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松原和白袖很早就醒了。
凌晨四点,天空还是一片漆黑。
他和白袖昨天强制在晚上八点早早入睡,就是在为第二天的早起做准备。
消息不知道是通过怎样的方式传开的,但各方势力——几乎是所有云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对月湖中的污染源蠢蠢欲动。
赵松当然不会允许别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将他快到嘴边的鸭子抢走。
于是天还没亮,就将手下的队伍全部集合完毕,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月湖。
云城冬天天亮得晚,天幕深沉无声,上方缀着点点银色星光。
谢松原混在赵松的手下中间,也没跟别人待在一起,兀自骑着还保持着雪豹形态的雪豹,极不合群地走在路上,迎来其他人的频繁注视。
漂亮的大猫威风凛凛,比人还高,简直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
白袖被谢松原喂养得好极了,毛发无比蓬松柔软,在黑夜的寒气中仿佛绸缎一般迎风飘展,簌簌张开,有着一种生机勃勃又古朴野性的美。
这支队伍里有不少人变出兽形方便搬运,却没有一个像白袖这样发色雪亮,一看就是让人类好吃好喝供奉照顾着的家养猫,别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他的胸前挂着一只毛乎乎的白色编织包,背上背着谢松原此行携带的药箱和一些随身物品,一身轻松,动作优雅而又轻巧。
顿时衬得周边其他人都灰扑扑的,不免让一些人看得眼红嫉妒。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谢松原走运得到了赵松的重用,竟就连他的跟班也变得威风神气起来,怎能让人不感到命运不公。
自从谢松原来赵松手下做事,身边就带着一个极其漂亮的男人,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很少分开过,谢松原也丝毫不在外人面前避讳自己和白袖的关系,好几次在公开场合玩白袖软绵绵的大爪子……
虽然那爪子看起来确实是很好玩没错,但很显然,这两个人很不对劲。
其他人对白袖又是不屑,又是羡慕惊艳,又有畏惧。
虽然白袖平时也一直维持着半兽人的防寒形态,但只有当他完全变成雪豹时,才能让人真切感受到那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他们宁愿白袖是个只知道依附于情人的菟丝花,那样还不至于让他们感到不忿。可偏偏白袖的兽形是这样高大威猛,看上去一爪子就能把人拍扁——
有嘴欠的人鼓了鼓勇气,靠得离行走中的巨型雪豹近了些,冲谢松原酸溜溜道:“谢研究员,真没看出来,你还真是‘驭夫有道’,福气不浅……”
一边说着,目光还不怀好意地在谢松原和白袖之间上下打量。
只是他话没说完,白袖那颗巨大的毛茸茸豹头已经凑到了面前。
原本还距离他有两三米远、正目视前方,甚至懒得多看那人一眼的雪豹听到对方的话,居然猛地朝他一跃,做出了一个要撕咬男人的假动作。
比人还高的威风野兽背部微微弓起,警告性地甩动尾巴,冲男人露出自己反射出锋利光芒的尖锐利齿,呲牙发出低沉的吼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到只有不到半米。
雪豹齿间呼出的热气就吹拂在男人脸上,一下把他吓慌了神,接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
白袖见他瑟缩,知道对方根本没那个和他硬碰硬的胆量,又倍感无趣地扭回了头:“胆小鬼。”
谢松原抓紧了白袖身后的胸包系带,防止自己的身体被摔落下去。
见状,也只是居高临下地耸了耸肩,露出一脸早有预料,甚至有点讽刺的表情,淡淡说:“小心点,我的猫可是很凶的。”
这人居然敢挑衅白袖,真是自不量力。
男人不敢说话了,缩了缩肩膀,没入旁边的同伴之中。
