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目前为止,基地里已经陆陆续续有超过二十名研究员变异,而这二十人都是在短短的三四天内集中并迅速地出现这种现象。
“第一天三个人,第二天七个人,今天加上刚才那两个,已经总共有十多个研究员变异了,看样子还有要继续扩散的趋势……照这个速度计算下去,全体工作人员都完成变异也只是一个星期就能办到的事。”
研究员一边翻着手上的报告,一边道:“除此之外,看护三区那些原本身体状况正常的变种人这几天的感染率也大幅上升了,有人出现了呼吸困难、高烧不退、浑身无力的现象,已经有两批人被转去了B组接受看管……”
谢松原在走廊上一路大步流星,他身高腿长,连走起路来都比别人悠闲从容,看起来格外的气派。跟他报告的研究员比谢松原矮了大半个头,追在他的身边一路小跑,神情匆忙。
“看护三区……”谢松原的脚步一顿,好像在沉思着什么,过了两秒,忽然又问,“那些B组的感染者呢?”
研究员脚下的步伐差点没收住,一记轻轻的趔趄。
“这几天倒是情况控制得还行,不过,也就是还行而已。B组的人最近在尝试给这些人注射大剂量的抗生素,倒是可以勉强压制住继续感染的态势,但是总这么注射消炎药也不是办法。特效药物也在研究开发阶段,目前还没有取得太大进展。”
“嗯。”谢松原再一次迈动了步伐,这回的速度放慢了些,闻着空气中浓重的消毒液味道,他突然意识到走廊上不久前才刚进行过一轮喷洒消毒,“这是怎么了?”
“姚队长说,这几天基地里蚊虫很多,打又不打不死,杀也杀不全,所以让手下每天都做一轮的早晚消杀。”
姚队长——就是那个雇佣兵的头儿。这帮人自从一来基地,就从谢松原手里“夺了权”,不仅仅是安保职务,就连各种大小事情也都基本一手包办,不再给谢松原插手的机会。
谢松原想,看来这真是上面的意思。
不过倒也没觉得不满。有人能接手基地里的事务,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平日里更轻松了。
那些事情本来也不该归他管。除去和视频通话里的上级男人虚与委蛇地争辩的时候,谢松原绝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要不然就去看护区查房。
听了研究员的话,他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好,知道了。”
基地里莫名出现大批量活跃度极高的毒蚊子,也是这些天众人经常讨论的话题。
事出无常,必有灾殃,此时正是严冬,云城也不是四季如春的南方,远没到蚊虫繁殖滋生的季节。
云城基地建成数年,今年启动之前就有进行全面清扫。投入使用以来,也会定期进行打扫消毒,怎么会凭空生出这么多蚊子?
很快有人发现,这些毒蚊子和之前那第一个死去的变异患者是一个品种。
可是人都已经死了不是吗?这两者之间难道还有着因果关系?
种种异象都让人感到不安。
说着,研究员从宽大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一瓶驱蚊水,示意道:“组长,给你喷点儿?”
谢松原觉得有些好笑:“你们现在都带着这个?”
“那不然怎么办呢,被这些毒蚊子叮到了可不好受……组长,难道你不怕吗?”
谢松原伸手,象征性地让对方在自己的身上几处喷了喷,随口说:“我好像不怎么招蚊子,没什么感觉。不过还是防范一下比较好,”
他笑笑,“谢谢。”
研究员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谢松原出了会议室,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那几位变异的研究员。到了地方才发现,每一个新增的病房前面都有斯芬克斯的人把守,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我们老大说了,没有他的示意,所有人不能进去看望。”
谢松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
耐着性子,双手插在白色实验服口袋里,面无表情道:“我是生物A组的研究组长,整个基地里,我的科研权限是最高级。你们关起来的这些人,都是我的同事和下级,之后也会是我手下的病人。我难道没有看望的权利?”
“还是说你们斯芬克斯的人也打算自己亲身上阵参与治疗,不让我参与了?”
“这……”门两旁的雇佣兵互相看了看。道理他们未必不懂,可那是上头老大的命令,谁敢违抗?
