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石英一下跌坐在男人房间内的地面上,像只落荒而逃的狗一样脚蹬着地,连连后退:“把门缝堵上,他能进来,他能进来!”
大片大片黑白交杂的白纹伊蚊虫潮转瞬即至,冲到了病房门前。像是一片嗡嗡乱叫的乌云,其中密密麻麻全是展翅悬飞的毒虫。
许石英话音未落,那些白纹伊蚊就像刚才那样如法炮制,汹涌地钻进了病房。
男人冷笑道:“区区一堆蚊子,敢在我面前现眼?”
许石英甚至没看清男人的动作,就见对方抬起了一条手臂。
好几只颗粒状的、淡黄色的东西顷刻间便像软糖一样凭空出现在对方手上,“咻咻”地喷射出去。
密匝匝的白纹伊蚊虫潮顿时像雾一样被撕碎开来,再也不能凝聚在一处。
空气中传出了蛙人愤怒的惨叫。
“……这是什么!该死,恶心!啊!”
飞蚊落荒而逃,像是遇到了前所未料的劲敌,重又从门缝挤到了走廊外边。
丑陋又腥臭的怪物就仿佛一条刚被痛打过的落水狗,复又匆匆变回了蛙人健硕的形态,摔倒在地,痛苦地挣扎起来。
男人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手电筒,“啪嗒”一下点开,往外边照。
许石英看着外边的景象,忽而深深地吸了口气。
蛙人那滑腻腻的表皮下方,居然有什么肥厚的、虫子状的东西正在蠕动,并同时朝着他大脑的方向飞快游移。
蛙人愤怒又惊急地想要挠破自己的皮肤,把那些东西给抓出来,无奈他的爪子上连个稍微锋利些的指甲都没有。就在这当口,另外几只虫子已经争先恐后地窜上了他的头顶。
噗嗤——
彻底生根。
蛙人躺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再动了。
“他……这是怎么了?”不等对方回答,许石英猛然惊恐地回头,“那、那个虫子是你的……?”
在手电光凄惨冷清的白光照耀下,男人冲他露出了个难以捉摸的笑容。
许石英忽然觉得,相比较于想要杀了他的蛙人,说不定眼前这个男人还要更加危险。
难道他也是某种昆虫类的变种人?可是那种虫子又是怎么……
脑海中刚浮起这个念头,男人仿佛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桀然一笑。许石英因此也得以亲眼看见,他那手臂上的皮肤,居然长着一些红肿的、仿佛被叮咬过的伤口。
只是这伤口比普通的蚊虫咬伤明显更加鼓鼓囊囊,好像下面正藏着什么东西。每个鼓包正中央都有一个小孔开口,仿佛是某种隐秘的通道。
突然间,男人手上的鼓包蠕颤起来。一只肥滚滚的虫子竟就在这时“噗”地从那通道里钻出了头!
“呕……”
面对着从未设想过的画面,许石英一时承受不住,直接在男人面前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虫子慢悠悠地从男人的手臂中爬了出来,慵懒地抽出自己剩下半截肥硕的躯体,在对方的手上散步。
“认识吗?这玩意儿叫人肤蝇。”男人轻声道,“这种虫子的幼虫最喜欢在人体内寄生,由虫卵孵化而成的蛆会钻破人的皮肤,深入到它们的皮下,通过食用人类的身体组织为生,直到它们爬出人体,变成成体人肤蝇,这些成虫又会继续在人体表面产卵,周而复始——”
男人满意地看着许石英愈发露出菜色的面孔,接着笑道:“我用自己的肉喂养这些人肤蝇,已经有好几代了,它们被我驯化得非常好,非常亲人。”
许石英背上冷汗直冒,结巴道:“你、你……”
男人说:“所以,别紧张,它们是很听我的话的。除非我下令让它们攻击你,否则他们不会随随便便钻进你的身体。”
许石英听了,却完全不觉得轻松:“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给你打预防针,让你提前有些心理准备。否则难道你真的有那么蠢,觉得我是平白无故救你的?”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连那只蠢青蛙都知道杀人灭口,我更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你离开,否则万一你出去之后,到处乱说话,告诉别人我的能力怎么办?”
这会儿的许石英已然开始感到不妙:“那,那是你自己要说的,我又没问!”他叫苦不迭,“我不会往外说的,连那个怪物的事情我都没和别人说……唔、唔唔!”
