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松原知晓了他的意图,老鼠也没有表现得多么意外,恶狠狠地狞笑了两声:“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管得上什么变态不变态?你放心好了,等我控制了你的身体,不说别的,起码是人模狗样,比变成老鼠的时候好多了。”
变成那副不堪入目的样子,始终是许石英的一个心结。
虽说他还还没成为老鼠之前也相貌平平,扔进人堆里能拎出七八个一模一样的来,但起码长的是张人脸。
这件事成了一块堵在老鼠心窝上的石头,怎么都咽不下去。
纵使他如今在鲁纳斯里勉强算混出了头,可许石英自己也知道,因为他那张丑陋的鼠脸,和仿佛老鼠成精般步履蹒跚的臃肿身子,多少手下表面对他恭恭敬敬,背后却又肆意嘲笑……
他过够了这种日子!
“虽然你这张虚伪的脸我看到就不爽,不过看在它确实长得还不错的份上,拿来用用也没什么。”
老鼠舔舔嘴唇,冰一样带着恶意的视线在谢松原的脸庞上不断游走,甚至是恐吓。
“你说我应该咬在你哪里好呢?胸口?太没意思了。要不就这张脸皮上吧,仔细想想,到时候这张脸上居然长了半条死鱼,哈哈哈哈——你说你的小男朋友看到了会不会大惊失色?他会认出来我不是你吗?还是说看到你变丑了,就一脚把你踹开?”
说到这里,老鼠的眼神和声音同时一冷,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嗓子眼里都要挤出冰碴。
“对了,还有那只臭猫。在基地我就该看出来,他不是个省油的灯。后来他果然叛变出了斯芬克斯,哼,不知道该说你走运,还是艳福不浅,到哪里都能骗到人为你卖命。”
谢松原甚至懒得搭理老鼠阴阳怪气的重口恶趣味,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瞧着对方。
同时在心中暗自腹诽。
什么叫长得还不错,明明是非常可以。但凡再不完美那么一丁点儿,恐怕都没办法引起猫猫长官的兴趣。
白袖的眼光可是非常挑剔的。
顿了顿,谢松原开口。
“或许你更应该在意一下,如果真的融合成功,你的本体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精子袋这件事。从生理结构来讲,你的肉身已经涅灭。你的大脑马上就会消失,其他的器官和手足也都会退化,物质层面上,你将不复存在,这世上再也没有能证明你这个人曾经存活过的证据——”
“除了一颗最终将越来越扁塌下去的凸起肉瘤。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的嗓音平静又冷酷,其中不乏居高临下的审视与讽刺:“当然了,或许在你眼里,这些都并不重要。因为你觉得你马上就要把我的身体占为己有。我比你聪明,这在过去种种中已经被多次证明,所以就算你侵占了我的大脑,那也是你占便宜。至于这张脸,这具躯体,就更不用说了。”
“你也觉得自己很不堪吗?所以哪怕用别人的身份活下去也可以……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作为许石英,你的前半生实在太过于失败。你自以为是,不甘平凡,但又总是做什么事都差上一截。你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只不过没有伯乐赏识,为此你不惜投奔了奥丁,因为你觉得为了自己往上爬没有错。”
“可是你高估了自己。因为你的一己私欲,你害死了很多人,包括曾经信任你的盛丽莎。你心里难道没有过一丝愧疚吗?可能也有的吧,可那些人的死活怎么会比你的前途更重……”
话没说完,仿佛被戳到心中最致命的痛处,老鼠恼羞成怒的叫声打断了谢松原的发言:“你放屁!我才没有害死她!我让她早点走了的,是她,是她自己又跑了回来!……”
谢松原冷冷地听着他狡辩。
而在几米乃至十几米远地方,鲁纳斯、包括军部双方的人,都因为听到了动静而错愕又费力地将头部扭转过来,看往二人的方向。
他们看见老鼠——