谢松原终于有些不耐:“麻烦让我进去。”
正当两方僵持之际,雇佣兵的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让他进吧。”
白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走廊上端,朝他们走了过来。
“白副队。”“副队!”周遭的几个雇佣兵都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谢松原看得出来,白袖和另一个女人是姚琦身边的左右手,话语权很大。
他一开口,雇佣兵们明显便听了,老老实实地让开位置,放谢松原进去。
病房里的女生刚才就看到了谢松原,一见他进来,忙不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带着哭腔道:“谢老师。”
谢松原反应了几秒,不太确定道:“……柳江江?”
变异后的第二形态需要一定时间完全显现,这都是根据个人的体质不同而定的。
而此时谢松原眼前见到的这个女生,明显就是速度相当快的那批,体表已经被黄短色的毛发覆盖,看不出原貌。
谢松原先是愣了愣神,然后才凭借对方的声音猜出了女生的名字。
女生泪眼朦胧地“嗯”了一声:“谢老师,你还认得我。”
“……”谢松原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蜜袋鼯,还挺可爱的。”
柳江江的眼里有泪光:“我是不是以后都出不去了,我、我该怎么办?”
看到好几个同事中招时,柳江江已经感到不妙了。只是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事情不会轮到她头上。
没想到一朝变异,原本的研究员照旧还是要被当成病人,关在看护区里,顿时觉得自己人生无望。
他们这圈人早看出来,基地里的人没有上头的指令,轻易是不会被放出去的了。
云城基地远离人烟,说好听点叫面积充足,方便研究,难听点说,根本就是荒郊野岭。
它屹立在云城南边的郊区,附近的一整片园区都是为它而建,划分出了一个占地面积五十万的区域。整个区域内除了一些仓库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工业建筑。
地铁和公交全不通往这里,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家距离,想要离开基地,得先能想办法找准方向。其次,得有能徒步大半天回到市区的勇气和体力。
总的来说,基本没有可能。
谢松原安慰柳江江道:“放轻松点,没事。就当自己放了个假,这几天好好休息吧。关于你们的事,我会想办法再和姚队长谈谈。”
看着女生被豆大泪水沾湿的……蜜袋鼯的面孔,望着对方仿佛觉得天都要塌了的表情,谢松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A组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变异将是必将发生的结果。
但是究竟该怎么让这些人知道,相信,或者说愿意接受——这都是他们需要考虑的关键点。
谢松原接连看望了几名变异同事,走出房门透气。
姚琦就在这个时候带着一队雇佣兵走了过来,估计也是接到了消息,远远便冲谢松原道:“我听说,谢组长对我的安排很不满意?”
谢松原回过头,没什么表情道:“姚队长。”
先前一直等在门外的白袖归队,站到了姚琦身后。
等到姚琦走得近了,谢松原才说:“只是觉得这样做比较欠考虑。相比起基地里的患者,我们的研究人员数量本身就很不足。原本大家都各有职责,只是因为人手不够才兼顾了照顾患者的责任。你把他们关起来,先不说日常的巡房检查谁来做,他们在实验室里的工作,是没有其他多余的人手可以替代的。”
“姚队长现在这么做,是觉得自己可以为任何实验项目上的拖延和滞后负责吗?这也是派你来的人的意思?”
姚琦眯起了眼睛。
但他还是慢悠悠道:“短时间内这么多人身上发生变异,我有理由怀疑变异现象是传染性的。我把他们关起来,是为了基地里的其他人考虑,也是为了自己考虑。”
谢松原:“你要是为了自己考虑,应该现在就把自己和手下都关起来。提醒一句,你们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穿防护服,我们这些目前还没有变异的研究员也一样。就算这真的是传染性的病毒,所有人都早就暴露在同样的环境下,你觉得现在再来这套还有用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姚琦笑了笑,“把这些已经变异了的研究员放回去,让那些患者都看见,同样都变异了,别人就可以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在外面自由行动,而他们就要成天待在病房里?”
“谢组长,我知道你是搞学术的,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可能在某些方面比较天真。不过难道你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也想不明白后果吗?”