话没说完,男人冷笑一声,猛地一下子朝他扑了过来,将手臂上那只出来透气的蛆扔进他的嘴里,手掌用力捂着他的下颌。
“嘴上承诺,我怎么能够放心。”
“别挣扎了,你根本没得选择!放心吧,很快的,只是轻轻的蛰一下,马上就没感觉了。”
许石英痛苦地闭着眼睛,拧紧眉头,双腿无力地在地上乱蹬着。他清楚地感觉到那只恶心的蛆咬破了他上颚附近的口腔黏膜,然后飞快地钻进了他的大脑深处……
一阵雷击般的触感击中了他,许石英开始和那只蛙人一样抽搐起来,甚至陷入了几秒钟的昏迷。
意识很快又回归了清明。
许石英一个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把手伸进口腔深处,试图挖出那令人嫌恶的东西,却只能让自己干呕得更加厉害。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男人在旁边冷眼旁观:“别怕,人肤蝇不会随便对你做些什么。我给你的身体里植入人肤蝇的幼虫,只是为了确定你会听我的话。”
“如果你敢做出一些背叛我,或者违抗我的指令的事,我就会立刻让你脑内的人肤蝇吃空你的大脑,直接杀死你。听懂了吗?”
许石英毫不怀疑对方的话,闻言顿时一个激灵,懦懦道:“听懂了。”
“好。”男人对他胆怯懦弱的模样十分满意,“现在,过来看看你的另一个同伴吧。”
男人的话,许石英不敢不听。于是赶忙像条哈巴狗似的凑了过去,忧惧又不解地往外面看。
走廊地面上的蛙人倏然动了一动,缓缓苏醒过来。
男人吹了声口哨,说:“去吧。”
于是蛙人迈着沉甸甸的步伐,走向了走廊正对面的一间病房。
床上的人沉沉睡着,不知道死亡已然顺着黑夜降临头顶。
怪物故技重施,用自己那力足千钧的舌头卷住患者的脖子,将那脆弱的人类头颅送进自己阔大的嘴巴。
咔嚓、咔嚓。像是嚼着开胃小菜一般,轻松咬碎了对方的头骨。
脑浆迸溅。
床上血流成河,喷淋出来的鲜血很快打湿了附近的床单。
蛙人腾空一跳,巨硕的身体转瞬变成一只足有一米多长的巨型白纹伊蚊。
它纤长如竹节般的六足着陆,五六十公分长的刺吸式口气宛若一根极为方便的吸管,深深扎进死者那还在疯狂喷涌着新鲜血液的大动脉中,陶醉地吮吸起来,仿佛在啜吸着香甜的花蜜。
许石英还能听见那液体一股接一股地落进怪物胃里的声音。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的手下做事。”男人欣赏着这血肉模糊的场景,懒洋洋地说,“在旁边没有别人的时候,你可以管我叫做,奥丁。”
——奥丁。
本已有些困倦的谢松原听见这两个字,顿时又打起了精神。
他端详着这个出现在老鼠记忆中的男人,有些诧异,原来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鲁纳斯首领,早在这时候就已经和老鼠牵上了线。
所以,云城基地后来会出意外,很可能也有这两个人的影响和参与。
如此一来,某些事情的脉络就清晰了。
*
翌日,天刚破晓。
几声惊惧的尖叫打破了基地内部的宁静,将众人从沉睡中唤醒过来。
又死人了。
“这回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上次就应该报警了,为什么警察到现在都没有来过,你们当官的究竟有没有把我们的人命放在眼里?究竟还要死多少个人!”
安保队员们齐刷刷地站在走廊上方,随时防范着是否会有情绪过于激动的患者冲上来找麻烦。
“安静,安静!都在病房里好好待着,不许出来!”穿着全黑服饰的男人们神情紧绷,手中的警棍不断发出噼里啪啦、刺啦作响的电流声,疯狂敲击在旁边的墙壁上,试图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谢松原在这些人的护送下,沉默地往前走。
他一脸淡淡的凝重疲色,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也无法做出承诺,干脆就一言不发。
然而这份沉默也被解读成了冷淡与漠不关心,于是周遭的吵闹声更甚。
“你说话啊!当初把我们叫过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现在不说话了!”
谢松原仿佛没听到那些质疑与谩骂,继续不紧不慢地迈着步伐,在人群中央穿行。
站在暗处的许石英看见这个场景,顿时身心通畅,爽快极了地笑出了声。
——你也有今天。
在他的记忆里,谢松原何曾有过这样低迷憋屈的日子。
看到谢松原吃瘪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以致许石英甚至暂时忘了自己昨晚生吞蛆虫的恶心事,躲在人群里,看得津津有味。
如果不是旁边还站着盛丽莎,他甚至差点就要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乐开花。
“放我们出去,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离开这里!”