众人眼见没有乐子可看,也都纷纷收回视线,继续往走。
像赵松这样的人,自然在黑市中享有不小的特权。应该是提前打过了招呼,这行人相当轻松地便从一条秘密通道离开了黑市,花了半个小时不到,就赶到了月湖。
广袤湖面如镜,淡淡的粼粼波光反射出天上稀薄的月色。
赵松的队伍没有开灯,像是幽灵一般挑选着落脚点,最后在一处树影茂密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打点各项带来的装备。
对面岸边偶尔有手电筒的灯光亮起,看起来远远不止有赵松一家这么早就过来“暖场”。
事实上,在赵松引领的大部队前面还有一批人,几乎是十二点就来到了月湖,实时监控着湖里的情况,向着刚来的上级汇报:
“大概在五十分钟前,我们的人发现湖水有着不寻常的波动和少量湖水上涨。根据记录,这应该是水下开始有大量变异生物在群体活动而引发的现象,我想,应该快了。”
周遭人来人往,没什么人注意到谢松原和白袖。
毕竟谢松原不管再怎么得到赵松的青睐,也只不过是个搞研究的,而此行除了一些负责后勤的手下以外,几乎全都是龙精虎猛的打手。
在他们眼中看来,以谢松原为首的研究员不过是帮不能扛也不能打的白斩鸡,至少在探索月湖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发言权。
赵松明显还困着,等手下扎好了第一个帐篷,就进去补眠去了,谢松原和白袖被晾在原地,没人搭理。
他也不在意,兀自给白袖梳了一会儿毛,用精神感应了一下沿路追在大队伍后面过来的小蜘蛛们的具体方位,确定没蛛跟丢,便从雪豹身上下来,站在一小块人群边上,听几个他甚至不知道叫什么的人探讨现状。
听到这里,他随便抓住身旁的一个人问:“什么‘快了’?可以问一下,我们到底是在等什么吗?”
对方回头看见谢松原,不由得一愣。
想到这家伙最近是老板跟前的红人,又见识过白袖凶悍的样子,他没对谢松原表现出什么不屑,只是冷漠道:“我们在等那个东西睡着。”
“那个东西?”
男人顿了顿,显然对要给谢松原从头解释一遍不太耐烦:“这几个月,每到月圆之夜,月湖中都会出现异动,只是那时还没几个人会把它和污染源联系起来。”
“最近湖里频繁出事,越来越多依靠在湖中打猎为生的人都受到来自湖底深处的变异怪鱼攻击,很多人才渐渐意识到,一定有什么来自下面的力量影响着月湖里的生物,才会让它们变得如此凶残,体型变大,行动力和攻击性都明显见长……”
“不仅是我们老大,其他多方势力都注意到了这种现象,可是没有人敢派人下去探查。直到我们在附近找到了一个之前据说是垂直潜水爱好者的变种人。
他后来变异成了珊瑚——能力非常特别,可以在一群珊瑚虫和成体的珊瑚礁之间转变。当他变成珊瑚礁的时候,没有生物愿意吃他。于是凭借着这一点,他下潜到了湖中非常深的地方。”
“我们花重金买到了他的消息,他说湖下有一个体型非常巨大的,难以形同的怪物,当它出没在湖中,整个湖中的其他生物都会落荒而逃,哪怕是他见过的最凶残的大鱼,碰到那个怪物时也只会瑟瑟发抖,夹紧尾巴逃跑。”
“但这个怪物也不是没有弱点。它绝大部分时间并不活跃,好像在睡觉,但只要周遭有一点异动,它就会很快醒来,不好入手。只有到了满月这天,它会开始疯狂进食。填饱肚子后,怪物会陷入真正的沉睡,在这个期间游到它身边,它也不会有反应。”
“这就是我们动手的好时候。”
闻言,谢松原和白袖都明白过来,为什么几乎所有势力都选在这一天行动。
这些各方头目神通广大,派自己的手下监测湖中情况并不是难事,谢松原也相信,肯定还会有其他人多少窥见过湖下的异象,甚至也看到过那个怪物。
如果是军方的罗丘他们这种本来就亲眼见过污染源的人,估计只要听见别人的少量描述,就知道这种频繁出现超强变异生物的地方肯定有污染源存在,从而进行部署。
更何况上次见面时罗丘就说过,军方在严密监控鲁纳斯和赵松的情况,两边一旦有什么动静,军方一定能看出异常。
打听够了消息,谢松原左右看看:“我们也找地方休息一下。”
这段时间在赵宅闭关,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外边的消息,谢松原此刻才总算摸清楚了状况,感叹道:“看来一时半会是没法开工了。猫猫,过来——”
谢松原一语成谶。
一群人一直从凌晨等到晚上七八点,天又重新暗了下来。