谢松原蹙眉,淡淡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需要回答。”姚琦说,“你负责研究方面的事情,也不需要管这些事。虽然上面没有透露太多内幕,但你以为我猜不到?什么B组,根本就是为了A组真正的进化性研究打的掩护。他们做的是什么,停止之后有没有人接手,都不是我应该关心的。”
姚琦说到这里,再次笑了声:“从一开始,我就说的很清楚。我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你,辅助你最终完成你的研究成果,谢组长。”
谢松原的面色难得有些阴沉:“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就像你的父亲一样。”姚琦说。
……
和姚琦不欢而散之后,谢松原回到了A组试验区。
脑海里有些乱糟糟的,不是那么适合做实验。谢松原表面上看没被姚琦的话所影响,但还是趴在工作台边,对着被他随意草书的笔记本纸页出了快一刻钟的神。
一刻钟后,他才终于从那种灰蒙蒙的情绪脱离出来,低头合上书本。
实验室外,白袖和向秋彤一起透过门上的透明内嵌玻璃往里边看。
向秋彤若有所思道:“平常很少看他像刚才那样,一次性说那么多话……有时候看见这样的帅哥受难,我所剩无几的良心都会隐隐作痛,真有一种我们在欺压良民的感觉。”
白袖淡淡地瞥了面前的年轻女人一眼:“这话要是让队长听到,你就完蛋了。”
向秋彤撇嘴道:“难道你不觉得吗?我怀疑老大让我们跟过来看一眼,是怕他想不开出事。”
白袖直接笑了一声:“你把人家想成什么?他才没有那么脆弱。”
向秋彤:“这可未必,人都是很脆弱的。我跟你讲,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高知分子,那是很傲气的。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哪里过过这样被人不给好脸色的日子。”
白袖没接话。
向秋彤见状便道:“好了,既然没事,我们就走吧。回去补个觉,晚上还要继续消杀。”
白袖“嗯”了一声,把位置让给那几个负责看护谢松原的手下。
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伴随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你之前不是说有认识的熟人吗?怎么这段时间都没看见你找谁叙旧?”
白袖的语气听上去很心不在焉:“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可能都不记得我了。算了吧。而且——”
尾音拉得偏长,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
“而且什么?”向秋彤追问。
“而且,应该没有人想看到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在为斯芬克斯做事吧?”
“……”向秋彤道,“哎,懂你。不说了,改天喝一杯。”
白袖:“……”
谢松原一直在实验室里待到很晚。
长久以来,他已经形成了这方面的习惯,为了不让自己陷在负面情绪里,他会不停通过忙碌于学术研究上的事情而分散注意力。
这一招很好用。
观察完新生幼鼠的情况后,谢松原开始写例会报告。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不仅仅是基地内权利上的变更和交替,还有各种各样的感染与死亡……
无缘无故出现的蚊子,死去的变种人,残缺不全的尸体,突然发生的电路故障。
谢松原直觉肯定该有条线,将这些线索都牵连起来,可他却摸不着。
报告写到一半,谢松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喝了口杯子里已不再温热的菊花茶。
脖颈一侧忽然传来一点瘙痒与刺痛感,谢松原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感到不妙,伸手一摸。
一只已经死去的白纹伊蚊,尖锐的口器上还沾着新鲜的人血。
谢松原一怔。
*
等守在实验室外边的雇佣兵们意识到不对,闯进去时,谢松原已经伏在桌边,昏迷不醒了。
这几个人一开始还以为谢松原是因为太困,所以睡着了。后来发现他怎么都叫不醒,而且面色潮红,额头滚烫,还呼吸急促,才发现了异样。
谢松原意外在实验室内晕倒的消息不胫而走,为本就阴云密布的实验基地更加添上一层阴影。
和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联想起来,几乎没人会不相信,谢松原很快也要变异了。
在奥丁的房间里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许石英的脸上流动着一种分说不清的奇怪光彩,好像有幸灾乐祸,也好像有担忧:“终于,连那个姓谢的家伙也中招了。你的虫……不,人肤蝇果然有用!那我们什么时候进行到下一步?”
一旦事情牵扯到和谢松原有关系,许石英的态度就变得格外积极,摩拳擦掌,恨不得早点将其置之死地。
他在奥丁面前忘乎所以,毫不掩饰自己对谢松原的不爽与恶意:“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得那种传染病。”
一会儿又害怕起来,惊疑不定:“可是,万一谢松原变成了很厉害的变种人呢?到时候我们还怎么对付他?”