“你们要是没办法保证我们的安全,就让我们离开这里,关着我们是怎么回事!——”
就在安保人员怎么尽量镇压也压不下去众人的呼声时,向来安静寂寥的基地外头居然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
事情越闹越大,传遍了整个基地。许多人早就突破了门口安保的管控,冲到了基地大门边,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然而却被无情地拦下。
一辆辆车身漆着同样标志的加长款车辆徐徐开进基地大门,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里面立时跳下无数个穿着统一战斗制服的人。他们气势汹汹,一看就经过统一特训,比基地里现有这些虽然也接受过训练,但专业程度明显不够的安保人员可靠得多。
光看那整齐有序的动作和架势,甚至会让人有一瞬间误以为这些人是部队来的,可再仔细看看,身上的气质又截然不同。
这群人像是从特殊机构里出来的“雇佣兵”,身上统一套着一模一样的浅蓝色衬衫上衣,下身是深蓝近黑的修身长裤,双足穿着一双长及小腿下方的黑色作战靴,长裤的下摆整齐又服帖地收进靴筒。
除此之外,战术背心、护腕,耳戴式通讯设备更是应有尽有。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配枪来的。
许多人就算活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种声势浩大的阵仗。
雇佣兵们像是从此就要在这里扎根一般,整齐地排成两列,进入了基地大门。
众人走过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所有途经的人不管先前有多盛气凌人,在看到他们之后,也都夹起尾巴,通通收敛了声息,大气儿也不敢喘。
像是潮水一般往两侧退,露出一条宽阔向前的大道,眼神中既有着对权力的恐惧与敬畏,也有不解和好奇。
“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全权接管基地范围内的安全保卫工作,保证在场各位的安全。”
领头的是一个看样子三四岁的络腮胡男人,他的身后站着一男一女,瞧他们身上的装备,大概是副队长之类的职务,比男人低一级,又比剩下的其他人都要高一级。
这一男一女的样貌都很年轻,且长相出挑,甚至有些让人怀疑这个雇佣兵组织是不是经常以此来对外打广告招募——
年轻的女人容貌艳丽,脑后扎着一只高马尾。青年昳丽的样貌不输对方,肌肤冷白,像是刚刚才睡醒那样心情不佳,面无表情地调整着右耳上挂着的通讯耳机。
他的发丝乌黑,看上去手感柔软而又蓬松。因为刚从基地大门处走进来,发顶上还沾染了一丝来自晨光的温和柔辉。
青年紧接着男人之后的话开口:“接到上级通告,在没有新通知的情况下,未经允许,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基地。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证实他说的话是真的,一小队留在基地大门、尚未踏足建筑物内部的雇佣兵已经行动起来,彻底从原先的安保队水中接过职权,密不可破地守卫起了基地内外的出入口。
仿若规矩森严的铜墙铁壁。
青年的嗓音也清清冷冷,搭配起他漂亮凌冽的外表毫不违和。然而就是这份刀锋般冷酷无情的态度打破了他身遭那由太阳光线带来的柔情烂漫,让他看起来尤为遥不可及,不近人情。
总而言之,是个不好惹的厉害角色。
全队上下都一个样。
走廊上端安静了一瞬。再紧接着,爆发出了新一轮的吵闹高潮:
“为什么要配枪?!基地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凭什么限制我们的自由!”
“你们是军队的吗?是谁让你们来的,谁赋予了你们关着我们的权利?!”
这些人全都置若罔闻。
直到领头三人带着身后的队伍,直直走到谢松原面前。
“生物A组的谢组长,你好。”为首的男人冲他虚情假意地敬了个礼,“久等了。接下来,我们将尽全力保护您在基地内的人身安全。这是我们的职责。”
谢松原先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跟他打招呼。但似乎也没多意外。
他很快恢复了看不出情绪的淡淡表情,为了维持面上的客套,不动声色地和男人握了握手。
“欢迎。”
在老鼠的视角里,谢松原能清晰地听到周围传来的一片抽气声。
低低的议论声更明显了。
纵然能感觉到现场的波谲云诡,各不相谋,理智上也知道这件事和自己的过往有关,他应该再仔细看看。
但谢松原的视线还是不由得被一个人的身影吸引,望了过去。
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谢松原不可控制地一愣。
心中飘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怎么也会在这儿?