这期间湖水时不时起波动,然而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当众人都以为湖下的怪物要有动静时,湖面的水花却只是晃了几下又没后续。
耐心渐渐告罄,可也只能等。
湖边的人越聚越多,到了后面,各方势力也都不藏了,直接明摆着在岸边安营扎寨,点灯生火,烹煮食物,好保持体力与状态。
谢松原和白袖在树林里找了片人少的地方,铺上带过来的蛛丝毯,让白袖好趴在上面。
谢松原自己则躺在对方的肚皮上,这样猫猫身体一卷,就能把他整个裹起来,只露出用来呼吸的半个脑袋。
现在本来就是冬天,湖边空气阴冷,水面上还总有风刮到岸边。
有猫猫春卷当做睡袋,谢松原几乎一点都感觉不到寒气,只觉得白袖暖乎乎的肚皮就是世上最完美的自动加热毯。
他缩在白袖怀里,和对方一起断续补了两觉,看得别的手下都无比艳羡。
正在所有人都几乎已经麻木了的时候。
忽然之间,水面跃起巨大的水柱。
那水柱有数米高,在爆发出来的一瞬间发出剧烈的哗啦声响。
同一时间,所有正在烤火、吃饭、发呆、闲谈的人都整齐划一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地朝湖中望去。
一条足有人张开双臂长的黑鱼冲破湖水,飞入空中,再然后,成千甚至上万条鲜活的生物也都跟着跳出水面,腾空跃起,彻底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第一声巨响就仿佛是首漫长交响乐的前奏,是引子,是钢琴师按下的第一个琴键。
紧接着,一连串的音符如流水的乐曲般在钢琴上倾泻出来,嘈嘈切切,纷乱不堪,正式拉开了这个夜晚的序幕。
银瓶乍破水浆迸。
那些鱼异常激烈地在水面挣扎跳动着,几乎看不到间隔。
一条鱼刚刚落下,旁边又接连有好几条鱼因为慌乱逃窜而显出身形,在空气中竭力摆动鱼尾。
眼前这蔚为壮观的画面已足够惊人,岸边的无数人类目瞪口呆,带着敬畏之心观赏着来自大自然的奇景。
然而更惊骇的还在后面。
霍然热闹起来的湖面渐渐被某种奇异的光线点亮了。
这种光线就像是一个渐渐从湖底飘上来的灯泡,荧亮的光线由远及近,不断上浮,蓝色的光芒也越来越亮,离水面越来越近——
是的,蓝色。
星星点点的蓝色荧光像是倒映了漫天星河,那发光的冷蓝色却比银河更加艳丽纯粹。
它们如同涌上来的纱带和浪潮,随着湖面激烈的水波疯狂晃动,扩散。
于是每一片水花在黑暗中都有了具体的形状。
待那些东西浮到顶端,谢松原也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样子。
“蓝色眼泪。”他轻声道。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谢松原也被惊动,和白袖一起跑道湖边观察情况。
他一看就明白过来,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坠落到水中的星夜,而是一种叫做夜光藻的单细胞生物。
每一个蓝色的光点就是一只夜光藻在发亮。
它们受到刺激,身上就会出现生物发光现象。所以当充斥着夜光藻的海域上有浪打过,被浪冲刷的夜光藻就会随之一起闪耀。
这时如果有生物从中游过,也会引起同样的效果。
它们的身形被蓝色荧光包围,就像是边上围了一圈发光特效,身后拖着逐渐变弱的细长尾巴。
随着发疯的鱼群不断乱窜,这些散发着荧光蓝的夜光藻也像夜空中的烟花一般,不断地盛放炸裂。
大大小小,一圈叠着一圈。又仿佛是那种触屏游戏,手指点到哪里,特效光圈就出现在哪里。
蓝色的光芒此起彼伏,许久不熄,映亮了岸边所有人神色各异,但都蕴含着震撼神色的脸,观望着这仿佛特技表演般的神迹。
在这里,数不尽的生命出现,又迅速消亡。
湖底的怪物引发了地震般的连锁反应,以至于所有平时人们在水下根本看不到的生物都冒出了头。
不少掠食者即使在逃命的过程中也不忘补充能量,捕食猎物,硕大的肉食鱼类残暴地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疯狂地将体型更小的鱼吞入腹中——
鲜艳的鱼血溅落回水里,在满目的蓝中掺杂上刺眼的红。
血腥味慢慢弥散在整个湖面。
