡朝那正在等候的两名侍卫挥了挥手,命令道:“把石泰押下去吧。”
“是,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