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感觉像在生物滑腻的肠道里穿行。
谢松原全程屏住呼吸,用蛇尾挡住自己的脸,防止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钻进嘴里。
对方体内的道路错综复杂,谢松原已分不清哪里是食道、气管,还是什么其他的通路。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在没有任何人陪同的情况下只身闯入险地。
然而这一切对他来说也都不重要了。
从第一眼见到怪物起,谢松原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它到底是谁?
毫无疑问,这家伙不会是任何一个曾经被人类公开记录在案的物种。
它的能力并不是单纯的拟态,那种通过自然选择和协同进化而演化得来的表面伪装还远不足以解释怪物的存在。而谢松原也注意到,怪物目前所变化出来的形态都还只是湖中可见的生物。
海蛇、盲鳗、沙蚕……
为什么没有陆地上的动物呢?
谢松原想,那是因为怪物在学习。周围的环境奠定了它的学习基础,怪物模仿不出它没有亲自接触过的东西。
谢松原的脑海中忽然涌上一段崭新的记忆。
*
【2xxx年x月x日,天气阴。
小八爪的生长速度快得惊人,短短几天时间已有大约十二公斤重了。
目前每天的训练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体能消耗训练,一部分为社会化教学培训,包括但不限于培养小八爪听懂一些简单的指令,学习幼儿园级别对话词汇,认知物体名称,理解十以内的加法和减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特定训练,小八爪表现出了不输寻常人类婴幼儿的智商,大概可等同于一只聪明的边牧。
而经观察,小八爪拥有远超人类的精力和体力,其需要的运动量不亚于两头正值壮年且未绝育的阿拉斯加雪橇犬,拆家能力一流。
再这样下去,我将无法和巡逻队解释为什么房间里到了凌晨四点还在发出噪音。
听说他们当中有些人已认定我在被看守期间得了狂躁症。
不过相比之下,我更担心小八爪的摄食问题。它的胃口实在太大了,而且目前还在越来越大的路上。它小小的肚子究竟为什么能装下如此多的东西,这实在是件未解之谜。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说服白袖了,最近,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我在他眼中的形象。】
写到这里,谢松原双手在下巴前合握,露出一点思索的表情。他给文档加了密,关掉手上的日记界面,转而打开了另一个。
足不出户的日子里,谢松原并不感到空虚。相反的,他几乎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观察和研究小八爪。
可惜手边摸不到检测仪器,否则谢松原一定会带小八爪做个完整的基因测序。
谢松原正欲低头再度敲打键盘,一坨黏糊糊的东西却在这时从旁伸来,“啪”的一声,关上了他面前的笔记本。
“……嘿。”谢松原的手掌停在空中,有些无奈。
小八爪正一脸无辜地盯着他,半透明的、甚至有些令人恐惧的“触手”缠上青年的手腕,将一个被它咬得全是口水的破沙包丢到谢松原面前。
小八爪口齿不清道:“粑粑。”
谢松原重新打开电脑,顺带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对小八爪会时不时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见怪不怪。
“第一,我不是你粑粑,你的生父另有其人。第二,两个小时前我才陪你玩过,你不能总是这样打扰大人工作。”
小八爪不为所动,又把手上的沙包推过来些:“粑粑?”