“奇怪。”谢松原道,“这种夜光藻为什么会在湖里出现?它们高浓度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白天应该也会形成明显的赤潮。可白天看,月湖水的还是非常正常的青绿色。”
它们就像是忽然从地底深处冒出来的一群幽灵,给谢松原带来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青年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看:“夜光藻会堵塞住水生物的鳃,最终导致它们死亡。”
他看了白袖一眼,紧接着转过头,去找这群手下中的头领,让众人都做好准备。
虽然说道不同,不相与谋,从某种层面来说,赵松这些手下都是他的敌人,但谢松原也不至于因此就不顾他人性命。
况且他现在没法和罗丘会和,谢松原不确定对方那边是否有人知道这点。
各方势力互相监视,一旦其他人发现了赵松这边的奇怪举动,罗丘他们应该就会很快反应过来,不至于被误伤。
那领头人听了谢松原的话,意识到严重性,叫来更多的手下传话。
谢松原自己则捧着白袖漂亮秀气的大猫脑袋左看右看,说:“问题不算很大。到时候我会用蛛丝把你的鳃和耳朵都暂时裹起来,等过了夜光藻群再解开。”
雪豹用鼻尖蹭着他的脸,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嗯。”
身侧猝然掀起一片高耸水浪。
在岸边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那湿淋淋的森冷湖水已然裹挟着碎冰形成巨幕,朝所有人拍打过来。
哗啦啦!
刺骨的液体混合着冰块,猝不及防地摔在他们身上,引起一众惊叫与低呼!
水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一只粗壮至极的丑陋巨物蓦地钻出数百米深的湖水——那是怪物终于开启了它的饕餮盛宴。
看不出形状与样貌的灰黑怪物似狂风过境,如龙卷风般狠厉吞噬着湖面上所有争相逃跑的臣民,将它们毫不留情地卷入腹中。
很显然,这个让人根本看不出种类的生物就是月湖中不容置疑的帝王,生杀予夺全在它的掌握之中,阶级分明。
上一秒,生性嗜杀的大鱼还在吃着小鱼。
下一秒,这刚刚还威风绝顶的顶级捕食者却也重蹈覆辙,沦为怪物的盘中美餐。
短短几秒钟时间,这些生物就在人类的眼皮底下将自然食物链的残忍与冷漠展现得淋漓尽致。
全程没有对抗,只有单方面倾倒性的碾压。
“好多水……它到底住在多深的地方?”白袖被迎面而来的湖水一通劈头盖脸地乱浇,头顶上的蓬茸豹毛顿时被淋趴下去,变成一个水淋淋的蔫蔫猫猫头。
雪豹猛地甩头,将身上淋到的水抖落,接着去舔谢松原脸上新增的水痕,想把心爱的人类给舔干净。
“难讲。”谢松原拍掉衣服上的冰碴,“月湖本来就是国内最深的湖,那个潜水爱好者也说了,他最近一次去潜水时,就感觉湖底的深度明显又增加了很多。可能是地下空间坍塌……导致湖底下降。”
否则那突然窜出来的怪物也不会搞得他们如此狼狈。
那些仅只是在湖面扑腾的鱼虾再怎么奋力挣扎,惊起的水花都是有限的。
怪物所处的位置越深,体型越是壮硕,所受阻力也就越大。
能够做到冲破数百米深的湖水,撩起如此巨大的波浪,足以说明这怪物的巨力和不好对付。
一时间,众人无不忧心忡忡,口中纷纷大叫着“后退、后退”,示意自己的同伴和湖岸拉开距离,以防怪物突然冲上水面,对他们展开屠杀。
好在对方似乎对岸边的人类没什么兴趣。
怪物在湖中竭力掠食,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一般,不止满足地尽情补充着能量。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同时,因为水下生物的激烈暴动导致了水位上涨,月湖中的竖井式泄洪道也缓缓开始了工作。
所谓的竖井式泄洪道,顾名思义,就是一个直立的井般矗立在湖中的泄洪通道。
它的管道被设计得像是一个漏斗的形状,最顶端的圆形开口最宽,直径大约有二十米,越往下管道越细,最后直径大概维持在不到十米,出水口从水下穿过,末端通往城区里的其他河道。
