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竟然站起来了。
几个宰辅也不好再坐着,只能跟着站起来。
这些个老六……叶双愁只能跪下,禀报道:“回禀陛下,刺间计划成功,秦为还在善后,稍后便会进宫复命。”
“好!”
赵祯拍了下手,脸上的笑容就快溢出来了。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奸细,可这对大宋来说,却是很难能可贵的一次突破。
以前可有人策反过辽国使臣?
少年皇帝满脸的骄傲,再看宰辅的眼神都变得傲娇了几分。
仿佛在说;看到没?秦为,朕选的人!
可总有人见不得皇帝开心,好像皇帝开心了,他活着就没了意义。
张士逊淡淡的看了眼兴奋的赵祯,拱手道:“陛下,此计划虽还算有益,可一旦事情败露,大宋将颜面扫地,万一辽国趁起兵戈……”
赵祯正在兴头上,闻言笑脸瞬间垮掉一半。
“那就打回去!”
刚来到殿外等待禀报的秦为也听到了这句话。
没等小内侍通传,他就冲着里面冷冷喝了一声。
小内侍也赶忙推门禀报:“陛下,秦副承旨来了……”
“让他进来。”
秦为从容走近了大殿,只是轻瞥了眼张士逊。
那目光——不屑!
然后他没管张士逊脸上的怒容,冲着赵祯拱手道:“陛下,臣幸不辱命,今以成功策反辽国使臣耶律广军!有此人在,今后辽国朝廷将再无秘密可言!”
“不过一个使者,他能起到多大作用?”张士逊肯快回击了秦为的不屑,冷道:“你想过没有,一旦此事泄露,大宋顷刻间就会被各国群起而攻之!”
国与国之间最恨的就是离间。
这手段虽然管用,却不是很光彩,只能在暗中进行。
一旦传扬出去,各国都会对大宋之行为所不齿。
更甚会引发各国惶然……你宋国能在辽人朝堂里设内奸,那我们呢?我们可不如辽国势大,肯定也早就被你盯上了吧?
可问题是,历来国之交锋用什么手段重要吗!
上兵伐谋这个道理很难懂吗?
秦为心中渐渐有了火气,他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努力都被人当成了臭狗屎。
那小爷就定要回你一坨更臭的狗屎!
他冷眼回头,甚至是以质问的语气冲着张士逊道:“此计仅有我君臣五人知晓,再加上皇城司的叶双愁……张相?你就这么希望此计泄露吗?!”
朝臣争锋向来讲究一个底线。
这个底线就是不能疯狗咬人,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和疯狗一样!
可现在秦为显然就是准备要撕破脸了。
“竖子放肆!”
张士逊好歹是次相,他岂能让一个少年如此侮辱。
“下官还有更放肆的话没说呢!”
秦为全然不顾不停对他使眼色的许茂则,厉声道:“汉时张良靠投诚拜相,唐时长孙无忌权谋阴奸,秦时张仪靠一张嘴游说六国合纵!这些人哪个没用权谋,哪个又怕过什么‘泄露’?!”
“连当初的佞臣丁谓都知道,劝诫太宗、真宗与辽国寸土不让……”
秦为上前一步,怡然不惧宰辅的威严。
他就这么直挺挺的看着张士逊,冷笑道:“你呢?你在干什么?”
张士逊险些被这无所不惧的气势压下去。
而秦为的声音却越愈来愈响亮:“你在满世界宣扬你的圆滑治世,在背地里结织那些所谓的‘清流’!在朝堂上口口声声喊着要太后还政于朝,私下里却在各部安插派系!”
他竟然这般悍勇吗?
赵祯呆滞在龙椅上,身边的许茂则甚至都隐隐打起了哆嗦。
疯狗啊!
可这条疯狗怕却是这朝堂之上最有骨气的一个了。
“无耻小儿,你安敢如此辱我!”
张士逊几乎是颤抖着咆哮,他扬手要打,却被秦为后退一步躲过。
张士逊还想追着再打,可见其愤怒早已冲昏头脑。
而一旁的张之白却动了,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淡淡道:“张相,你失仪了……”
这个大宋朝堂多久没有这么激荡过了!
吕夷简心中仿佛有巨浪翻腾。
他没说话,可此刻没说话,就是对秦为最有大的支持。
小伙子,骂吧!
把我们这些老不休想骂却不敢骂的话都骂出来吧。
反正已经撕破脸,秦为血气上涌,全然不顾什么报复了。
他冷笑一声:“张相这是被说道痛处了吗?若今日之事也被泄露出去,张相会怕吗?还是会奋起反击将这些与你作对之人提前扼杀?”
你不怕党争,却怕大宋打不过辽国。
你敢于对自家朝臣下手,却不敢说一句和辽国翻脸。
这种人……
“够了!”
眼看张士逊就要被气得晕厥。
赵祯还是心有不忍,出言喝住了秦为的放肆。
尽管他说的都是实话,可这朝堂上有时最不能听的就是实话,最不该听的也是实话。
赵祯瞧着他,蠢蠢欲动了几次,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你……退下吧,刺间计划明日进宫再与朕细说就是……”
就准备这样放过他了吗?!
那老夫的脸还要不要了,张士逊紧跟着出言道:“陛下!此子目无尊长、侮辱当朝宰辅,老臣恳请陛下严惩!”
说着张士逊竟然跪了。
宰辅跪皇帝不算什么,可他毕竟是三朝元老,又是大宋的肱骨之臣。
这一跪,压力不比群臣逼宫来的势弱。
赵祯踟蹰了,他是皇帝却也不能无视宰辅的威压。
眼看事态胶着难解了,吕夷简恰时出班,只是轻声说了一句:“陛下,臣记得太宗时,辽国曾收买一我大宋举人做秘奸,此人潜伏朝廷多年,甚至做到了枢密院兵房的六品主簿,这才被皇城司发现……”
辽国也曾派过秘奸潜伏大宋?
这事儿倒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想来也是应该,偌大个国家谁还没有几个秘奸暗探呢。
很随意的一句话,却说得时机恰好。
此刻大家的目光全都定格在了张士逊身上。
那眼神好似在说;就许辽人欺负我大宋,我大宋便欺负不得辽人吗?这是什么道理!
张士逊也没想到吕夷简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他看似在帮秦为解围,可矛头却对准了张士逊,又或者说是张士逊为首的一干清流派官员。
大殿里再次回归寂静。
浓郁的火药味弥漫在空中,比之刚才更甚。
赵祯眼皮微跳,赶忙道:“真有些累了,诸卿退下吧……”
小皇帝带着许茂则‘逃离’大殿,走的那叫一个快。
大战就这样被扼杀在空气中,众人也跟着离开大殿。
而当秦为走出殿门的那一瞬,又忽然回头看向张士逊,目光淡然地笑笑道:“张宰辅……说句心里,下官……看比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