谢松原:“……”
看着小八爪玻璃珠般晶莹透亮、还在一动不动瞧着自己的眼珠,谢松原沉默了。
没办法,只得抓过沙包,朝着房间尽头投掷。
小八爪无比欢快地冲了过去。
谢松原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八爪怎么说都只是个小孩,难听点讲,就像刚生下来的、精力旺盛的小狗,总要时不时地缠着他,让人陪着玩。
推开它、打发它走吧,总觉得有点于心不忍,毕竟这小家伙现在无依无靠,爸爸不知道在哪儿,妈妈也死了,会寻求身边其他长辈的关怀,也算是八爪之常情。
可要是一味地纵容,谢松原就别想安心做自己的事了。想来想去,还是得想出个代替的方法,既能消磨小八爪的精力,让它不至于觉得自己被忽视,但也不会太打扰到谢松原。
谢松原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了一台老式的MP3。
“小八爪,过来。今天我教你玩一种新游戏。”他搜刮遍了自己的大脑,才从久远的儿时记忆中找到一些不甚熟悉的画面。
能用来哄小孩儿就行,顺便,还可以培养小八爪对人类语言,包括特定数字的敏感度。
“游戏开始时,我会背对着你。你要趁着这个时间藏起来,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我会来抓你,如果一定时间内找不到你,你就可以再次变幻躲避的地点,以此循环。直到最后一轮游戏,如果我还找不到你,那么就算你赢。作为奖励,我可以陪你玩半个小时的扔沙包……”
为了方便小八爪听得清楚,谢松原在录音时特意吐字得清晰又慢。
“距离自由行动时间,还有三分钟。你准备好了吗,小八爪?”
……
脚边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不断重复播放着同一段音频的MP3被踹出去快两米远。
谢松原脚步一顿,捡起了它。
“这么久了,居然还有电。”青年低声自语,凭着记忆按下暂停键,MP3里的“谢松原”话音顿止。
可能是因为有污染源一直在给它补充能量。谢松原想。
记忆中小八爪的智商确实不高,很好哄。
谢松原除了最开始的几次游戏还会装模作样地做出一副苦苦寻找的样子,时不时发出些声音,后面只要小八爪一躲进柜子箱子里,谢松原就打开电脑处理事情,小八爪却还沉浸在“粑粑”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得意中,根本没空缠着他。
接着往前走没几步,谢松原很快剔到了第二个物体。
对方发出气若游丝的“哎呦”一声,被谢松原触碰到的瞬间,就像是受惊的虫子一样蠕动起来,生怕小怪物去而复返,又打算来吃他。
“……”看来这就是那个鲁纳斯的倒霉蛋。谢松原后退两步,在光线昏暗的腹腔内努力端详了眼对方的模样。
偌大一只伊氏石斑鱼愣是被小怪物啃得脸颊上血肉模糊,甚至看不见眼睛在哪儿。此刻正匍匐扭动着,奋力想要往外边逃。
谢松原见这人没生命危险,也懒得理他,加快脚步往前跑。
爬上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高坡,终于看见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好似意识到有人尾随,怪物没再继续往前走。
——又一个石斑鱼变种人正站在距他不远的角落里。
男人的脸色阴沉沉的,变成半人状态,脸上还有血洞,表情和之前的小怪物如出一辙。如果不是谢松原刚刚还在赶来的路上看见了真身,说不定真的会被对方吓到。
但他现在只是有点想笑。
“学习。”谢松原喃喃道,“这真的很神奇不是吗,甚至在几个月前,你都还没发展出这样的能力,可是现在……”
谢松原把手里的MP3放在地上,朝旁边踢了踢,认真又像开玩笑道:
“粑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可以随便跑出来吓人?”
“变种人”无机质的目光顺着谢松原的动作落到他的脚边,对于外来的男人竟捡走了它无意间掉落的珍爱玩具、甚至还粗鲁对待这件事十分恼火,气愤到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
下一秒,它就像听不懂谢松原的话,也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猛然疾冲过来!
巨型石斑鱼在干燥“陆地”上的动作很是笨重滑稽,剧烈奔袭时的身形活像一座晃动的小山,叫谢松原一记翻滚躲了过去,后背不轻不重地撞上侧面的肉壁。
怪物也意识到这幅身体实在不适合用来在非水域范围内活动,它的身型在空中立刻变化,转换回了怪物的原貌。
小八爪居然骑在一只虫子的背上。
不,说是“骑”可能也不一定准确,因为从谢松原这个角度来看,小八爪的整个下本身似乎都和这只虫子融合到了一起。
那虫子白花花的,庞大肥厚,通过怪物强大的捕猎能力吃得脑满肠肥,像是一辆停靠在怪物口中的飞船战舰,背上分节的软甲透出滑腻的油光,身下长着一对对弯钩似的细长等足,方便将自己固定在宿主身上。
谢松原再次抬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目前的位置。
结果却看到头顶的肉壁上方少说十来只的恶心同类。
它们的身体密密麻麻地半嵌并倒挂在怪物的肉里,露出自己半圆形的后背,像是一个个圆鼓外凸的瘤子。
“缩头水虱?”