许石英本来就讨厌谢松原,憎恶他凡事都走在自己前面。现在谢松原甚至就连变异都比他更快一步——许石英不免感到烦躁。
哪怕奥丁已经告诉过他,此举就是为了把谢松原从神坛上赶下来。
“斯芬克斯那帮人,现在把变异后的研究员都关了起来,真有意思。”
那时的奥丁是这样懒洋洋地笑着说的:“我很想看看,得知他们最殷切期待的谢松原也变异了之后,他们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而没有了谢松原,他们又该怎么把实验项目继续下去……”
“他们会……把谢松原关起来?”
奇怪的是,讨厌了谢松原这么久,许石英在听见这句话后的第一个反应,居然还是犹豫与不敢相信。
好像就连他的潜意识都在认为,谢松原不应该沦落到这种境地,也不可能沦落到这种境地。
奥丁不在意道:“你不懂,我了解斯芬克斯那帮人。以他们一贯的风格……是不可能对这种事手下留情的。呵,尤其是他们组织的老大。那可是个六亲不认的狠人。”
许石英很好奇。他不是第一次在谈话中感觉到,奥丁似乎对斯芬克斯,甚至就连谢松原都十分熟悉。
加上看着对方那总是游刃有余、好像什么都不担忧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被人强制性送来,而是自己主动“自投罗网”的。
然而许石英也不敢多问。
他几次想要试探,都被奥丁看穿,反而冷冷地回上一句“不该你管的事别多问”,许石英碍于他的威慑力,也不敢多嘴了。
回忆起大学本硕这几年,学校里似乎没这号人。难道奥丁在更以前的时候就和谢松原认识?
许石英摸不着头脑。
听说了许石英忧虑的事情后,奥丁也只是嘲笑他:“眼界放宽点,别这么小家子气。变成再强大的动物又怎么样?对于那些带着枪的雇佣兵来说,也就是几颗子弹的事。但一旦他被控制住出行自由,A组的项目停滞,你就有了可以上位的机会。”
听了男人的话,许石英果然受到了他的鼓舞,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奥丁又道:“对了,让你做的那些事情,你要赶紧加快速度。我这边已经都打点好了,你别给我扯后腿。”
他眯起眼睛,嗓音压低,语气里全是威胁。
许石英一个激灵,赶忙接道:“……是。”
向奥丁报告完之后,许石英飞速离开了对方的病房。
现在还在岗位上的研究员越来越少,看护区域上的分工也没有那么明确了。除了自己手下本来就负责的几名病人,许多人还会再额外帮忙照看一些没人管的患者。
但即便如此,太过频繁地和同一个人见面,还是会有些明显。
控制住蛙人之后,奥丁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操纵蛙人,让他身上的一部分白纹伊蚊都分散出去,悄悄隐匿在基地内的各个角落。
这些毒蚊身上携带了来自蛙人的、最强劲的变异病毒,通过将口器刺入普通人类的皮下,可以完美达到在人群中传播病毒的效果。
而进化后的白纹伊蚊在叮咬过人类之后,人类的肌肤表皮将不再会出现明显的肿胀成包反应,更为难以察觉。
就这样,至今还没有人能将这些突然出现在基地里的白纹伊蚊和骤然爆发开来的变异画上等号。
而在空闲时间,奥丁又交给了许石英一个额外的任务:利用自己手头上能接触到的所有患者资源,开展部分基因实验。
许石英起初听到时,感到十分惊讶,认为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毕竟最好的实验仪器只有A组的人才能随意使用,基因实验?这真的可能吗?
奥丁却对此相当笃定。
“A组这群窝囊货色畏首畏尾。他们做的最大错事,就是不敢拿人体来做实验。如果一开始就用我告诉你的这种方法来做尝试,你们的研究进度起码要比现在快十倍——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基地里的这些变种人身上为什么出现‘变异过度’的现象吗?”
许石英呆了呆:“为什么?”
奥丁冷笑了声,差点把“蠢货”两个字骂出口。
他告诉许石英,总的来说,可以蛙人当成一个携带着超强能源的载体。
这种能源具有十分强大的能量,它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断向外界散发着变异因子。这种活动形式就像辐射,会对周围的所有生物产生影响。
在这股能量的辐射下,原本没有变异的生物会逐渐显现出变异形态。而本来已经变异的生物受到了这种影响,则会加速进化。
“加速进化?”听到这里,许石英的脸上流露出了不解,“可是,我看那些变种人的身上明明……”
“体质太差就会这样。”奥丁毫不在意道,“就好像给饿得骨瘦如柴的人一下子喂了太多大鱼大肉,他们也会受不了的。这就叫优胜劣汰,这样的人即使变异了,也注定是要被这个飞速前进的世界抛弃的。”
许石英紧接着又问:“那,为什么蛙人吃了那些变种人之后,身上也会多出来其他的生物形态呢?”