——站在领头男人身后的青年,有着一张现在的谢松原所熟悉的、日夜相对的漂亮面孔。
是白袖。
而且,记忆的白袖在看他。
当然,不是现在这个在老鼠的身体里观看记忆的他,而是当时当下,正在和领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话的“谢松原”。
那目光是那样直接,以致“谢松原”甚至还回给了白袖一个探询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相接,紧接着又各自如同飘散的云雾般移开。
留下四个雇佣兵保护谢松原后,领头男人很快带着身后剩余的大部队飞速离开。率领着自己的手下,势要让他的雇佣兵势力遍及整个基地内部区域。
白袖也朝着许石英这边的方向走了过来,并且刚好站在靠近许石英的这边。
谢松原也得以看见他这会儿的样子。精神干练,甚至有点不可一世的倨傲。他的身板挺直,仿佛永远不会弯曲的竹枝,而他从来不肯施给无关紧要的人的正脸是那清癯竹叶上的积雪。
他就那么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好像对世上任何事情都没兴趣。收得修身的战术背心勾勒出白袖挺拔修长、令人感到赏心悦目的身形,别有一番吸引人的英气。
就在白袖和许石英擦肩而过的瞬间,谢松原听见对方身边的年轻女人问他:“你刚刚在看什么?心不在焉的。”
“嗯?”白袖回过神来,轻轻地从鼻腔间哼出鼻音,忽而极其细微地勾了勾嘴角。
那实在是太过几不可察的弧度,如果不是谢松原对这个人十分了解,恐怕也和旁人一样,根本察觉不出他是在笑。
“没什么。”白袖轻描淡写地说,“就是好像看到了以前认识的熟人。”
谢松原想,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旁边的女人惊讶了:“谁啊?你居然还能在这里碰见认识的人?”
白袖不肯告诉她:“说了你又不认识。”
白袖步伐轻快,从许石英面前走了过去。
许石英对他也不感兴趣,没有再看着白袖。
站在老鼠视角的谢松原没法回头,也就不能看见,就在他的身后,快要走到走廊拐角处的白袖突然又好似不经意地转了转头,回首看了眼远处那还伫立在墙边的颀长身影。
就在瞬息间的功夫,谢松原忽而感觉眼前一花,画面转换。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视角居然已经切换到了真正的“谢松原”身上。
谢松原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老鼠的脑域里看到属于别人的回忆。
所以这种现象,只有一种可能:这都是原本属于他的大脑记忆。
或许是在老鼠的脑域中触景生情,原本封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都被眼前所见激发出来,自动补上了在老鼠这里看不到的场景空缺。
他的记忆在一点点被唤醒。
这种情况很微妙。明明没有任何事实依据,但谢松原就是能感觉出来,这些记忆的确是他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比如说这具身体所谓的“原身”。
那他又为什么会忘记过去的经历?为什么会连自己曾经和白袖见过都不记得——这不应该。
谢松原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算多长的人生中实在出现了太多不应出现的空缺。
事情很有可能远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简单。而白袖在记忆中的出现,更为这种迷离的感觉蒙上了一层烟纱般的雾。
直觉告诉他,自己和白袖之间肯定会有更多、更深的纠葛。
时至今日,云城基地内部当初发生意外事故,导致里面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没什么人不知道,就连军方的调查员也想了解其中的秘密。
然而现在随着线索逐渐清晰,谢松原陡然发现,目前已知的他、白袖、老鼠,甚至包括奥丁……
全都曾在基地中待过。
这未免也巧合到太过离谱了。
倘若白袖有关于云城基地的回忆,按照他的性格,以及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算他不想告诉罗丘,怎么也应该和谢松原挑明。
所以很有可能白袖也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这样,白袖和他,当初究竟是怎么从云城基地里逃出来的?
……
谢松原继续往下看。
这群不知道究竟被谁派来、受了谁的委托的雇佣兵的到来,让本就气氛越发诡异的基地变本加厉地躁动,像是一朵飘在众人头顶上的乌云,维持着大雨将至前沉默而又伪装平静的闷热。
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好处在于,这些配枪的雇佣兵明显比上一批安保人员好用多了,人数也多多了。有他们在,基本上不用再担心来自变种人和怪物的袭击。
但坏处在于,基地内部的研究人员们在患者面前的信用更加地降低了。
怪物杀人的事件一而再地出现,基地上层不但不报警,让权威机构出手调查,还叫来一群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雇佣兵,让他们大肆入驻,甚至反客为主,严格看管。
有一次,有几个研究员偷偷生出心思,想要翻墙逃跑,最后也都被守在基地周围的雇佣兵们抓了回来,关了半天禁闭。
这里就像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这其中最受到影响的还是谢松原。
有关谢松原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就连岑思远都能看出来异样:“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还是和那个雇佣兵的领头有仇?他那天当着大庭广众那么跟你说话,根本就是故意陷害你,想让别人都觉得你是个关系户。”
更有甚者,已经有人开始猜测,是谢松原做主不让众人离开基地的。
而几名被安排在他身边看管他的雇佣兵,更被那些人当做是因为不想被职责而请来的保镖、是他心虚的证据——
毕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他这样的排场。
“再这样下去,那些患者快把你当成一手遮天的反派人物了。”岑思远走进实验室的时候,谢松原正俯身站在桌前,观察着一只怀孕的小白鼠,“不需要出来说些什么?”