或许是这种生物的变种,也可能只是在习性和外表上比较相似,谢松原想。
这类水虱往往靠寄生在鱼类的体内生存。它们从幼虫期开始就入驻宿主的躯体,或是藏身于鱼类腹部,或是在对方的口腔内部安家,通过汲取宿主血液中的营养为生。
那些专门寄住在“受害者”口中的水虱,往往会破坏掉宿主舌头的血液循环,让对方的舌头逐渐萎缩,自己再替补上去,帮宿主碾碎食物,从寄生转为共生——
除了从宿主这里窃取一些赖以生存的食物外,它们几乎不会对宿主造成任何其他的伤害。
不过话说回来,哪个还拥有着自主意识的生物会喜欢一只白白胖胖的大虫子拖家带口地住在自己的嘴里呢?
光是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谢松原都觉得身体不适。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道:“别告诉我,那是你的孩子。”
小八爪,和虫子,生了一堆小虫子。
听起来简直就是恐怖故事,其中涉及到了道德人伦、生殖隔离、物种界限等等高危因素。
而此时的小八爪甚至还没有超过半岁。
小八爪自然不会回答谢松原的这个无聊问题。如果谢松原没有猜错,对方的意念应该已经被身下这只水虱操控住了——
它面无表情,身躯表面因着被寄生之物同化而显出具有水虱特色的半硬刺棘与背架,乍一看去,就像是被巨虫背在身上的又一只幼虫,直勾勾、毫无活气地睨着下方的青年。
似乎也知道谢松原此行瞄准了小八爪,水虱颇有种属于自己的财宝被外人觊觎之感,半秒没停,再度朝谢松原横冲直撞而去。
蛇尾“啪”地粘上身后的肉/壁,将谢松原带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水虱异常灵活,竟也打算跟着爬上高处。
谢松原正欲继续向上攀登,头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响。定睛一看,只见水虱的一家老小中的一个竟然弹了弹腿,一副快要从休憩中苏醒过来的模样。
“……”短短一刹那,谢松原心中跑过了千军万马,天人交战。
最后还是忍着头皮发麻的触感来到近前,靠空闲的蛇尾触手夹住那几只酣睡的水虱背部,咔嚓,咔嚓,仿佛拧瓶盖似的,将它们一个个从怪物的口腔上壁中拧了下来。
水虱眼见谢松原竟敢对自己的家人下手,气急败坏地追在他身后。
谢松原摘下一只它的同类,就往巨型水虱的脸上扔,摘一只,扔一只,摘一只,扔一只……
怪物震怒。
在谢松原扔到一半时,巨大的水虱再也无法容忍他的行径,突然蓄力向前猛冲数米。
背上的小八爪嘶哑大叫的同时伸长脖颈,电光火石间,再次从口中喷出一只弹簧般的长虫!
那虫子通身雪白,头部像是个裂开的豆荚,分成外翻的三瓣。
“豆荚”正中间紧跟着暴露出它真正的锋利口器,仿佛一只椭圆形的狼牙棒,饱满的口器外侧长满了一根根尖锐骇人的弯钩。
当这口中之虫飞向猎物,它将凭借着来自身后的巨大冲力瞬间埋头扎进对手的体内。而那根根分明的、朝着前进方向相反路径生长的钩子既不会阻碍虫子的持续深入,也可以在猎物想将它拽出来的瞬间勾住对方的肉,让对方体会到锥心般的痛苦。
又是一种寄生虫。
谢松原皱了皱眉。他手上动作没停,眨眼间又将一只肥硕的水虱掷到空中,为自己争取逃脱时间。
从小八爪嘴里钻出的寄生虫冷不防地一躲,避开了空中的“同类”,就这么一下犹豫的功夫,谢松原已然借助着蛇尾的弹性托举,飞快跳回到了地面。
咔嚓。
身后突然诡异地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
水虱和谢松原一块回头,就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美丽雪豹冷冰冰抬起刚踩死一只虫子的右脚,偌大一只猫头由面无表情转变为稍许的不忍直视与疑惑,道:“这是什么?”