那条黑不溜秋的瘦小鮟鱇突然间正在对着谢松原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像是一条被激怒了的癞皮狗,而青年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黑鱼,不发一言。
“那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哪儿冒出来的丑鱼?”蜜獾使劲晃了晃挠头,确认自己不是刚才撞到了头,把他给磕出了幻影。
这条咆哮帝鱼怎么之前没见过?而且看样子,似乎还和谢松原有着深仇大恨。
这幅场面简直诡异极了,也不知道老鼠怎么就发起了疯。
谢松原的目光因此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哪怕从雄性鮟鱇口中滴出的酶已经因为不断浇打在他的肌肤上而发出滋啦啦的溶解声响。
青年的肩头与脖颈处的皮肉顷刻间如同被热油烫到一样皱缩开绽,他却不合时宜地觉得有点儿滑稽。
看来老鼠还是挺在意形象的,没真打算让自己的脸上长个蛋。
怪物又是一阵剧烈抖动。
胃内的众人从这头再次颠回那头,像是饭锅中烹到正热的炒菜,哀嚎声不断响起,一个个犹如被刚才的两轮次声波抽走了骨头的鱼。
人生就是一口大锅,当你身处锅底的时候,怪物就会开始往里倒油……不对,是倒消化液。
空腔内胃酸猛涨。
“咕啾咕啾……”胃部最下方的淡黄色胃液池疯狂翻滚,冒出巨大气泡,征兆不详,看上去就像高浓度的化尸液。
在这股恶臭液体的强力腐蚀下,那些被它漫过的动物残躯都瞬间像团橡皮一样被怪物的胃液剥蚀溶解,又仿佛是在高温下熬煮透彻的汤,很快就成为软烂的小型肉块。
最后干脆连肉块都不是了,就只是泥。
由此可见,这才是怪物的真正实力。
“操,快跑快跑!”
望着下方这泡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可怕浓汁,变种人们的头都快要炸了。
苏醒后的怪物的体内器官又开始恢复秩序,正常工作……头一批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还被关在胃里的家伙。
求生欲让这些人愣是在危机关头挥舞起自己僵硬到不行的躯体肌肉,纷纷如同刚从墓中钻出来的木乃伊,移动着还在咯吱作响的关节,咬牙朝着上方爬了过去。
怪物的胃腔在缓缓朝底部倾斜。
意识到这一点时,谢松原已经被老鼠压着往下滑行了快一米。
淡黄液体以每秒上升两三公分的速度肉眼可见地飞快涨潮,腐蚀性极强的胃酸已经烧到了谢松原的鞋尖。
而老鼠恍若不闻不见,将自个儿鱼嘴冲着谢松原裸/露在外的肩部肌肤对了上去。
脚上传来热辣的痛感,谢松原挣扎着将受到次声波干扰的神经归复原位,强忍着酸胀感弯曲膝盖,将小腿收了回来。
身后骤然钻出一根硕大的筐蛇尾“藤蔓”,腕的末端形成无数蕨类般向内弯曲的错杂爪牙,却又比蕨更加有力,像只张开的人手骨支架,猛地抓住雄性鮟鱇那滑不溜秋的后背,将他狠狠拔起,丢了出去。
砰!
鮟鱇的鱼鳍瞬间变化,从中钻出像是老鼠前肢那样带着尖锐指甲的带蹼结构,深深扎进身下胃腔的地面当中,稳住身形,方才让自己没有完全狼狈地跌落下去,赶在谢松原之前归西。
“妈的,那又是什么!”老鼠的眼中划过一丝惊异。
从谢松原身后钻探出来的筐蛇尾枝蔓此时已焕然一新,透出仿若被剥了皮的蛇般的粉/肉/色。
如果老鼠可以转换一个角度,他就就会吃惊地发现,那些如同骨骼一般的非人枝干竟然是从谢松原的后背脊柱处破肉钻出来的。
这些腕足乍一看还是筐蛇尾的外貌,但仔细看去,又能分辨出不小的差别。
比如那在其表面覆盖着的一层薄薄蛛丝。
这层蛛丝保护套般包裹着筐蛇尾的本体,更甚至侵入到它们的体内,无形之中加强了筐蛇尾骨骼的密度,让它变得更加强韧,不易破碎。
挥动起来呼呼生风,甚至如同鸟类的羽翼。
——在筐蛇尾融入到身躯内的一瞬间,这种变化就瞬间发生了,仿佛这具躯壳天生就知道在演化的过程中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能力最大化。
趁着老鼠被自己甩开的功夫,谢松原终于抓住机会,展开背后第二只和前一只一模一样,并且对称的“羽翼”,用那些比树杈分支还更细密繁杂的浓密触手攀住黏滑的胃部表面,奋力攀爬。
“混账,给我拦住他!还有,拉我上去!”