泄洪道建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处,开口平常还要比水面高一些,是个深不见底的黝黑洞口。
然而当水平面超过口沿,大量湖水沿着洞壁异常高速汹涌地倾斜而下,看上去则会更为深邃神秘,黑暗恐怖,仿佛是一只凭空出现在湖面上方的空心旋涡。
那巨大的出水流量和飞奔的湖水看样子能把所有卷入其中的人撕成碎片。
无数已经被怪物咬了一半、肠穿肚烂的死鱼浮上水面,肚皮朝天,湖中接连涌动红浪。
借着水中不断翻搅漫开的血色,他们大概可以模糊猜出水下巨物果决凶狠的进食方式究竟有多么骇人可怖。
溢出的水流都在朝着泄洪道奔涌而去,过大的沉重压力导致所有的死鱼死虾也都随波逐流,齐刷刷地被那湖水边缘的黑洞吞没。
半个小时后,水面终于勉强归于“平静”,湖水却还没有停止上涨。
泄洪道宛若一个能够吞吃一切的巨口,此刻如果有人贸然下水,没有点吨位,很可能也会被轻而易举地卷进虚空之中。
岸边众人的脸色全都十分难看,预测到这次月湖之行不会容易。
但都到这个地步了,其他势力的人都在旁边虎视眈眈,怎么可能有人临阵退缩。
况且现在怪物刚进食完,估摸着此时应该已经开始打盹,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候。
赵松召集来自己的几个骨干手下,商量片刻。
“到时候离洞口远一点,找一块大石头或者什么重物用绳子绑着,几个人一组下去……”
谢松原百无聊赖地在队伍中玩着猫,没几分钟,被赵松叫去给他再次检查身体。
中午的时候,谢松原估算着时间,已经提前给他注射过了止痛药、封闭针和血清,来让赵松达到目前的“最佳状态”——
血清是低浓度的存货,封闭针和止痛药是为了屏蔽赵松的痛感用的,止痛药里加了谢松原从自己的迷幻孢子里提取的致幻成分。
赵松是个惜命的人,一开始肯定不会亲自下湖,只是让手下去探路,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出马的时候,他也不会吝啬出手。
男人甚至不需要恢复十成十的实力,哪怕五成,那变幻多样的数种变异形态都能打得人措手不及,连连告退。
为此,谢松原肯定不能让他真正“恢复”,成为自身和军部行动上的阻力。
在给赵松注射的时候,他默不作声地给对方吸入了孢子。
孢子一开始不会有任何作用,但如果赵松到时候想和他们硬碰硬……
谢松原也不会手软。
他收回视线,冲赵松彬彬有礼道:“身体指标一切正常,赵老板的状态很好。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白袖也像瞧着待宰的肥猪一样,冷冰冰地瞥了眼此时还在愚不可及地傻乐,浑然不知道大难将至的壮硕男人。
赵松对谢松原完成工作的效率非常满意,只觉得自己现在腰不酸腿不痛,简直浑身轻松,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风光日子,看向谢松原的眼睛中更多出了几份惊喜。
“你先别走。既然来了,我就跟你介绍几个人,他们也是这次要和我联手的几个黑市头目,你们先认识认识。”
说着,就见手下从旁边领来一行人。
谢松原对这样的社交充满了厌烦,本不欲过多打交道,打算说两句话就走。
岂料他和白袖刚和迎面走来的几人打了个照面,双方就各自隐隐吃了一惊。
过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他们在黑市二层碰到的乔晟,和那个做水产生意的海豹变种人。旁边还有些谢松原不认识的,但都有点眼熟——
他想起来了,这些人应该本来就和乔晟私交不错。
上次在乔其的生日宴上,谢松原见过这些人。
八目相对,微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赵松还兀自沉浸在喜悦里,没有注意太多:“来,乔总,你看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宝贝。这位谢先生是真有本事,调配出来的药特别有效。你之前还不信,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总该没有顾虑和我联手了吧?到时候只要你们配合我,还怕我不给你们分杯羹?”