豹爪上沾了一滩还带着壳的高蛋白质虫泥,这触感实在不妙。
猫猫长官的胸膛重重起伏了一下,白袖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失态。
眼角余光依次扫过角落里的谢松原、巨型怪虫还有它的妻小,白袖来不及多问也不需要答案,境况已显而易见。
“猫猫小心!”
弑子之仇,不共戴天。
谢松原话音未落,白色巨虫已怒不可遏地从头顶扑向了白袖。
“它背上的小八……怪物会偷袭!”
白袖见惯了大场面,见怪虫转移目标直指自己,面上也不慌乱。
身后就是入口,白袖无处可退,干脆也就不逃了。
事实上,雪豹是一种非常容易受到惊吓的动物。
当其他生物出乎意料地出现在它们的视线中,雪豹往往会像脚底下安装了弹簧一样高高蹦跳起来,也从侧面映证了这种生物绝佳的弹跳力,和极高的运动水准。
身为一只身经百战的沉稳豹豹,白袖显然不存在那个容易被“吓飞”的阶段。但这并不妨碍白袖在怪虫靠近自己的瞬间弹跳起飞,和怪虫在空中正面相碰。
谢松原只觉眼前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巨型水虱再次载着小八爪从高空跃下,与直面迎来的雪豹变种人撞在一起。
小八爪面色冰冷,从嘴里吐出“武器”,闪电般朝人形雪豹飞射出去。
白袖丝毫不怵。
毕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猫科动物的反应速度通常只有几十毫秒,比蛇还要更快。
如果每只猫都能长到像白袖这样大,那么猫科动物完全可以在成为足球守门员为国争光这件事上替代没用的人类,抓住一只高速冲来的球对它们来说也不算是件难事。
在白袖蓝汪汪的兽眼里,寄生虫的每一记扭动和转身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侧头躲过寄生虫齿牙攻击的一刹那,白袖同时跳上了白色怪虫的后背,一只猫拳猛地挥出,欲取小八爪的首级。
谢松原心脏一跳,下意识地张口:“别杀死它!”
小八爪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前一下袭击落空,它口中的寄生虫就仿佛着拥有自己独立的神智,不带停顿地灵活一晃,绕着弯地继续朝白袖追击。
拖在口腔外边的长条寄生虫形态似蛇,攻击如密集的雨点一般落下。
在场其他水虱也纷纷苏醒,朝着落单的青年整齐划一地爬了过来。
它们的口中吐出一条条尺寸不一、灵活摇晃着的粗长肉舌,每一个都和谢松原刚才见到的寄生虫一样。
“啊,哦。”原来这玩意儿还是配套的。
第一只水虱异常迅猛地冲在最前,率先向谢松原发动了报复之战。
具有韧性的蛇尾骨架竖起高高的屏障,然而突袭的寄生虫就如同一颗颗重量级的小型导弹,在须臾间砰砰破开挡在眼前的肉白城墙。
谢松原也不是吃干饭的,当即麻利调用周边的蛇尾触须,拉扯住寄生虫余下的脖颈,不让它们继续向前。
水虱冲势被阻,悻悻地想要缩回“舌头”,谢松原却没有放过众虫的意思,反而加倍伸出爪牙勾卷它们,甚至还往回扯,干脆利落地操/刀将它们的头部口器从中斩断。
剩下的半截无头寄生虫瞬时惊慌缩回宿主体内。
肥胖笨拙的水虱不断后退,失去了致命武器的它们已然丧失了攻击主权,飞速逃窜到谢松原看不见的角落。
后面的数只水虱也不再直接冲上前来撕咬,而是谨慎地围绕着谢松原盘桓,从四面八方寻找着可乘之机。
谢松原不再拖延,也用蛇尾将自己送到那只领头巨虫的背上。
一抬眼,发现白袖正在和小八爪玩打地鼠的游戏。
每当小八爪口中的寄生虫偷袭失败,它就会迅速收回自己强有力的柔韧身躯,防止被白袖的利爪勾住。白袖也是如此。
一来一往,简直跟过家家一样——
稍不留神就会丧命的那种。
“……”怎么感觉这个画面还怪萌的。谢松原道,“你在干什么?”