这也是他最关心的一点。
奥丁立刻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仿佛非常欣赏许石英的这个问题。
“这就是其中的奥妙。你可以把这股能量看做粒子加速器,它本身是一种混乱的强大能源。在它的辐射范围内,所有人体内的粒子将会以以往数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的速度高速运动,在如此无序混乱的环境催化下,生物们开始变得更加容易和其他物种基因融合。当然,一些副作用也显而易见。”
许石英恍然大悟:“我懂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人身上会出现那种症状。”
蛙人身上的能量辐射了整个基地。
一开始接触到这种能量,副作用并不会很快显现。但随着时间推进,诸如皮肤损坏、溃烂掉皮,头发脱落,内脏衰竭,大出血……这些状况,都会逐一慢慢显现。
这种能源未必真是粒子加速器,但它的运行方式和造成的下场都与其十分相似。
接受了来自进化的祝福与赠予,就要承接相对应的诅咒与偿还。
奥丁漫不经心地,将话题描述得如此轻描淡写,高高在上:“正如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所述,自然选择,适者生存。新纪元即将到来,这些无法适应加速能量的人类注定只能在变强的道路上止步不前。但是试想,当一个人身上的变种基因可以无限叠加,而通过某种方式,我们又可以去除掉那些副作用……”
奥丁意味深长,没把话说完,给许石英留下了足够的自由发挥与填充空间。
许石英也果然上钩,迫不及待地接道:“那么,人类将会是无敌的!”
随着思绪开拓,一副伟大的蓝图正在许石英眼前徐徐展开。他的眼中涌现出了憧憬与向往,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人类成为星球霸主时的美好光景。
拥有能源之后,人类无疑将迎来基因上的飞升。
许石英完全沉浸在了幻想里,激动不已。
许久之后,才忽然惊醒般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这也太厉害了!”
奥丁却突然降下音调,阴沉冷笑:“我?不不,这不是我得出的结论。我只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许石英呆呆地看着他。
*
然而两人的打算很快就落空了。
谢松原没有变异。
虽然确实因为那突然出现的毒蚊子,让谢松原陷入了一场高烧不退的昏迷。
他烧到浑身肌肤滚烫发红,必须每半个小时就进行一次物理降温。这样昏睡了超过十七个小时,谢松原终于在第二天下午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空气里有消毒水的气味,嘴巴里是苦的。
谢松原一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头。
他的视线转了一圈,发现房间里除了个自己已经有些眼熟的雇佣兵保镖之外,居然还有那个经常跟在姚琦身后的青年。
也就是众人口中的“白副队”。
谢松原眼睛轻轻一转,明白了,心想这是姚琦派来看着他的。
他叫什么来着?白袖,好像是吧?
扎在手背上的针有些让人感到不舒服,谢松原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白袖率先注意到了他的情况,昳丽漂亮的面孔上有惊讶一霎划过,对手下道:“他醒了,去叫人过来。”
那人忙不迭跑了出去。
白袖弯腰摇起谢松原身下病床旁边的转杆,好让谢松原的上半身跟着抬起来:“要喝水吗?”
他的嗓音还是冰凉凉的,像是常年浸泡在泉水里。
谢松原静静地打量他,一张口,嗓子是哑的:“好。”
白袖看他一眼,转身出去接水。
就在对方离开的当口,A组的人进来了,一个岑思远,一个年纪大概五六十岁的生物学专家,平时二人都很尊敬他。
对方一进门,谢松原便叫:“李老。”
接着,无声地和他身边的岑思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怎么连这位也来了。
岑思远耸耸肩。不等他做出反应,李悠便道:“小谢啊,感觉怎么样了?”
“还好,睡了一觉,已经没什么了。”谢松原熟练地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用残留在手上的胶布按住针孔。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早已完全退烧了。
昏迷之前,谢松原一度以为自己真的遇上麻烦了。
一旦变异,他很有可能也会被关起来,他手上的实验项目要么暂停,要么被其他人接手,这是谢松原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可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光洁修长,指节分明劲瘦,手背上浮着淡淡的青筋。
这确实是只人类的手,没有长毛,也没有变成什么别的爪子或趾。
他居然没事?