谢松原用指腹摸了摸小白鼠的肚皮,闻言并没有抬头:“我能说什么?就算他是故意的,我也不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反驳他。从他说出来那句话开始,想要相信的就已经相信了。而无论是谁,都是不可能违抗上级的命令的。”
岑思远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上面故意有人向你施压?”
“这可是你自己猜的。”谢松原笑了笑,直起身来,回忆了片刻,“其实我也奇怪了一下,他跟我说‘久等了’是什么意思。后来回想起来,才想到我确实有发邮件和申请过调派安保人手。所以说是我把他们找来的,也没有错。”
他耸耸肩:“只不过我没想到,最后来的会是这些人。”
岑思远没再说话了。
顿了顿,反倒是谢松原又低低地开口。好像是在冲他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如果这样能让大家好受一点,那就这样吧。人总是要有希望才能活下去。”
“我去吃饭了。”
“好,那晚上再见。”
“再会。”
谢松原弯下腰,和恒温箱里的孕鼠告别,摘下手套出门。
门外照例站着四名保镖。许多人都羡慕他的特殊待遇,只有谢松原和小部分和他一块工作的人才知道,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谢松原如今已经越发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在四人的陪同下去食堂就餐。
看到谢松原的出现,食堂里出现了一阵突兀的诡异喧闹。每到这个时候,谢松原就觉得,或许有人在身边看着他也不错,起码此时就算有人朝他扔鸡蛋,那鸡蛋也砸不到他的身上。
食堂墙上的巨型显示屏播报着近日的新闻,上面依旧看不到任何关于变异者的报道,就好像这些人从来不曾出现。
但与此同时,基地中接收的患者数量越来越多,很快就突破了五百人数上限。
晚上回到会议室,谢松原侧靠在桌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不要再送人过来了,基地已经超出承受能力,再把人送来又有什么用?人类对这一切无能为力,我们的研究员已经在超负荷运转了。”
“‘无能为力’,这就是你在基地里待了大半个月后得出的结论?谢松原,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破格让你直接当上A组组长的吗?你父亲当年可不是这样的。”
桌子上,谢松原的正对面,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进行的视频通话那头,是一个头发半为花白的硬朗男人面孔。
对方嗓音低沉:“子不肖父,你有些让我失望了。”
谢松原的唇部肌肉在对方提及某个人时轻轻抽动,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道:“我当然和那个男人不一样。如果你想让我变得和当年的他一样,就应该直接找他来,不是吗?”
男人沉着道:“我当然也想找他。只不过他这些年已经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了,我们尝试通过各种方式联系他,可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自从变种人出现后,他更是连手机电话都打不通了。”
“是吗。”谢松原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说,“是他的风格。”
男人猜测道:“难道你还在为了基地里的那些事情生我的气?”他笑了笑,“这和从前的情况都不一样,你应该明白的。不让报警,是因为消息不能外泄。那些普通的警察就算来了,又有什么用?交给斯芬克斯的人来吧,他们擅长这个。”
“这话你不应该和我说。”谢松原摇头道,“毕竟想听解释的人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在中间替你们挨骂的倒霉蛋而已。”
男人在视频通话那头眯起了眼睛,神情明显不悦起来,或许也是因为被谢松原道破,不再和他废话:“所以,这就是你的答复?”
谢松原突然好奇起来:“基地之前上报给你的报告,你是从来不看吗?各项结论都摆在那里,明明白白。你到底还要什么答复?”
谢松原推开座椅,准备站起身来:“重复一遍,不要再送人来了。那没有用。让人类对此一无所知,这不是权威机构应该做的事情。别再想着掩盖,这个结果,几乎是势不可挡的——”
谈话途中,突然有人在会议室外敲了敲门。
谢松原回头看了一眼:“进。”
一名研究员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又有三名研究员的身上出现了变异症状。”
谢松原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匆匆合上电脑,谢松原带着几名保镖往外走。