白袖头都没回,有些焦头烂额,语速飞快:“不是你说的不能杀死它?我还没问你,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这只怪物如果杀了,我们会有危险么?”
尽管不知道谢松原那一声叮嘱的缘由,出于对男朋友的信任,白袖还是下意识照做了。
只是现在要是想向白袖解释……恐怕有些难度。
谢松原挡掉一只朝他飞来的水虱,思索该如何开口:“也不是。算了,这件事很复杂……当心!出去后再跟你说。我现在怀疑这只寄生虫控制了小八……怪物的意志,现在它的同伴也醒来了,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要找宿主。别让它们钻进你的身体,还有,把这只最大的虫子拽出来!”
白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算谢松原不说,白袖也看这只像摆锤一样到处乱飞的虫子不爽很久了。
小八爪毕竟还是小孩心性,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一来二去,白袖却有点恼火,举着毛茸茸的爪子盯紧了对面,像是等待着老鼠出动的猫一样神情严肃。
现在得到了谢松原的肯定答复,白袖也不再收着动作,毫不保留地攻击起寄生怪虫动作间的破绽。
视线一凝,雪豹变种人毫不犹豫地出爪,两只厚重的豹掌在空中“啪”一下击中寄生虫脑后的细颈。
小八爪在原地呆住了半秒。
半秒之后,它勃然大怒,因为要害被人攥在掌里而又惊又气,恼怒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身下的水虱霍然如同被激红眼的发狂公牛,开始在整个“洞穴”间上蹿下跳,奔跑不停。
身体骤然腾空,水虱竟载着他们重新爬上高墙,试图将他们甩落。
白袖的双爪都忙着钳制长满獠牙的寄生虫,见状连忙收紧自己环蹬踩着虫身的、同样强健有力的双腿,险些掉到地上。
寄生虫癫狂地挣扎不止,拼命往回收缩。向后弯曲的尖钩一点不留情地扎进雪豹变种人的手掌肉垫,清晰尖锐的痛感立刻让白袖“啧”了一声,面露不虞之色。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其他水虱团伙似乎也在这时闻到了香甜的血腥气,齐齐跳上墙壁,朝着二人靠拢。
白袖飞快挥舞着身后的尾巴,扇打着那些想要靠近他的虫子。
可他的目标体积实在太大,而雪豹的尾巴显然也不能完全面面俱到。
背上忽而传来刺痛,等白袖回过神时,已有形状小巧的水虱跳上他的大腿,宛若打钻机般的口器咬开雪豹那块脆弱皮肤,一口气钻进去两三公分。
眼见白袖控暂时控制住小怪物,谢松原也伸出手想帮忙。
可变故突生,白袖不得不回身解决那些恼人的臭虫,谢松原见状便道:“别管它了,放手!这里交给我——”
什么都没有白袖的猫身安全重要。
这些长条形状的寄生虫一旦进入了人体,便十分地如鱼得水,几下眨眼的功夫,就能在猎物的肉里扎进手指长的距离。
白袖跳下高空,反身咬中一只作恶水虱的身体,将它一口两段,直接咬碎。
水虱的出现与存在却好像只是为了给口中的寄生虫提供载体,一旦对方找到了合意的猎物,水虱便了结此生所愿,哪怕死了也没关系。
滑溜溜的长条寄生虫轻巧地从水虱嘴里“游”了出来,贪婪地往白袖肉/体内部钻磨,为了自己马上就能拥有一个健康高大的宿主而沾沾自喜。
白袖粗大的爪子做不到精准抓住长虫,他无奈地一指甲切断对方裸露在外的躯体,试图阻止寄生虫的动作,可失去了一半身体的虫子速度不见丝毫放缓,还是那样精神奕奕,反而让白袖更无从下手——
他可不打算让这么恶心的虫子钻进自己的肚子里。