煮熟的鸭子就在眼前,老鼠怎么肯应。
他大叫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恼羞成怒。
鲁纳斯等人反应过来,顿时兵分几路。
先是那个善于攀登的海星变种人跳下来接他,再是靠近谢松原的一伙儿人试图原地拦截住谢松原,不让他上来。
最后一伙人守在大门口,想要撬开眼前这块通往外界逃生通道的肉腔,顺便把军方的人推下去。
于是两拨人推推搡搡,又在被逐渐漂浮上来的胃液不断扩张侵占的狭小空间中顺理成章地打了起来。
酸性胃液很快上涨到漫过了胃内三分之一的空间。
几条彪形大鱼呈半圆形朝下方的谢松原围拢,企图逼他自投罗网,语气里带着不屑:“你就别在那儿待着了,还是自己主动走过来吧,再躲还能躲到哪儿去?一会儿胃酸把你人都化没了……”
话未说完,眼前却是一空。
刚刚还在说着大话的变种人笑还僵在脸上。
就只见谢松原的身形蓦然腾空,倒转,他的身后伸出更多筐蛇尾的粗腕,就仿佛是异常灵活的机械蜘蛛人,几条腕还撑在地上,几条腕已经翻了上去。
那如同叶脉一般大量分散出去的细足外侧伴随着蛛丝分泌出黏液,就像宽大的手掌,可以牢牢吸附在任何物体表面。
谢松原整个人悬挂在变种人们的头顶,快速朝胃腔出口靠近。
小蜘蛛们晕够了,从他胸前的口袋里钻出来,似乎还搞不清状况,震惊地搓着爪爪:“妈妈,妈妈也有腿腿。”
一二三四五……而且是九条!
它们果然和妈妈是一家的。
这会儿,梁易他们正和鲁纳斯的人争夺着大门的主权。
在胃中食物还没消化完的状态下,怪物的胃腔入口是自动关合的。
这是一整圈相当有弹性的肌肉,想要将它撬开很有难度,变种人们只能动用手上的爪子和齿牙将它凿烂。
然而他们才上手没几秒,顶头上方就传来了怪物低沉如洪钟的悲鸣。
怪物的身体猛然皱缩了一下,任谁都能想象出来,被人突然在肚子里来一下的痛处该有多么剧烈。
怪物怒吼着在湖床上疯狂打滚,体内岩浆似的胃液跟着如同激剧的浪花翻搅,刹那间高高掀起足以到顶的巨大水幕,哗啦——
淅淅沥沥地向着靠近门边的众人扇打过去!
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谢松原心下一惊,围绕在身边的筐蛇尾骨架顿时严丝合缝地收拢,将他整个笼罩起来。
烈性液体浇在被蛛丝缠绕的枝蔓上边,散发出一种烤糊了的刺鼻气味,将其表面烧出好几处坑坑洼洼的大洞。
只不过因为有谢松原的自愈能力防身,筐蛇尾又很快完成了自我修复工作,生长出新的组织,填补上了空缺。
胃部大门外同时传来利爪抓挠的声响,白袖的呼唤声跟着响起:“谢松原,你们还在里面吗?回答我!”
那声音是如此清晰,谢松原怔了怔,晃了下脑袋。
从外界传来的脑电信号断断续续,他的精神网络似乎在先前的冲击下渐渐恢复平稳,青年用指腹按住太阳穴,定了定神回复:“我们都在,目前都没什么事。没时间细说,我们争取马上出来——”
刺啦!
体型硕大的雌性鮟鱇霍地从地面跃起,用自己有力的乱牙重重咬住谢松原背后的筐蛇尾藤蔓,用力向下一拽!
