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贺拔胜被加授东南道大行台,兖州刺史,领部曲南下往兖州任职。
兖州与侯景所镇守的济州之地南北相依,如今侯景率众西进,高欢将贺拔胜置于兖州,显然是存了让贺拔胜暂代侯景震慑东南的心思。
贺拔胜看到了这一层,但也只是看到这一层。
他甚至认为被授予东南道大行台一职,充分体现了高欢对他的信重。
浑然不知道这只是高氏父子,将来废黜各方行台的一个借口。
而侯景也率部曲万人进往滑台,如今的侯景并非日后专制河南十余年,拥兵十万的方面大将。
甚至就连这一万人的队伍,都是趁高欢与尔朱氏决裂期间,扩充而来。
与此同时,高敖曹与尧雄各领部众及家眷先后通过河桥,进抵洛阳大营。
高澄把安置将士家眷的任务交给了杨愔、崔季舒,自己则前往大营视察新军操练。
经过文吏往河南各州郡拣选士卒,高澄麾下三万京畿守军终于满员。
其中有高敖曹五千汉军、段韶三千六镇兵、尧雄三千河北兵,以及一万九千河南州郡兵。
高敖曹、段韶、尧雄三人部曲的战斗力无需多疑,真正让高澄放心不下的便是人数最多的河南兵。
这群州郡兵是个什么概念,高澄可太清楚了。
历史上元修搜罗十万河南兵,在洛阳抵抗高欢,高欢大军才过河桥,元修辛苦组织起来的军队,便有如一盘散沙,或成建制投降,或临战内斗,逼得元修只能出奔关西。
说到底,还是陈庆之北伐后,将原本就不堪重用的州郡兵彻底击垮,无论是尔朱荣,还是高欢,所倚重的都是山西、河北的契胡与六镇鲜卑兵。
对于河南州郡兵,向来都是采取漠视的态度,河南武备也越发松弛。
高澄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没有练兵的才能,便把这些人分配下去,慕容绍宗得兵五千,斛律光得兵三千,段韶、尧雄各自补充了两千,将部曲扩张至五千人与高敖曹部众相当。
今日来大营就是要观摩各将操练,好给自己直属的七千新军找一个好教官。
连续经过段韶、尧雄营寨,这两人担心大战将至,把河南兵与原有部曲混编会影响战斗力,干脆将他们分置。
两千河南兵为辅兵,三千旧部为战兵。
这种做法,高澄当然理解,但他更希望自己麾下三万人都能拿得出手。
存了战后劝说的想法,高澄来到斛律光的大营,想要真正看上一眼州郡兵的战力,怎么说也是从十万人里挑选了一万九千人,总不至于太过拉胯吧。
“世子...”
斛律光才开口,就被高澄纠正道:
“身在军中,唤我大都督便是。”
其实小高王并不是偏好军职,主要是大都督这个大字,就很衬他。
反正又不是在孙吴当大都督,不怕触霉头。
斛律光连忙改口,与高澄见礼。
高澄又与斛律光闲谈几句,便忍不住让大军开始操练。
结果,高澄越看眉头越是紧锁,每百人步射固定靶位,中靶居然不足三成。
斛律光一张长脸,因羞怒而胀得通红,今天是第一天操演,怎么也想不到这群州郡兵竟然这般不堪。
他是个爱惜士卒的人,纵使觉得丢了脸面,心中愤怒,在喝骂之余并没有殴打将士,反而领着亲卫在人群中穿梭,替他们纠正射箭的姿势。
看见这一幕,高澄心有所想。
他命人将斛律光唤回来,也不为自己遮丑:
“明月与我相伴多年,应知道我少有涉及军旅,练兵一道,非我所长,如今州郡兵不堪驱使,而我麾下又足有七千新军,念之寝食难安。
“这次征伐三荆我想留明月在洛阳,合你我部曲,操练这一万士卒。”
说罢,语重心长地低声道:
“诸将之中,我只信得过明月。”
迎着斛律光怀疑的目光,高澄坦然道:
“明月难道不信?”
“自然是信的。”
与高澄朝夕相伴了三年,哪还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性子,要是换了三年前的斛律光指不定就要感激涕零地向高澄表忠了。
至于现在嘛?呵!难道你就不信任段韶?
小高王这张嘴,有求于人的时候从来都是抹着蜜的。
斛律光虽然答得敷衍,但心中还是有几分受用。
先前分配部曲,他能理解自己因为资历浅的缘故,只能统领三千人,慕容绍宗虽是降将,但当初在尔朱氏的地位摆在了那里。
能理解是一回事,可斛律光总觉得自己受了轻视,难免郁郁于怀。
所以今日见了面,便尊称世子,而不像以往那般亲切地呼喊表字。
如今高澄将自己直属的七千人尽数交由他,这份信任不可谓不重。
因此,纵使不甘心错过征伐三荆,斛律光依旧表决心道:
“子惠放心,待你回师,我必为你练出一万精锐。”
高澄摇头笑道:
“能得一万可战之士,澄就心满意足了。”
与此同时,段韶营中。
沃野镇匈奴人刘延寿,也在与鲜卑化的汉人薛虎儿低声议论,对于新编入营的两千河南兵,全军上下大体都是瞧不起的态度。
刘延寿作为六镇降人,被尔朱兆交由高欢统率,被编入故交薛虎儿的斥候小队。
他们跟随高欢历经数战,在高欢攻灭尔朱氏后,因功得以晋升,薛虎儿由什长升任为幢主,麾下有士卒百人,而刘延寿也因功升任什长。
恰逢段韶往军中任职,被高欢任命为都督,便将包括薛虎儿这一幢在内,三千名六镇兵调拨给了段韶,而段韶南下洛阳,这些人也随之进入京畿驻军编制。
这三千人向来眼高于顶,京畿军团中,只有高敖曹的五千汉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毕竟大家都是信都建义的部队,是韩陵之战三万步骑中的一员。
剩余的,只有尧雄麾下三千河北兵能够勉强被六镇武夫接受。
至于人数最多的河南州郡兵,就如同段韶、尧雄所为,纯粹被看做是辅兵干些脏活累活,战场厮杀这种技术活可指望不上他们。
二月初七,侯景过滑台,进驻虎牢,派遣使者向高澄请示出兵时间,最终定在二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