就连谢松原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冲李悠和岑思远道:“是那些毒蚊子。我是在被一只白纹伊蚊叮咬到之后才——”
话没说完,靠近门边的岑思远蓦地好像听见了什么,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谢松原停下来。
不出两分钟,白袖端着水杯回到房间。
对方一出现,房中的场面与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白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愣了愣,神情很快恢复平淡,走到床头柜边,将杯子递给谢松原。
李悠清了清嗓子,仿佛刚才没有听见谢松原的话那般,当着白袖的面状似无意道:“检测报告出来了,你的情况没什么异常,只是因为最近太忙太累,身体超负荷运转了。”
岑思远也适时没有情感起伏地接口道:“你这些天的确承受太大压力了。让你别总在实验室里待到凌晨三四点,你还不听。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休息几天,工作上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
谢松原看了看李悠,又看了看岑思远,视线最后短暂地落到白袖头上,又收回来。
他飞快地理解了二人的意思,道:“不用,我现在感觉很好。”
“那也应该再休息一下。今天晚上你别来实验室,就在这里补觉吧,我看你也很多天没睡过好觉了。”
三人就在这里一唱一和。
看见谢松原没什么一样,白袖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谢松原都是斯芬克斯的首要保护对象。
虽然白袖他们并不清楚,上头为什么对这个异常年轻的研究员在意到如此地步,但想来其中必定会有一些众人不知道的机要内情。
如果谢松原也变异了,那对他们的任务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目前看样子应该没事。
李悠转头冲白袖道:“我和谢组长有些实验上的工作内容要谈,可不可以请你回避一下?”
语气虽然客气,但多少有些生人勿近,赶对方离开的意思。
不过这也很符合斯芬克斯与基地内部研究人员目前的关系:
不熟悉,不亲近,单纯只是两群同时被雇佣过来的合作方,而且其中一方明显属于手无寸铁的弱势群体。
虽然算不上剑拔弩张,但也没有多友好。
平时那些负责保护谢松原的“保镖”们也不会在他工作时进入实验室,那不符合规矩,他们对实验项目没有知情权。所以按常理来说,李悠的这个举动也没什么。
白袖的视线在谢松原和李悠之间来回游走了三四次,似乎意识到了点不太对劲的地方,想要探询出些什么。
这明显是个聪明,而且有手段的年轻男人,否则他不会在这个年纪就坐上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的副队长位置。
在他看不出情绪的敏锐打量下,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李悠:“怎么,有问题吗?”
白袖收回目光,沉默两秒,仿佛刚才的眼神打探都没存在过:“没有。”
说完,起身离开,顺便带上了身后的门。
房间里没有别人,李悠立刻换了副表情,冲谢松原道:“你说的蚊子的事,我知道了,等下就想办法让斯芬克斯的人去着手防范,装作是我发现的。记住,这件事情,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谢松原有些错愕:“李老?”
李悠叹了口气:“你不了解斯芬克斯都是群什么样的人。听我说,枪打出头鸟。现在全基地集体研究了快一个月,至今没有什么有效方法。而你一旦冒出了头,让他们得知了你的特殊体质,知道你哪怕被叮咬后都不会变异,他们一定会将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对你做出不利的事……到那时候,你就不是A组的组长兼研究员了,你只会是实验品,你懂吗?”
谢松原很快反应了过来。
对方说的的确没错。
按照常理,谢松原这时候应该已经被拉去重新测验,检查血液里是否拥有特殊的天然抗体,让他可以抵御变异基因的侵袭了。
一旦初步检测呈现出的是肯定结果,那么接下来,谢松原无疑将迎来无穷无尽的抽血、试验、监测管控,他身为研究人员的身份与地位将不再重要。
“可是,”谢松原稍微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您为什么要帮我?”
一个具有威望的业界专家,居然会特意帮谢松原掩盖真相——这怎么看都不是李悠该有的行为。
站在那些患者的角度来看,站在全人类的角度看,这分明是件再值得庆贺不过的好事。
“我太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了。”李悠还是叹息,“……我和你爸爸,是旧相识。”
床上的谢松原顿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