陪同着白袖的几只小蜘蛛合力咬死了一只水虱,退了回来,围着猫猫大腿上的血窟窿眼转圈干着急,却也不能把它给掏出来。
“你们让开。”白袖只犹豫了不到半秒,直接用指甲挖开伤口,噗嗤一下扎进自己的肉内,两根锋锐的指尖好似筷子,瞬间精准钳中虫子正在皮下疯狂打孔的躯/体,将它夹出体外。
白袖皱了皱眉,一声不吭,将那血淋淋的寄生虫猛朝一边的地面摔了过去,脚掌狠狠碾上虫子的肉身,转身迎战剩下几只围上来的水虱。
雪豹柔软的腰身弓了起来,长长的豹斑尾巴在身后摆成向下弯曲,甚至快要夹进□□的警备形态。
他身型庞大,体态却相当轻盈,灰黑色的圆圆耳朵稍微向后飞着,高度集中注意力,身上的毛发滴滴答答地向下砸着水滴。
白袖稍抖了抖身子,那些浓密丰盛的毛便立时宛若大朵蒲公英般蓬松炸开。
仔细一看,能发现这只漂亮威严的巨型猫科动物走路时都是踮着掌尖的。
他饱满的爪垫半立在空中,让他随时都保持在能对敌人第一时间发出反击的最好状态。
这时,三两只水虱同时扑了过来。
一只水虱从后方朝白袖偷袭,雪豹头都没回,鸡毛掸子似的巨大尾巴蒙的从身下弹出,“砰”地把那不自量力的虫子扇飞。
强大的爆发与冲击力在空中就瞬间敲碎了水虱白色的背壳,将它捶打成一团由内向外迸溅的泥浆。
白袖扬起上半身,同时正对两只从前方来的肥白巨虫。一只被他当场按住,直接在白袖的眼皮底下爆了浆。
口中的寄生虫却防不胜防地从水虱嘴里飞向空中,直扑白袖面门。
肉白色的寄生虫险险从白袖肩上擦过,一个扭头,竟是又要扎进白袖肉里。
好在蹲守在猫猫肩上的小蜘蛛们反应灵敏,弹跳着将这只坏虫中途拦截下来。
甚至不消半秒,就把寄生虫的身体啃得断节,一只孤零零的带刺口器径直滚得远了。
小蜘蛛们体型太小,不够这些寄生虫发展生长,并不是它们看得上的宿主,反倒让小蜘蛛可以更加放心地施展拳脚。
白袖和小蜘蛛们组成的毛茸茸小队通力合作,紧张而有序地对付着正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成群生物。
白袖一边赶跑对手,一边飞快往谢松原的方向靠拢,怕他在忙于应付小怪物时一个不察,被躲在暗处的水虱偷袭得手。
事实上,谢松原也确实正陷入和那终极寄生巨虫的胶着拉锯战中。
自打他从白袖的掌中夺来了寄生虫的掌控权,谢松原便和对方展开了一番相当漫长的力气较量。
鲜活的肉条在掌心中不断跳跃,就和刚才一模一样,生长在寄生虫外翻口器上的利齿瞬间就把人类脆弱的肌肤割破,刮出深深的血痕。
这寄生虫得益于居住在怪物体内这样得天独厚的优渥条件,也长到了足有谢松原手臂粗的长度,不断飞出黏腻的透明□□,接连甩在谢松原的身上和脸上,力气大得惊人。
谢松原伸出蛇尾加固施力,将寄生虫慢慢冲小八爪口中拔出一截。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任由对方的牙齿穿透了自己的掌心肌肤。
深红的鲜血顺着谢松原的手臂、寄生虫的身躯不住淌落,一股接着一股,涌入小八爪的嘴里。
谢松原垂眸道:“你真的搞得爸爸有点生气了。”俊美的面孔上看不出表情。
小八爪的头颅重新裂成几瓣,在空中如蠕虫般挥舞狂甩,发出不成声的嘶吼。
它甚至想要再度从水虱的身体中钻出来,故技重施,跳到谢松原的身上攻击对方。
可就在这时,小八爪竟猝不及防吞下几口温热的血。
那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它体内起了某种化学反应,又像是冒着泡的浓硫酸,烫得小八爪一个激灵,蓦地开始抽搐不止。
谢松原猛然捂紧它的嘴巴,担心小八爪会把血呕吐出来,纵使双手都被划得遍布鲜血,语气依旧相当平静。
“乖,别动。稍微睡一觉吧,好吗?”