乔晟强压下自己的表情,带着探询意味的目光在谢松原看不出额外神色的脸上轻轻扫过,谨慎地说:“看起来……赵老板的精神确实比之前好多了。你打的保票,我自然是相信的。”
谢松原心下一愣,明白过来。
乔其的污染病没除,乔晟肯定不会放弃各种能够尝试的方式,哪怕是和自己之前并不对头的赵松临时合作。
赵松的想法则更简单,人多力量大,多拉几个冤大头下水,成功的概率总会高些。
实在不行,到时候一旦遇到危险,也有足够多垫背的。
在黑市中的其他势力首领就是眼下最方便的选择。
不一定要多么齐心协力、彼此熟悉友好。只要利益在前,不担心谁会叛变。
想到这里,谢松原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听赵松的语气就知道,对方为了拉拢其他人,肯定又把他拉出去当做谈条件的资本了。
这家伙怎么真的跟狗一样,逮住什么自以为宝贝的骨头就拿到别人跟前再三炫耀。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对面领头的两个人都是谢松原认识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没有过节。
他更知道,乔晟是为了救儿子才听信了赵松的话,答应和对方联手的。
谢松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一想到自己竟然间接性地给他和白袖、乃至军方都增添了新的敌人,谢松原就感到棘手。
他猜乔晟此刻心里大概也在奇怪,谢松原在二层时还是个对于药物治疗并不在行的普通生物从业者,怎么一到了三层,就又成了连赵松都刮目相看、交口称赞的精尖人才。
对方估计立即就能反应过来,谢松原是故意在他面前隐藏了实力,就为了到三层“投奔”更有钱的赵松去的。
……关于自己在乔晟眼里的形象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谢松原已经懒得去想了。
毕竟他当初确实是因为不想被乔晟困住,才佯作自己对乔其的病情束手无策,一窍不通。从某些层面来说,谢松原从来不觉得自己算是一个好人。
只是谎言骤然被揭穿,气氛难免还是会有一些尴尬。
谢松原也不得不临时开始思考,究竟要怎样才能让这几个人不掺和到这趟浑水中来。
他本不应该给自己徒增烦恼,引来这么多对家。
“乔总,谭老板……”谢松原的表情相当冷静,无喜无悲,顺着赵松的介绍顺序一个个念了遍名字,“初次见面,幸会。”
乔晟也很快恢复了来时的神情,轻咳一声,意味深长道:“你好,初次见面。”
谢松原很快告辞,那几个人则留下来和赵松进行接下来的行动讨论,看样子是找不到机会私下聊聊了。
也只能之后见招拆招。
走到树林深处,人影越发稀少。
白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在注意他们这边,于是冲谢松原点点头。
谢松原会意,忽然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接着,他就像在和某个不存在的人聊天一样,冲着面前的空气开了口:“喂,是罗队长吗?”
……
同样在月湖,岸边的某一处。
罗丘一脸纳闷地转头寻找了好几次声音来源,终于确认,说话的家伙正在自己面前的草丛中待着。
他蹲下身来,打着手电筒照亮脚下的区域。
这才发现那长到人膝盖处的杂草堆中,竟赫然趴着一只小小的黑色蜘蛛。
意识到罗丘看见了它,小蜘蛛非常兴奋,当即便蹦跳起立,冲男人高高扬起自己长满黑色绒毛的脑袋。
它居然还在说话:“罗队长,你在吗?”
那声音像是从小蜘蛛腹部发出来的,略有一点沉闷,却是……非常稚嫩可爱的童声。
就像谢松原平常和小蜘蛛们聊天时听到的声线一样,稚气十足,天真烂漫,可偏偏对方说话时明显就是成年人类的逻辑——
总之,罗丘不相信一只变异蜘蛛可以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自如地用人类语言和他对话。
这感觉令罗丘十分的熟悉。
他摸了摸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子,和眼前的小蜘蛛大眼对小眼了几秒,不得不迫使自己相信一个事实。
谢松原本就变态的能力又进化了。
罗丘清了清嗓子,试探道:“……谢松原?”
小蜘蛛清脆响亮地用它甜化了的声音答:“是我。我们需要商讨一些事情。”
罗丘:“……”
迷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