经过加倍稳固的生物“骨架”没那么容易被撕裂,但也在瞬间就被彻得变形。
紧紧依附在肉/壁表面的腕足像是连根拔起的树根一样脱落近半,眼看着已摇摇欲坠,马上就要落入他人掌中。
四周的变种人们摩拳擦掌,准备将他大卸八块。
黑白毛发交杂的蜜獾却在这时突从人群中暴起冲出,借着同伴的托举跃上高空,一下挂在鮟鱇身上,与其扭打。
谢松原因着这股力道彻底跌下顶端胃壁,和鮟鱇、蜜獾滚做一团,咕噜噜地朝下方滑落。
好在谢松原迅速调整好了姿势,身下的筐蛇尾陡然发力,又将身形稳住,跳到侧边的墙上。
谢松原张开一只蔓蛇尾腕足,及时捞住马上要跌入胃液中的蜜獾,柔软灵敏的触手勒紧对方的腰部,顺势向上一抛——
又将他扔回人群。
可就在当下,一道细小的黑色身影竟趁谢松原不备、张开屏障缝隙的瞬间猛从大只鮟鱇的背上一跃而起,直扑到青年身上。
老鼠的身形缩得比刚才还要小,不细瞧根本看不见他到底在哪儿。
谢松原颈间蓦然传来刺痛,溶解酶顷刻开始生效,继续腐蚀他的皮肉。
梁易眼见不对,连忙大叫一声:“谢松原!”
来不及了。
瘦弱的黑鮟鱇鱼用他那锋利又细小的尖牙死命咬着青年颈侧的肉,恨不得将自己钉死在谢松原的身上。
鮟鱇的生存方式太过奇葩又变态,短短两三秒的时间,谢松原已感觉到身上一阵凉,一阵热。
老鼠思维在尝试入侵他的大脑。
借着这种能够突破免疫阻碍、将两个生物体结合在一起的逆天能力,老鼠几乎能全程畅通无阻地钻进他的脑域——
令人感到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太过于靠近污染源,就连他们创面处血液循环搭建的速度都变得比平时更快,更加容易融合。
老鼠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点,狡黠的猩红眼珠里冒出兴奋的光芒,仿佛人类头一次发现新大陆那样狂喜。
在污染源的影响下,谢松原感觉自己体内的每一个原子都在活跃地震颤,好似随时准备冲出这幅皮囊,形成某种巨变。
他的身体被来自胸口的能源所麻痹并欺骗,甚至以为眼前这只丑陋的黑鱼本就该和谢松原是一体的。
于是许石英的意识得以轻松避免谢松原脑海中的层层关卡审查,钻到深处。
宛若接触不良的电路,谢松原的大脑中不断发出“滋滋”声响。
许石英野蛮闯入,几乎将自己所有所剩无几的精神力都用在了谢松原身上,试图将其取而代之。
意识信号被外来者打断,位处谢松原身后的筐蛇尾不受控制,轰然从空中跌落。
摔进强腐蚀性胃液的前一秒,怪物的胃部开口被人猛烈凿开血洞。怪物不适地哀嚎起来,胃内的液体瞬间又涨起一大截,疯狂涌向胃中的每一个角落!
变种人们鱼贯而出,冲向安全隧道。
胃腔很快要被消化液所淹没,谢松原却出奇地忽然冷静下来,抬起头,冲着上方的梁易等人道:“你们先走。”
话音刚落,蔓蛇尾重重合拢成球,掉入浑浊的深潭。
“谢松原!——”白袖在后边大叫。
有太多人急着蜂拥逃出危险地带,生怕胃酸也蔓延到嗉囊里。
白袖不耐烦地用爪子挥舞着将他们赶走,猛地将头伸进洞窟,只能看见一汪漂满动物浮尸的浊液,以及正在其中缓缓下沉的巨大浅色物体。
“人呢!”他转头看向梁易。
梁易简单把方才的情况说了,大喘口气,神色小心道:“……然后,他就和那条黑咕隆咚的鱼一起掉进去了。掉下去前他说,让我们先走。抱歉了兄弟,不是我不想帮忙,但是这回我是真没辙,一下去我就只剩骨架了。”
“……这时候你就别讲冷笑话了。”出乎意料的,白袖并没有梁易想象中那么焦急狂躁,暴跳如雷,甚至恨不得自己也跳下油锅捞人。
热恋期中的爱侣么,多少会丧失一些理智。
梁易已经做好在这只精悍大猫动身前就拦住他的准备了。
可白袖的表情堪称冷静,顿了顿,又问他一遍:“你确定他刚才是这么说的?”