在知道怪物就是小八爪变来的之后,谢松原反而没有一开始那样紧张了。
毕竟小八爪醉血,这是它最大的弱点。如果不是这样,谢松原也不会如此大胆地只身赶来“腹地”——
身下的水虱愈发受惊地满室狂奔,最后重重跌在地上。谢松原措不及防一摔,眼前都晃出重影。
他一点不曾松手,就着这个横躺在地下的姿势,鞋底猛踩在水虱背上,加倍拧起手中长虫。
这玩意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就像肠子,拖拽间谢松原甚至能听见那百转千回的虫节在小八爪腹内翻搅时发出的咕啾声,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寄生虫的种类五花八门,往往具有致病性。而在自然界中,也不乏许多宿主被寄生虫感染后行为反常混乱、受到操控的案例。
小八爪性格大变,大抵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小八爪不是小八爪,而是普通的人类小孩或是其他动物幼崽,恐怕很难承受这样的寄生虫在自己体内发展壮大的后果。
尽管此刻小八爪可能已经忘了眼前这个青年人类的血是自己的天然克星,但它的身体还保留着纯天然的、对于谢松原的畏惧。它的身形扭动起来,来回重复着膨大再缩小这一过程,犹如马上就要变异的丧尸。
谢松原陡然听见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叫。
当他试图仔细搜寻,却那叫声却不是小八爪发出来的,而是小八爪肚里的寄生虫。
它明显慌乱了,感觉到谢松原的血液有种奇特的力量,渐将自己从小八爪的躯体内分割开来,对宿主的躯干失去掌控——
那不知缘何而来的痛感让它仿佛正被火焰灼烧!
怪虫想再驱使小八爪去扑咬谢松原,小怪物的身体却一点都不争气,眨眼间就缴械投枪,就如同谢松原所预料到的那样,双眼一闭,翻开肚皮。
……甚至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它的宿主彻底背叛了它。
寄生虫又是一声惨叫,在小八爪的肚皮上顶出剧烈蠕动着的起伏痕迹。它的脖颈叫谢松原狠狠掐着,既找不到下一个可以让它控制的宿主,也无法再驱使攻击力极强的小八爪跳起来咬人。
无处可逃,且不再具有威胁性。
终于,谢松原强制性地将寄生虫全须全尾地拉扯出来。
尾巴的根部似乎一直没入到了小八爪的肉/体深处,蹭带出一大泡浑浊粘稠的蓝色血液,谢松原全程感觉自己仿佛在和另一头的虫子拔河,鬼知道后边还剩下多长一截虫身,拉扯得他小臂都开始酸痛。
寄生虫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趁着谢松原脱力,从他掌心间“哧溜”一声栽到地上,惊恐得像是一只没头苍蝇,兀自朝着一个地方猛冲,殊不知自己命不久矣。
谢松原的血液让寄生虫唯恐避之不及,仿佛品尝到了足以让它在短短几瞬间立刻毙命的毒药,突然间,它整只虫的躯体就像是打卷的泡面一样疯狂皱缩,体表冒出一股好似被滚烫开水浇淋过的滋滋热气。
足有拳头大的膨胀脑袋瞬间软趴趴地垂落,粗长的身体也毫无生气地耸拉下来——
还没等它跑出多远,就已然毙命在一滩细腻的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