“是。”
“表情怎么样?”
“和你现在一样,臭着张脸。”
“……”巨型雪豹闭了闭眼,又睁开,整只猫越发平静下来,呼吸渐渐放缓,“我知道了。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你确定?”
“我确定。”白袖说,“谢松原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我要在这里等他。”
……
胃内。
消化液的腐蚀功能太强,层叠紧密相扣的腕足中,已经开始有液体渗进这团由筐蛇尾骨架构成的水下空间。
“咳……咳咳。”脆弱的背部肌肤被胃液灼伤,谢松原唇色发白,觉得不可置信又好笑。
“你疯了吗?哪怕这样都要杀了我,所以呢?你等下打算怎么出去?”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到许石英的疯狂偏执,对方又总会亲手刷新这种肤浅的印象。
在这仿若炼狱汤池一般的胃酸里,就算他到时候想再爬出去,恐怕也势必要被烧得浑身溃烂、不成人形。
老鼠凄厉地笑了起来:“那又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我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难道还会怕掉几层皮?只要能达到目的……只要能拥有你这颗该死的完美大脑,我就可以冲脱桎梏,再也不用担心被人看不起,也不会被人叫做冒牌货,我要扬眉吐气,重新做人!……”
老鼠陷入了美梦一般的幻想里。
在谢松原铺开的脑域中,他们进行了一场拉锯战。
老鼠那近乎基因篡改式的入侵,让谢松原处在了微妙的劣势。
他必须得集中百分之两百的注意力不分神,才能确保自己的大脑不被老鼠趁机潜入,鸠占鹊巢。
“不许欺负妈妈,不许欺负妈妈!”似乎感受到了谢松原脑海中的剧烈痛苦,零散的小蜘蛛们疯了一般跳到老鼠的身上,啃咬着他的身躯。
老鼠哈哈大笑着,不断用口器汲取着从谢松原伤口上留下的血液,越是吮吸,身体内部就越是暖融融的。
谢松原的血比一切的良药都对他更加有利,修复着他日渐羸弱萎靡的躯干。
不过短短几秒的功夫,老鼠的肢体与肌肉边愈发变得结实有力,仿佛积累下来的沉疴都被一扫而空。
许石英精神大震,将全部心力都投放到了谢松原的脑域网络当中,聚精会神,更甚至如痴如醉。
反正这具窝囊废身子也不要了,管它们做什么。
马上,马上他就要得到一副完全健康的躯体,谢松原所拥有的一切,他都要占为己有!
相比之下,这时谢松原却越来越不好受。
因为在辐射下,他们之间的神经桥梁已经初步建成,那些痛苦全都被谢松原的身体当成了自身的一部分,如实反馈给了他的大脑神经。
谢松原冷汗涔涔,万根神经如同被蚂蚁噬咬。
小蜘蛛们全身僵硬得不敢再乱动,急出哭腔:“妈妈妈妈……”
“给妈妈,妈妈呼呼。”
许石英纠集起自己的全部意识,冲谢松原发动最后一轮精神攻击。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许石英对于获得谢松原的躯壳这件事实在太过于专注和渴望,以至于他甚至根本没发现,那来自青年身前灼热能量的惊人变化。
……或许他也无从去发现。
毕竟打从一开始,知道这里面居然同时藏有着两块污染源的家伙,就只有谢松原一个。
两团拥有着无穷能源的“宝石”相碰,自然而然地开始彼此接纳,这让谢松原忍不住猜想它们究竟来自何处。
但无论如何,结果都是肯定的。
它们最终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并且形成了一股飓风般的,根本没有人能抵挡得了的巨大能量。
这股能量对于小桃来说还是太过于浩大了,大到小桃身遭的液体分子瞬间汽化蒸发,空间坍缩,向外产生出无与伦比的巨型冲击波。
或许就连小桃自己也根本不曾预料到,自己的嘴巴里有一天会同时容纳两块足以毁天灭地的不知名物质。
而它的出现又是那么刚好。
小桃咬着牙替谢松原承受了这一击。
如果不是这样,谢松原一定当场会被这股冲击波迎面撕碎!
轰隆!
刹那间地动山摇。
一股极为耀眼的光芒须臾间从谢松原的胸□□发出来,呈圆环形向外辐射扩散。
宛如行星碰撞,分秒间产生足以掀翻整片月湖的骇人波动。
光线太过刺目,谢松原即使闭上双眸,眼前也依旧亮如白昼。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没有皮肤被腐蚀啃咬的疼痛,没有流血的不适,也没有思想上的困顿痛楚。
他的身体在上升,灵魂却在下沉。
谢松原的视线穿透了怪物的表皮,钻进湖床,遇到蠕虫在期间爬行的痕迹。
不同时期的沙土堆叠,形成层次分明的质地纹路。
再然后,他看见了一处巨大的地下裂缝,这地方黑沉沉的,几乎深不见底。足足往下穿行了百十来米,谢松原才又蓦然眼前微微一亮——
这下面居然还有一片更深层的地下水域。
光线太暗,谢松原很难看清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声声不断从他耳边划过的奇异水流声在提醒他,这里的确生活着某些物种。
偶尔会有几只发光的深水浮游生物从打他眼前漂走,缎带般的彩光闪烁,生物电在细胞活动间不断迸发,如同彩虹一般绚烂。
因为它们的照耀,谢松原渐渐看见了脚下的空间。
这里的道路上有着仿佛巨大怪物留下的、诡异的拖曳痕迹。
黏糊糊的,末端很细,像是一只鼻涕虫什么的……看不出特殊的足迹。
谢松原微微一愣,忽然陷入某种奇怪的熟悉感里。
紧接着,他灵魂归窍,猛地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拽回到现实。
因为就在那一刻,呈水平方向横扫出去的污染源能量竟对周遭的物体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谢松原耳边只听异常厚重的“噗嗤”一声,再下一秒,怪物的胃部——或者不如说整个肚子都立即被这股力量撕开一个血洞。
“小桃!”
谢松原能感觉到,小桃不见了。
而不见的意思是——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了。
就像他的身体上突然缺失了一块本已习以为常的肢体部位,谢松原竟感到无所适从。
随之而来的炙热能量骤然波及到了他的大脑,在一阵剧痛之后,他居然始料未及地迎来一片充盈。
咔嚓。
头脑中仿佛有锁轻轻落下的声音响起。
谢松原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他从大脑深处释放了出来。
汹涌澎湃的火焰喧嚣而至,他却不再惧怕,而是转而将其转化成了自己的力量。
这感觉就像一块一直让人遗忘在角落里的仓库倏然间被人开启,也如同电脑内存扩容,原本拥堵滞涩的感觉全部消失不见。
谢松原双目清明,霎时间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巨人一样膨胀起来,远远超过位处在这里的另一个精神体。
他不再需要苦苦抵抗来自老鼠的攻击,就能轻松在脑域之外竖起屏障。
在浩瀚如海的思维海洋里,毫无疑问的,谢松原才是这里的主宰。
他像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雕像,俯瞰着眼下一整片脑域,像是观赏着入侵者行走于迷宫之间。
在迷宫中,老鼠呼哧呼哧地向前奔跑着,身形化作一个光点。
突然,一道高大的光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眼前,挡住了老鼠的去路。
老鼠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疼痛感顿从前额开始往全身蔓延,爆发出足以使其灵魂震荡的强大反应。
那一下震得老鼠大脑生疼。
原本他几乎将脑力触手蔓延遍了走过的每一片区域,许石英贪婪地读取着谢松原暴露在浅层的每一寸记忆数据,沿途收入囊中。
他仍不满足,不仅如此,还要继续向下探索,触手还要接着深挖。
可是忽然间,一切的感应都被人无情地残忍切断。
这感觉无异于直接被人当场砍掉双手,老鼠发出肝肠寸断的哀嚎,现实中的身体竟蓦然流下两行鲜红的鼻血。
一股巨力化作无形的大手,将那团代表着老鼠的光芒捏着后背狠狠揪了出来,扔出脑域。
精神与精神间的联系被强行拦截砍断,从脑海深处传来的疼痛是那样尖锐剧烈。
他不甘又恐惧,因为二人间突然呈现出来的高低差距而羞愤地尖利大叫,像是一只真正被激怒了的、阴沟里的老鼠。
“你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话没说完,谢松原睁开眼睛。
伸出双手,抓住了吸附在创面上的丑陋鮟鱇,把老鼠用力地甩了出去,不再给他触及到自己的机会。
水波剧烈震荡,怪物的肚子应声破裂,黄色的胃液瞬时被涌入进来的湖水冲淡,变得不那么具有侵略性。
谢松原身后的筐蛇尾像在水中展开的羽翼,飞快打开,老鼠的身影转瞬间消失在动荡的洪流中。
谢松原也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巨大冲力,近乎是被立刻从怪物胃中“发射”出去,落入一片正在飞速旋转的水下旋涡。
青年低下了头。
他的胸前除了正在迅速愈合的伤口之外空空如也。
没有了小桃,也没有了污染源。
那东西合成后的一刹那,就从谢松原的胸口脱落出去,掉进了不知湖床的哪一处。
谢松原甚至来不及伸展筐蛇尾的臂膀捞住它,自己就也迷失在浩荡席卷起来的水波中。
战局瞬息万变。
怪物腹中的众人仿佛看见了希望,一窝蜂地钻破了它的食管,顺着这个巨大的裂口溜了出去,像是一盘被人随意扔在地上的棋子,被不同的暗流卷向七八个不同的方向。
“谢松原——”在一片沸沸扬扬的纷乱中,毛发蓬茸松软的大猫奋力划开水流,喊出了他的名字。
白袖观察了两秒,确认那团好像个网编罩子似的东西里确实藏着他的男朋友,心里的石头这才真正放下,一遍遍挣脱激流的裹挟,向他努力游去。
谢松原在水中保持着五条腕足全部张开的姿势,增加身体与湖水的接触面积与阻力,好让自己不到处乱漂。
倏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动了动身后的蛇尾骨架,靠着它们拂水的动作将自己朝前推动。
接触到白袖的瞬间,谢松原张开双臂,搂住了雪豹软和的脖子。
猫猫庞大温暖的体型带给了他一丝沉甸甸的安心感。
可惜两人都没有时间问候些什么,谢松原直接翻身将自己挂在白袖背上,调整了下姿势。
“污染源掉了……我们要快点赶在其他人之前再把它拿回来,猫猫,走!”
而且还是两块。
谢松原忍着冒出脏话的欲望,深呼吸了两下,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他平时基本很少生气,但谢松原此刻的确有些心烦意乱。
一想到从他身上消失不见的小桃,他就觉得胸口堵了一块。
小桃是死了吗?
思及这个问题,谢松原的心中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情绪。
一直以来,小桃都以一张嘴的形式共存在他的体表,虽然没有实物身体,但谢松原能察觉到,小桃是有着自己的性格和思维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随身携带了一只笨笨的宠物,谢松原很难完全没有感情地把它当成一个用来存放武器与能力的工具。
在此之前,谢松原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小桃居然会离开他。
其实他仍能感受到一丝自己与小桃间若有若无的联系,但那感触太微妙了,谢松原抓不住来处。
而且小桃不在他的身上,又还能去哪里呢?
……
不能再想了。
谢松原强制打断了自身当下的情绪,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下方的湖水,和白袖一起用目光仔细搜寻污染源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眼下的第一要务是把污染源拿到手。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到,那此行前来月湖,才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冷不丁地,两人的目光同时锁定。
一群鬼鬼祟祟的鲁纳斯部下正朝着一个地点统一游去。视线下移,在那泥沙堆积的湖床地步,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是污染源!
白袖骤然一蹬四肢,将自己巨硕的体型送了出去。
然而在那之前,甚至比第一批鲁纳斯的队伍速度更快,一根来自怪物的巨大触手已经风驰电掣地猛冲过来,一把抓住了那枚融合后的污染源。
一场大战再度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